來恩猛地一拍桌案,檀香木幾上的青瓷茶盞應聲而跳,濺出幾滴殘茶,在繡著金線的桌布上洇出暗痕。


    她猶嫌不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頰邊因憤怒泛起兩抹不自然的潮紅,揚手便將案頭佛經掃落一地,絹紙嘩啦啦散作一片,驚得簷下棲雀撲棱棱亂飛。


    小尼姑停在門口,微垂著頭朝裏麵張望著。


    這裏是佛門清淨之地,到這裏的人哪一個不是心存幾分忌憚和敬畏,像墨來恩這般撒潑的,還是第一個,她也不怕菩薩怪罪!


    可她又哪裏知曉,雲泥之別的落差,又豈是什麽人都能安然承受得住的?


    那屋內的老尼姑迴頭看見來了人急忙退了出來,輕聲問道:“這位施主是……”


    溫寧神情自若的邁過門檻,瞧見來恩發髻淩亂,衣衫也被撕開一道口子,眼底的憤怒如洶湧的潮水,幾乎要將人淹沒,可細細看去,還能捕捉到一絲藏在深處的驚恐。


    她素來在意自己的外表,平日裏總是打扮得精致得體,容不得半點瑕疵。如今弄成這般模樣,想必是遭受了極大的委屈,才會如此失態。


    “我是來給她送些細軟的。”溫寧淡淡的說道。


    老尼姑掃了一眼溫寧肩上扛著的幾大包裹,臉上的憤怨立刻少了幾分,向前一步,語氣和善的說道:“這位施主好好勸勸慧空吧,這裏可是皇家庵堂,室外還有不少香客貴人,這若是衝撞了,可就成了貧尼們的過錯了。”


    溫寧靜立於庵堂門扉之前,周身沐在逆光裏,金芒勾勒出她纖長的輪廓,恍若神隻垂憐人間,又似破雲而出的救世主。


    當墨來恩看清來人竟是溫寧那一刻,方才還張牙舞爪的驕縱氣焰,刹那間如被寒霜侵襲的殘花,蔫蔫地耷拉下來。眼眶倏地泛紅,淚珠再也繃不住,簌簌滾落,帶著哭腔顫聲道:“你……你怎的現在才來!”那聲音裏,既有委屈的埋怨,又藏著一點慶幸。


    溫寧緩步走到她麵前,將帶來的東西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你父親擔心你,讓我來看看你。這是給你準備的衣物細軟,林中不比城裏,秋涼來得早一些,提早給你備好,也省得你著了寒。”


    來恩緊張的打開布裹,翻找幾下,還真的都隻是些衣服,她瞪看這些東西,忽然抓起它們狠狠擲向青磚地,隨後抬腳碾了上去,繡著纏枝蓮紋的錦緞繡鞋碾過這些上好的錦衣大襖,仿佛順帶著將這庵堂裏的規矩一同踏碎。


    墨來恩尖聲斥喝,嗓音裏滿是煩躁與驚慌,“你們這是要讓我在這裏永遠待下去嗎?我不!我要下山!我一刻鍾都不想再待在這個鬼地方。”


    聞言,大小兩個尼姑麵麵相看一眼,神色也越發難看,“阿彌陀佛,罪過啊罪過。”


    墨來恩一看見她二人那副悲憫蒼生的樣子,火氣蹭的一下竄到了天靈蓋,指著她們罵道:“你們少在這裏裝什麽出家之人慈悲為懷的樣子,你們就是看見本小姐如今落魄了,將我區別對待!東進院的辰妃也同樣是帶發修行,她卻依然錦衣玉食,身邊七八個丫鬟伺候著,可為何到了我這裏,就罰我去後山挑水、打掃恭室!”


    小尼姑終究道行尚淺,遠不及那些老成的姑子沉得住氣。被人這般直指著臉質問,於她而言還是頭一遭,那股子羞惱勁兒瞬間湧上心頭,哪裏還按捺得住。


    當即反駁道:“那怎麽能相提並論!辰妃娘娘那是什麽身份?她可是為陛下和天下百姓誠心祈福的尊貴之人!你是戴罪修行的庶人,心裏難道就沒個分寸嗎?”


    溫寧眸光如電,冷冷地橫掃過來,那一記眼神如同寒夜中淬了毒的利刃,森冷而銳利,直直刺入小尼姑的心底。


    原本,溫寧還想給庵裏捐些香火銀,也算為來恩在這裏買一方清淨之所。但眼下看來,這幫惡尼,怕也是些貪得無厭之輩,留下香火銀,隻會促使她們更加變本加厲,磋磨那些可憐之人。


    小尼姑隻覺心頭猛地一顫,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驚惶之意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恰在此時,老尼姑察覺氣氛不對,趕忙用手肘輕輕杵了小尼姑一下,那動作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示意她莫要生事端。


    小尼姑見狀,隻得悻悻地閉上嘴巴,腦袋低垂,目光緊緊盯著地麵,大氣都不敢出,再不敢有半句多言。


    溫寧俯身,動作輕柔地將地上散落的東西一一拾起,小心翼翼地放迴到布裹之中。麵容之上隱隱浮現出一抹淒涼之色,“你父親為了護你周全,受了傷,如今正臥在榻上。你當真要不顧他的死活,非要將事情鬧到無法挽迴的地步嗎?”


    來恩聽聞此言,神色瞬間有些慌亂,眼中滿是驚疑不定,“我父王……我父親他怎麽了?”


    溫寧靜靜地看著她,心中默默歎著氣。


    墨靖遠為了救女兒,不惜舍棄尊嚴與臉麵,在旁人眼中,他算不得一個合格的夫君,可對於來恩而言,他卻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父親。


    溫寧實在不忍將他跪在承乾殿上,苦苦哀求的狼狽模樣當著外人的麵道出。畢竟,這份深沉的父愛太過珍貴,不該被外人隨意拿來褻瀆、調侃。


    溫寧緩緩伸手,拿起香案上那件灰色的僧袍,動作輕柔地為來恩披在身上。


    來恩一臉不安地望著她,雙手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腕,聲音帶著哭腔:“溫寧,我不想待在這鬼地方,她們……她們欺負我……”


    溫寧不是心硬如石之人,但眼下墨來恩必須留在福恩庵。


    她俯身過來,湊近她的耳畔,聲音輕若蚊呐卻又無比堅定:“你若不想將你父親活活逼死,就乖乖留在這裏。保護好自己的同時不去惹是生非,一旦有機會,我會想辦法帶你離開。”


    來恩拚命地搖著頭,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下。


    然而,她深知溫寧的為人,溫寧絕非那種虛張聲勢、信口開河之人,更不會拿父親的性命來嚇唬她。盡管她並不清楚父親究竟做了何事,但溫寧既然說了會想辦法救她出去,那就一定會說到做到。


    隻是,那未知的自由之日,究竟還要等待多久啊?


    “你可千萬不能把我忘了。”來恩緩緩鬆開緊抓著溫寧手腕的手,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也讓她眼中的那道身影漸漸變得朦朧起來。


    老尼姑見溫寧欲要離開,趕忙上前一步,橫在她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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