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佾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任由內侍為他褪去身上那象征著趙國太子身份的錦袍。


    當那件玄色長袍披在身上時,他不禁想起幼年隨父王出席盟會時,曾見過秦國使者身著類似的服飾。


    當時的他,隻覺得那身衣服莊嚴威武,然而,如今這同樣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卻隻剩刺骨的寒意。


    “走吧。”趙佾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宮門。


    待來到宮門處,趙佾見到了自己的親信們,他們早已在此恭候多時。


    見到趙佾,眾人連忙迎上前去,臉上都露出了擔憂和不舍的神色。


    “你們要記住,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以趙國的利益為重,趙國需要你們。”


    趙佾走下馬車,看著這些與他一同長大、一同經曆風雨的親信們,繼續說道:“如果我不幸遇難......你們就輔佐新的太子,讓趙國重新強大起來。”


    親信們聞言,紛紛跪地,眼中泛起淚光:“太子放心,我們一定不負所托,誓死保衛趙國。”


    趙佾點點頭,心中感到一絲欣慰。


    他心裏很清楚,雖然自己即將踏上一條不歸路,但趙國還有希望,還有願意為趙國付出一切的人。


    “太子,該啟程了。”


    秦使蔡澤的聲音從宮門外傳來,帶著幾分催促。


    聞言,趙佾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該出發了。


    他轉過身來,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子宮,然後轉身離去,眼中充滿了決絕,那決絕的背影讓人不禁心生憐憫。


    待趙佾的車隊來到邯鄲城東門時,他端坐在馬車上,望著車窗外熟悉的城牆,心中滿是苦澀。


    他的目光掃過城樓上飄揚的趙國旗幟,這旗幟曾經是趙國的驕傲,代表著榮耀與責任,曾經他以為這旗幟能庇佑趙國子民。


    可如今,在他看來,卻更像是一種無情的嘲諷。


    趙王丹佇立城門前,望著兒子即將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隻是揮了揮手,示意送行的隊伍可以出發了。


    隨著馬蹄聲的響起,趙佾緩緩迴頭,看向城門前的父王。


    四目相對的瞬間,所有的話語都顯得那麽多餘,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他知道,此去秦國,或許再無歸期。


    “父王,兒臣此去,定當謹記自己是趙人。”趙佾的話語中,既透露出一股堅定,又夾雜著些許無奈。


    這時,一道蒼老的身影衝破侍衛阻攔,往他的車駕裏塞了個布包,裏麵是幾個溫熱的胡餅:“太子保重啊!這餅裹了蜜,路上吃著不苦......”


    車駕並未停留,繼續緩緩前行。


    而城門前,趙王丹仍保持著揮手的姿勢,直到車隊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當趙佾打開布包,胡餅的香氣裏混著艾草味,那是邯鄲百姓為他驅邪祈福的一片心意


    他望著車窗外漸漸遠去的城牆,想起父王昨夜塞給他的玉佩,上麵刻著“趙”字的銘文,仿佛在提醒他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根。


    然而,當他的手不經意間觸碰到布包的底部時,卻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


    他好奇地將其取出,發現竟是一條短木牘。


    待他定睛一看,隻見上麵的字跡歪歪斜斜,顯然是匆忙間所寫:“太子蠱,趙偃鑄。”


    看到這幾個字,趙佾如遭雷擊,淚水瞬間模糊了他的雙眼。


    原來,所有的陰謀,都藏在這小小的邯鄲城裏。


    藏在他昔日,他自以為最親近的人中間。


    而他,即將踏上一條不知歸期的路,身後是父王那飽含無奈的目送,是趙國百姓沉重的歎息,還有那在暗處若隱若現、閃爍著寒光的刀光劍影。


    此時此刻,嬴政獨自一人站在章台宮的了望台上,目光穿越重重山巒,望向趙國的方向。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冷酷而又輕蔑的冷笑。


    他手中緊握著一份密報,上麵的“趙佾入秦”四個字被朱砂圈得通紅,而在這四個字的旁邊,還有一行批注:


    “趙偃已解除禁足令,如今已結黨二十三人,郭開趁機收賄金千鎰。”


    這寥寥數語,刺破了表麵的平靜,揭示出了背後隱藏的巨大陰謀和權力鬥爭。


    遠處,函穀關的烽火台突然亮起,火光直衝雲霄,照亮了整個夜空。


    那是為迎接趙國質子,而準備的“禮遇”。


    然而,這看似隆重的歡迎儀式背後,又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算計和陰謀?


    一場驚心動魄的權力、陰謀與背叛的大戲,就在這夜幕的掩蓋下,悄然拉開了帷幕。


    .........


    翌日清晨,李斯獨自來到章台宮的玄宮傳書。


    這是嬴政隱匿於重重宮牆後的秘密書房,四壁刻滿了星象圖,中央的輿圖足有三丈見方,粗糲的絹帛上,六國山河以丹砂勾勒得棱角分明。


    輿圖中,趙國版圖突兀隆起,恰似一頭俯臥的巨獸,橫在秦國東進的咽喉要道。


    李斯的指尖摩挲過輿圖邊緣,望著雁門關外蜿蜒的長城,喉間溢出一聲低歎:“這趙國,倒像是橫在咽喉的一塊骨頭。”


    正當李斯凝視著輿圖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骨頭再硬,也抵不過鐵齒銅牙。寡人要啃下這塊骨頭,可這骨頭裏藏著一根刺,那便是趙佾。”


    李斯轉頭看去,隻見嬴政正站在陰影中,手裏把玩著一枚青銅棋子,正是按照趙國版圖澆鑄而成,邊緣處刻意鑿出的缺口,恰似太行山脈間易守難攻的天井關。


    “趙太子佾在趙國素有賢名,若他在,趙偃一黨便不敢輕舉妄動。”李斯緩緩說道,目光仍停留在輿圖上的邯鄲位置。


    “所以寡人要讓這根刺,變成紮進趙國心髒的刀。”


    嬴政突然將棋子拍在輿圖上的長平戰場:“你可還記得,趙國在長平損失的四十五萬大軍?”


    李斯點頭,指尖撫過輿圖上 “長平” 二字:“斯記得,趙括的母親曾上表趙王,說‘括不可為將’。”


    “如今趙佾即將入秦為質,趙國無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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