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靈七日,才正式下葬。


    這幾日淩驍也沒閑著,收拾了榮知府,又端了那個強盜窩,殺了個幹淨。


    淩家的祖墳就在村子背後的那座青岩山上,送葬的隊伍綿延了二裏地,浩浩蕩蕩,上了青岩山。


    這幾日淩驍已經命人重新修整了祖墳,隻是時間緊湊,隻能簡單修繕一下,等給淩塵下了葬,入土為安,再好生修整。


    “侯爺,時辰已到,可以下葬了。”劍霜走上前來低聲道。


    淩驍伸手摸了摸那厚重的棺木,抿著唇沉默了兩息,才緩聲道:“下葬。”


    “是。”


    十來個人抬起棺木,緩緩放進已經挖好的土坑裏,揮舞著鏟子開始埋土。


    看著一鏟接一鏟的土埋在棺木上,林氏又悲戚的哭了起來:“大郎,你要走好。”


    淩申攙扶著林氏,也拿袖子擦了一把眼睛裏的淚。


    隨著棺木被葬好,又立了墓碑,淩驍跪在墓前,給長兄燒紙。


    火光映襯著他刀削般堅毅的臉,反添幾分蒼涼。


    他這些年在外征戰,刀山火海,不單為了自己的抱負,也為了掙得軍功為家中謀福。


    而他如今終於帶著赫赫軍功榮歸故裏,卻還是晚了一步,他最愛重的大哥已經亡故。


    他在墓前消沉了許久,才終於起身。


    林氏還在抹眼淚,他看向淩申:“去給大哥燒紙。”


    “是。”淩申鬆開了手,將林氏交到了薑月瑤的手裏。


    而林氏的身旁,還立著一個清瘦的身影,比七日前更顯單薄,好像風一吹都能倒,她容色蒼白,眼睛紅紅的,沒什麽生氣。


    淩驍看她一眼,想起她這七日來日夜都守在靈堂裏,寸步不離。


    他冷冷的收迴視線,焉知是不是做戲?


    “娘,外麵風大,您先迴吧。”淩驍道。


    林氏拍了拍薑月瑤的手:“你也去給大郎燒點紙錢吧。”


    “嗯。”薑月瑤低低的應了一聲,聲音有些啞,鼻音也重。


    她偷偷看一眼淩驍,帶著幾分警惕和戒備,然後繞開他走到墓前去燒紙。


    淩驍眉心微蹙,有些不滿。


    林氏看出淩驍的臉色不好,低聲道:“你也別總對月娘有意見,她進咱家一年了,娘都看在眼裏,是個好孩子,你不也審過榮世昌了?你大哥的死都是那榮世昌害的,不是她。”


    淩驍眼神冷冽:“可大哥到底是因她而死。”


    “我有時候也這樣想,可大郎也怕我們怪她,臨走前再三叮囑,讓我們照顧好她,月娘進門後,你大哥也的確高興了不少,我知道大郎遲早有這一天的,月娘能陪著大郎走完最後一程,我心底裏也還是欣慰的。”


    聽著林氏的這番話,淩驍忽然想起大哥留給他的遺言。


    “我這一生雖短暫,但也足夠滿足。”


    淩驍冷冷的看著跪在墓前的那個穿著麻衣孝服的單薄女人。


    大哥自娘胎裏帶著病根,身子一直不好,因此留下諸多遺憾,可臨走時,卻說滿足。


    大哥的滿足,隻是因為她麽?


    等到天色黃昏的時候,淩家人才從青岩山上下來,迴到家中。


    下山的時候,淩驍安排了轎子將林氏送下山來,她畢竟年紀大了,經不住折騰。


    薑月瑤守了這些天,今日又上山下山的折騰了一圈,體力早就不支了,下山的路上腳步都虛浮著。


    但她依然強撐著也不敢喊累,走在前麵的淩驍跟個煞神一樣,她生怕走慢一點他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就要掃過來。


    “大嫂,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咱們慢點走吧。”


    淩申十分體貼的問。


    其實他自己也累了,實在是二哥步子邁的太大,他都有點跟不上了,但他也不敢說。


    他還是挺害怕淩驍的。


    二哥離家的時候他才八歲,印象中的二哥雖然脾氣不大好在村裏乃至鎮上都沒人敢招惹,但十年不見,他能感受到二哥比從前收斂了許多鋒芒,但那通身無形之中的殺氣卻更壓迫人心。


    淩驍聞言迴頭看他們一眼,淩申倒還好,隻是喘的厲害,那薑月瑤蒼白的臉都已經泛紅,額上滲出薄汗,倒是瞧著多了幾分生氣。


    薑月瑤見淩驍的迴頭看他們,她腳下的步子猛的停住,抿唇:“我還好。”


    淩驍冷眼掃過淩申:“這點路還能累成這樣?”


    淩申咽了咽口水,訕訕的道:“我,我也不累。”


    淩驍沒再廢話,轉身繼續下山。


    隻是不知是不是薑月瑤的錯覺,她覺得他的步子好像放慢了一點。


    好容易下了山,迴到家裏,薑月瑤已經累極了,連傷心都有點沒力氣了,隻想先躺在床上先休息一下。


    可誰知,才一進門,卻發現這小院裏已經多了不少人,在進進出出的搬東西。


    薑月瑤愣在了原地:“這,這是做什麽?”


    淩申道:“搬家,二哥說了,大哥下葬之後,咱們得搬去京城住了。”


    “什麽?”


    薑月瑤麵色微白,多了幾分倉惶,可細想,卻也覺得不意外。


    這幾日她一直守在靈堂沒有過問家中的事,但也看得到淩驍迴家時的排場,還有他手下喊他侯爺。


    他既然當了大官,當然也不可能留在興豐村。


    林氏從屋裏走了出來:“月娘,過兩日咱們一起去京城,你也收拾收拾行囊,前幾日你守在靈堂裏,我也沒顧上和你說。”


    “可是夫君還在這,”薑月瑤立即搖頭,“我不走,我就守在這。”


    “你孤身一人留在這,大郎怎麽能放心?你娘家那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林氏語氣強硬:“你既然進了淩家的門,便是淩家的人,大郎臨走之前最放心不下你,你也該讓他安心才是。”


    “是啊,大嫂你一個人留在這太危險了,大哥想必也不放心,咱們帶上大哥的靈牌,一起去京城,往後清明迴來看看大哥,他肯定也高興。”淩申道。


    也不是淩申危言聳聽,實在是薑月瑤生的貌美,如此年輕貌美的寡婦,孤身一人,不知會招來多少覬覦之心。


    榮世昌雖死了,但這世上如榮世昌一般齷齪之人,卻多了去了。


    “可是夫君葬在這……”薑月瑤心裏又湧起一股酸澀。


    她爹娘死後,命運便如同浮萍一般,直到遇到淩塵,他救下她,娶她為妻,她才有了安身之所。


    如今他走了,她又成了孤身一人。


    “你忘了大哥臨走前和你說的話嗎?他也希望你過得好。”


    淩塵臨走前的那一夜,緊握著她的手,他那時已經氣息奄奄,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說話都艱難,可臉上卻還帶著笑,生怕她難過。


    他說:“瑤兒,我走後,你要好好活著,不許做傻事,也不許為了我難過太久,我這病原本就活不了多久,我早有準備了。”


    “我這一生,也有諸多遺憾,我曾想著,若是我身體康健,我定也要考功名,像二弟一樣出去闖蕩,掙一番前程,可我一生都沒走出興豐村,唯一的幸事,是遇見你。”


    “你要替我好好活著,看一看這世界,瑤兒,你能歡喜,我便也歡喜了。”


    她那時哭的泣不成聲,做不了任何事,隻能抓緊了他的手,生怕他鬆開。


    可他到底還是咽了氣,鬆了手。


    林氏握緊了她的手:“月娘,跟著娘一起去,咱們帶上大郎的靈牌,他在天有靈,看到咱們過的好,也高興。”


    薑月瑤從迴憶裏迴神,淚眼朦朧的點了頭。


    她要讓夫君安心,要侍奉好婆母,也要代夫君去看看外麵的世界,要好好的活下去!


    林氏也累了,又叮囑了幾句,便去睡下了。


    淩申迴屋去收拾東西,薑月瑤也打算先迴房給夫君收拾遺物。


    可一道壓迫性的身影卻擋在了她的跟前。


    薑月瑤本來是低垂著頭走路,猛一抬頭撞進他陰沉沉的眸子裏,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紅彤彤的一雙眸子瞬間裝滿了戒備,和些許隱蔽的,她自以為被藏的很好的畏懼。


    淩驍盯著她:“若非大哥留下的遺言,我是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你的。”


    薑月瑤後背竄起一陣涼意,她梗著脖子,緊抿著唇:“你要如何?”


    淩驍看出她的強撐鎮定,冷冷的掀唇:“不管你是給大哥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他千叮嚀萬囑咐要照顧好你,但我隻告訴你,我不是大哥,沒那麽好蒙騙,更沒那麽好說話。”


    薑月瑤心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淩家上下都和善的和你格格不入。


    淩驍看到她眼裏一閃而過的不滿,眯了眯眼。


    從第一眼見她,他就直覺她不是個省油的燈,必定沒有麵上看著那麽老實,偏娘還成日裏誇她乖順懂事,大哥也百般護著。


    當真是被這狡詐多端的女人迷了心竅。


    薑月瑤垂下眸子,掩住心神,到底還是不想多生事端。


    淩驍冷冷的掀唇:“在我眼皮子底下都休想有什麽歪心思,我雖說這次放過了你,但不代表以後都能放任你。”


    他逼近她兩步,森然的氣勢壓迫而來:“倘若你不安分守己老實的給大哥守寡,我照樣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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