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帳篷外唿嘯,掀動帆布,發出低沉的嗚咽聲,仿佛南極這片冰封大地在低語。


    柯琳蜷縮在睡袋裏,渾身冰冷,胃部傳來隱隱作痛的鈍感,就像有什麽東西在她腹中蠕動。她試圖喝點熱水來緩解這種不適,卻無濟於事。


    她閉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想要遙視破冰船,看看黑羽和皮克斯的情況,然而,疼痛讓她的意識無法凝聚,思維如同被寒冷的水汽裹挾著,遲滯而模糊。


    她歎了口氣,伸手摸索著打開手電筒,光柱穿透黑暗,在帳篷裏投下顫動的陰影。正當她準備倒點熱水時,她的餘光捕捉到了一個黑影。她猛地一掄手電筒,朝黑影砸去。


    手電筒在半空中停住了,被一隻手精準地接住。


    “是我,蜥蜴人薩卡爾。”


    柯琳的心跳如鼓,喘著粗氣,看著那張被手電筒光照亮的臉。她倒吸一口涼氣。


    ——那張臉是黑羽的。


    薩卡爾臉部側麵的綠色鱗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羽深邃的眼睛、英俊的輪廓,以及那種獨屬於黑羽的沉穩氣質。他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柯琳的指尖微微發涼,握緊手電筒,警惕地問:“薩卡爾……你能變成任何人?你喝了人的血嗎?喝了誰的血?”


    薩卡爾輕輕一笑,帶著幾分戲謔:“我沒有喝人的血。這是我的特殊能力之一,我可以潛入你的意識,探究你的想法,也可以化作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那是你心中的映射。”他頓了頓,語氣微妙,“換句話說——你潛意識裏想到了黑羽,所以,我就成了黑羽。”


    他的確是沒喝人血,但是他吃了巫師給他的藥丸,而藥丸是用人類的血液和腎上腺素提煉出來的,在這種興奮藥劑的加持下,他的能力才能發揮的更持久。他安慰自己,這麽說也不算說謊。


    柯琳的心頭一震:“這麽說,第一次我看見你,不是我遙視看到了你,而是你潛入了我的意識?”


    蜥蜴人薩卡爾說:“柯琳,你應該明白。當你遙視深淵的時候,也要同樣接受深淵對你的凝視。”


    她感到一陣不安,像是自己的內心和思維意識被人剖開,赤裸裸地展露在他麵前。


    薩卡爾慢悠悠地在帳篷裏找了個坐墊坐下,隨手拿起桌上一個凍成冰碴子的蘋果,哢嚓一口咬了下去,清脆的咀嚼聲在寒冷的空氣中迴蕩。


    他似乎若有所思地咀嚼著蘋果,隨後輕聲道:“隻是有一點,我不太明白。”


    柯琳眯起眼睛,警惕地問:“什麽?”


    薩卡爾目光掃過她,緩緩開口:“我在你的意識裏看到過幾個男人——黑羽、托蘭斯、羿曦、剴夜、尤金、皮克斯……”他咂咂嘴,饒有興致地盯著她,“但你剛才看到的,是黑羽。每當你腹痛時,你的意識裏就會浮現他的麵孔……那麽,柯琳,你腹中的孩子是他的?還是……他本身就是你腹中的那個孩子? 我有點沒搞明白。你這麽年輕?那個黑羽比你看上去大,他怎麽可能是你的孩子?你和他的時間線難道是如此的混亂嗎?”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柯琳的唿吸一滯,眼神鋒利如刀。讓別人看到她的秘密,發現她的軟肋,是極度危險的事情,而讓一個蜥蜴人窺探她的意識深處,幾乎等同於暴露在最殘酷的獵食者麵前。


    就好像她在對方眼中是透明的,任何策略和詭計都一覽無餘,這不是什麽好消息。


    她立刻嚐試封閉自己的思緒,但已經太遲了,薩卡爾已經看到了太多。


    “我隻是幫你更好地認清自己的內心。”薩卡爾慢條斯理地又咬了一口蘋果,哢嚓一聲,語氣輕快得像是聊著無關緊要的小事,“你沒有必要如此抗拒。”


    “你到底想幹什麽?”柯琳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壓抑的怒意。


    薩卡爾微微一笑:“我們地下城的執政官薩魯澤大人,對你們四位來自未來的人很感興趣。他希望見見你們,而我是你們的引路人。”


    柯琳的心髒猛然收緊。她對蜥蜴人的地下城確實感興趣,盡管托蘭斯委托給她的任務就是要探究這些遠古時期來自m82星球的智慧生命,但她知道此刻她還沒準備好。 自己若輕率前往,極可能成為甕中之鱉。


    尤其是,連薩卡爾這樣的人都能輕易潛入她的意識,那麽地下城的執政官呢?他會不會比薩卡爾更可怕?能力更強?


    蜥蜴人會不會將他們四個來自未來的人當成實驗品,或者終結他們的生命?


    她試探地說道:“如果我拒絕呢?”


    “柯琳,你有的選嗎? 如果我去找德國人的通靈師克魯澤先生或者那個馮·霍恩中將,告訴他我們執政官大人的要求,你覺得他們會不答應嗎?” 薩卡爾頂著黑羽的麵孔,臉上露出狡猾的笑容,“難道你希望我告訴那個馮·霍恩中將,你告訴他的那一切我們蜥蜴人讓你傳達的說辭其實都是你自己編的鬼話? 拆穿你的一切,告訴他你之所以說謊,是為了救那些來路不明的囚犯的命?”


    “你是在威脅我嗎?” 柯琳咬了咬嘴唇。


    “不,我隻是讓你認清局勢。” 薩卡爾輕笑出聲,他的臉在光影交錯間緩緩變化,皮膚的色澤、麵部的棱角、嘴角的弧度,一點點重塑,直到——


    那張臉變成了托蘭斯的。


    “是不是如果我以這副麵孔跟你談話,你會願意接受我的要求?”他以托蘭斯冷峻的五官微笑,眼神卻透著一股狡黠,“你老板的話,你總不會不聽吧?”


    柯琳冷冷地盯著他,目光深邃。


    無論薩卡爾的外形變化再如何完美,他依然無法複製托蘭斯的那種沉穩內斂的氣質,他終究隻是個模仿者。


    她沉思片刻,緩緩開口:“好吧,我跟你去。但其他三個人,放過他們可以嗎?”


    薩卡爾眨眨眼,臉上的笑意加深:“恐怕這由不得你做主。如果不按執政官大人的要求執行,我就得接受沒完成任務的懲罰。況且,在我們談話之前,我已經帶走了熟睡的艾森·布萊克。”


    柯琳心頭一沉,臉色微變:“黑羽和皮克斯呢?”


    “別心急,他們還在船上,我還沒去‘邀請’。”薩卡爾聳聳肩,臉上仍然掛著輕鬆的笑意,“不過,如果你願意配合,我可以考慮讓你們在地下城裏團聚。”


    柯琳的拳頭緩緩握緊。她必須盡快弄清楚蜥蜴人執政官薩魯澤的真正意圖。


    “薩卡爾,執政官薩魯澤到底想做什麽?我們會有危險嗎?”她試探地問道。


    薩卡爾的笑容微微收斂,眼神深不可測:“執政官大人的想法,我們這些人怎敢隨意揣測?”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為了讓柯琳體會這句話的分量,隨後又輕聲補充道,“不過,我可以盡量保證你的安全。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執政官大人麵前能說上幾句話。”


    柯琳眯起眼睛:“謝謝你,那其他人呢?”


    薩卡爾聳聳肩:“其他三人的安危,不在我的承諾範圍之內。我隻了解你,我並不了解他們那三個。”


    柯琳心念急轉,隨後緩緩開口:“這樣吧,你先帶我和艾森·布萊克去見你們的執政官薩魯澤大人。如果他覺得沒必要再見黑羽和皮克斯,那你就不用再去找他們。就算已經完成了任務,你也並沒有違逆執政官大人的意思。”


    薩卡爾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嘴角緩緩揚起:“成交。不過,你必須要睡著,因為帶你進入地下城的時候,我不希望你知道地下城的入口和行進路線。”


    他抬起手指,輕輕彈了一下柯琳的額頭。


    柯琳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意識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迅速沉入黑暗……


    **********


    當柯琳再次睜開眼睛時,她正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微弱的藍色熒光在洞穴的牆壁上跳躍,如深海生物般詭異閃爍。


    她緩緩坐起,看到艾森·布萊克靠在牆壁上,沉睡不醒。


    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那些發光的符文上——像是古老的象形文字,又像是一種心靈感應編碼。她能感覺到一種隱秘的能量在流動。


    柯琳的心沉了下去。


    她已經進入了地下城——一個未知的世界,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


    “你醒了?”薩卡爾不知什麽時候走進了洞穴。


    艾森·布萊克此刻也開始悠悠轉醒。他環顧四周,嚇了一跳。“我這是在哪兒?”他看到了薩卡爾臉頰和皮膚上的鱗片,後背貼在冰冷的洞穴牆壁上。


    這時,他突然借著黯淡的光線,看到了柯琳,突然沒那麽害怕了。他已經清楚發生了什麽。先是成為了德國納粹的俘虜,如今又成了蜥蜴人的俘虜。這也許就是他這個時空偷渡客的多舛命運。


    柯琳問:“我們什麽時候去見執政官薩魯澤大人?”


    *************


    蜥蜴人的地下城隱藏在地殼深處,遠離地表的陽光,沉浸在永恆的幽藍色微光之中。


    薩卡爾帶著柯琳和艾森·布萊克穿過一條狹長的通道,腳下的石板被打磨得光滑,像是經曆了無數蜥蜴人的踩踏。


    牆壁上雕刻著複雜的浮雕,呈現出蜥蜴人祖先的曆史:他們的到來、戰爭、隱匿,甚至某種神秘的儀式,散發著幽幽藍光的符文蜿蜒交錯,如同血管一樣遍布整個地下世界。


    空氣中彌漫著奇異的氣味,有些像是潮濕的岩石與某種植物的香氣混合在一起。


    在昏暗的光線下,柯琳依稀看到一些蜥蜴人隱藏在陰影之中,他們的眼睛在黑暗裏閃爍,注視著他們的到來。腳步聲在長長的甬道裏迴響,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吞噬了一樣,沒有迴聲。


    最終,他們來到了一座恢弘的大廳,天花板由天然的岩石穹頂構成,鑲嵌著類似夜光珊瑚的熒光體,使整個空間籠罩在詭異的光芒中。


    正中央,一座高聳的王座如同從岩壁中生長出來,上麵端坐著蜥蜴人的執政官——薩魯澤。


    薩魯澤的皮膚帶著古銅色的光澤,布滿了歲月刻下的紋路,雙眼深邃而冰冷,像是見證了好幾百年的時光。


    他的雙手交疊在一起,爪尖輕輕敲擊著王座的扶手,發出低沉的、令人不安的聲響。


    他的長袍是由某種黑色金屬纖維織成,隱隱泛著暗金色的光輝,上麵鑲嵌著蜥蜴人的象形文字,似乎是一種象征地位的古老銘文。


    在王座旁邊,一名巫師站立著,他的鱗片呈現出淡紫色,眼睛細長如蛇,胸前懸掛著一串由不知名生物的骨骼製成的項鏈。


    他的手指修長,每根指節都刻滿了神秘的紋路。空氣中迴蕩著低沉的咒語聲,似乎是某種古老的儀式正在進行。


    執政官薩魯澤大人並沒有潛入他們的意識,而是緩緩地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道“你們,來自未來的旅人,究竟是誤入這個時空,還是刻意尋來?有何意圖?”他的確深諳地球人的各種語言。


    柯琳警覺地看著他,感受到那種被徹底洞察的威壓。


    她知道,任何一個錯誤的迴答或者是謊言都可能會被識破,都可能導致他們無法離開這個地方。她下意識的看了看艾森·布萊克,給他傳過去一條意識波。


    艾森·布萊克靠在石壁上,他的臉色蒼白,但依舊勉強保持鎮定。他冷冷地笑了一下:“你們既然知道我們來自未來,那應該也知道,我是個時空偷渡客,而我身邊這位小姑娘,是追捕我而來的時空警察。”


    薩魯澤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銳利如刀。


    他緩緩地站起身,走下王座,每一步都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他在柯琳和艾森麵前停下,仔細端詳著柯琳和艾森·布萊克的麵孔。


    “你們的存在,本不屬於這個時空。”他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某種古老而深遠的意味。“時間的河流本應順暢無阻,但你們的到來,掀起了漣漪。你們的未來……是否會改變我們這個時空的命運?”


    柯琳迴答道:“時空罪犯和時空偷渡客是可能改變時空命運的不可控因素,而時空警察的責任就是確保時空的穩定性,避免曆史的改變。”


    蜥蜴人的巫師緩緩走上前,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紫光,低聲道:“未來的影子籠罩著我們的城邦,我們的命運可能會被遺忘在曆史的塵埃之中。告訴我,在未來的世界裏,地球人會如何對待蜥蜴人?”


    柯琳與艾森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這個問題。


    薩魯澤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們身上,等待著答案。


    最終,柯琳搖搖頭,“不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對此問題,她的確沒有多少研究。


    巫師的手掌抬起,空氣中開始彌漫出某種能量的波動,那是一種不屬於人類世界的力量,似乎能夠撕裂謊言,看穿未來的真相。


    “我知道一些。”艾森·布萊克此時倒是膽怯的舉起了手。


    柯琳不禁懷疑,他是不是中了巫師的催眠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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