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殺了那五名狩獵者,我豈不也成了狩獵者,而他們卻變成了獵物?如果直播畫麵背後的觀眾想要看獵殺,我就演給他們看?我為什麽要隨了他們的心願?滿足他們嗜血的欲望和獵奇心理?”柯琳冷冷道,望向黑羽。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這麽快,自己就被時空警察盯上了,追蹤至此?柯琳感覺到了一絲幸運。


    “說的也是。沒想到你看上去溫柔,但骨子裏卻叛逆。”黑羽一邊不經意的說著,一邊舉起黑黢黢的槍口,對準在窗外晃悠的無人機。


    砰的一聲,他槍法很準,子彈透過打開的窗戶,一聲悶響,射中了無人機的攝像頭,攝像頭立刻變成了黑黢黢的孔洞。顯然,他的手槍上安裝了消音器。


    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傑跑了上來。當他看到廢棄工廠的頂層還有一個人,表情立刻僵硬。


    “你從哪兒來?是狩獵者嗎?”傑望向黑羽,警覺的開口,卻被黑羽突然抬手的動作打斷,仿佛提前預知他的每一句話語。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胡須下隱藏的表情晦澀難懂。


    “我早已在這裏,”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熟悉感,“隻是你們都沒注意到罷了。我不是狩獵者。我來這裏是為了調查一個案件,你願意幫我嗎,傑?”


    “你知道我的名字?” 傑難以置信的望著黑羽。


    “我還知道很多事情。”黑羽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某種神秘感,“傑,光是躲藏在這裏等待在獵殺中僥幸存活,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們難道不想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麽嗎?”


    黑羽嗓音中暗藏某種鼓勵和質疑。


    ***************


    那架被攝像頭已經黑羽被打壞的無人機飛進了廢棄工廠的園區內,在廢棄工廠的上空盤旋。


    天空低沉如鐵。無人機在黑暗的夜幕中投射出獵殺遊戲直播畫麵的全息影像。


    躲在廢棄工廠中那些被輻射的老弱病殘,連同那些孩子,都凝望著全息影像,他們很是好奇,想了解廢棄工廠外麵的區域狩獵者獵殺獵物的情況,但是又經受不住那些殘忍和血腥的獵殺場麵,很是矛盾。


    全息影像中的直播畫麵讓他們極為驚愕。


    成百上千名獵物被狩獵者們驅趕進危險區域內,這裏本該是此次獵殺遊戲的重頭戲,結果本來應該走向滅亡的獵物們,並沒有死在爆炸中,因為爆炸根本沒有發生,獵物們開始四散逃命。


    有些人摔倒在地,慌亂之中,手碰到了鋼鐵廢墟中的冷硬金屬——槍。他們在廢墟中找到了更多的槍。


    那一刻,對獵物們而言,絕望的生存本能取代了恐懼。他們握緊槍械,和狩獵者彼此對視,無言的默契在目光中達成。隨即,戰鬥打響。


    槍聲猝然炸裂,緊隨而至的是四處飛濺的彈殼。獵物們不僅在奔逃,他們開始反擊!狩獵者們措手不及,居高臨下的姿態不再自信,曾經掌控生殺的他們此刻也不得不狼狽閃避,朝四周射擊。


    盤旋在眾人頭頂無人機將這場混亂投射在空中,一幕幕交織成荒誕的圖景——獵物們與狩獵者混戰,黑暗中的槍火交織,鋼鐵之間的呐喊與血光此起彼伏。


    狩獵者與獵物的身份在這場激戰中模糊,“光明荒墟”如同某種巨大的墳場,而這場獵殺遊戲則演變成了一場誰也無法預料的搏殺。


    空氣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息,狩獵者與獵物,早已不再界限分明。很多狩獵者被獵物反殺,一切亂套了。


    黑羽望著全息畫麵中栩栩如生的場景,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看不出情緒。


    “為什麽會這樣?” 傑呆呆的望著直播畫麵,心潮澎湃,看到了生死絕望之間獵物們的絕殺和反擊,看到預想的獵殺和爆炸都沒有發生,他有些激動,對活下去也充滿了信心。


    “是因為有人破壞了獵殺活動組織者的計劃,破壞了預先布置好的一切。於是星落村的人口清理計劃妥妥的變成了一場鬧劇。”黑羽蹲下身,對傑和那些孩子們說,“所以,永遠不要預設一個悲慘的結局,因為事情也許隨時會發生轉機。”


    傑咬著嘴唇,鄭重的點頭。不管怎麽說,對他而言,今天都是幸運的一天,很多狩獵者被反殺,意味最後會來廢棄工廠收割生命的狩獵者會越來越少。他們活下來的概率也就越來越大。


    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柯琳和黑羽,都會保護他們這些躲在廢棄工廠中的獵物,他不由心中更加踏實。


    柯琳的心中卻一直在忐忑不安,因為她在危險區域內搞的小動作。狩獵者和獵物錯位,也許本來會被清除的人,沒有死,而本應不該死的人,可能在互殺中死去。


    毫無疑問,她已經改變地球這條時間線,但是到底改了多少?會不會引起這條時間線的消失,卻絲毫沒有想法。


    她不是一個患得患失的人,她不是後悔自己的某個所作所為,但是因為現在的某個行為,未來的世界將發生改變,或者某些世界被抹去,卻不是小事。


    “是你破壞了他們預先布置好的一切嗎?”傑腦中冒出了一個念頭。


    “不是我。”黑羽摸了摸傑頭頂的蓬亂的頭發,“但你可以問問她是怎麽迴事兒。”黑羽的手指默默指向柯琳。


    “是我幹的,我去尋找物資補給和彈藥的時候順手做的。”柯琳並不否認,讓時空警察認識到她的能力和價值,是她加入時空警察這個隊伍的必備鋪墊。


    傑驚異的眼神望向柯琳,一時間心驚肉跳。


    黑羽的眼中卻波瀾不驚,仿佛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傑,我是警察,我是來查案的,你可以幫我嗎?”黑羽凝重的望著傑。


    “查案?查什麽案?”傑頓時舌頭打結,他還隻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很多事情在他的認知之外。


    “星落村的輻射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兒?為什麽會產生那麽多的輻射變異人?”黑羽先問傑,因為傑還是個孩子,機靈的孩子,至少孩子不會說謊。


    “染上輻射的人是去工廠和實驗室做工,因為那裏給的報酬比較多。”傑吞吞吐吐,似乎不願吐露更多。


    “我也會給你報酬的。”黑羽塞給傑幾張鈔票。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傑推脫道,並沒有收下鈔票,“進工廠和實驗室做工需要簽署保密協議。如果泄露秘密,就會遭受嚴厲的懲罰,失去一切,連累家人。你問其他那些人,他們也都不會透露半個字的。”


    “傑,你去工廠或實驗室做過工嗎?”黑羽問。


    “沒有,我沒有。”傑瑟縮,矢口否認,“我隻是個孩子。”


    他的確沒有去做過工,但是他的父母是那裏的工作人員,隻是他有一次在實驗室入口,想給父母送東西,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幕,他嚇得轉頭就跑了,值守的機器人可能看到了他的身影,他並不確定。


    “那你知道你父母工作的實驗室的位置嗎?”黑羽問。


    傑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黑羽將星落村和光明荒墟的地圖投影在空氣中。


    傑指了指危險區域那個地方,“實驗室在地下。”


    “傑,你的父母呢?”黑羽問。


    傑麵色微微僵硬,緊緊咬住嘴唇,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他先是別過臉去,狠狠的用袖子擦掉淚水,然後轉身跑了。


    黑羽在問傑問題的時候,柯琳一直站在一旁保持一定距離觀看,她聽力很好,所有對話盡收耳中。


    黑羽朝柯琳走來,伸出手來,“正式介紹一下,我是警察黑羽,調查星落村的人口失蹤案。”


    柯琳握了握黑羽的手,他的手掌溫熱,上麵覆蓋硬硬的薄繭。對柯琳而言,2037年-2038年的記憶全部被抵押和清除掉了,裏麵包含她和黑羽曾作為工作搭檔的所有細節記憶。


    對現在的她而言,黑羽不過腦中留下的一個影像和筆記本上記錄的一些關鍵詞“時空警察”、“臥底警察”、“黑幫殺手”、“她的孩子”。


    對柯琳而言,她是2037年第一次和黑羽相遇,而現在是2034年,她第二次遇到他。


    可是,對黑羽而言,2034年的黑羽是第一次見她。現在他也許隻能把她看做是通過時空裂隙突然闖入的時空偷渡客,隻是看破不說破而已。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柯琳。我一直以為這裏是法外之地,畢竟,現在外麵正在大張旗鼓的進行獵殺遊戲。”柯琳話中暗帶嘲諷。


    為什麽失蹤案比獵殺和死亡更能得到警方的關注? 畢竟,在她眼中,和死亡相比,失蹤至少意味著有人不告而別,至少還有活著的可能性。


    “獵殺遊戲是基於獵物的同意,就好像在有的國家安樂死是合法化的,隻要病人本人同意,就可以執行死刑。而在另一些國家卻被廣為詬病。”黑羽冷笑道:“但失蹤背後卻可能隱藏著真正的陰謀和犯罪。”


    “可安樂死是基於某些人患了絕症,無法承受生命的痛苦。但獵殺遊戲卻根本不是這樣。”柯琳試圖辯駁,“獵物們是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交易和賭注,要麽死,要麽獲得一筆錢。如果生命和器官都作為商品交易,那這個世界會走向崩潰。”


    “用生命去做一筆交易和安樂死,本質上並沒什麽不同。看看他們。”黑羽指了指躲在工廠二層機械車床背後那幾個經曆了核輻射的老弱病殘。


    柯琳知道黑羽在說什麽,受到輻射的人,他們皮膚上的血管似乎在輻射的侵蝕下變得脆弱,輕輕一碰便會破裂,導致淤血和紫色斑塊遍布四肢和軀幹。他們看上去仿佛被侵蝕殆盡,皮膚不再屬於生命的外殼,而像是一張逐漸瓦解的死亡麵具。


    “他們難道不是患了某種絕症嗎?還有其他那些獵物,他們又何嚐不是患了某種絕症?”黑羽冷冷的說,“那些癮君子,永遠無法擺脫毒品的誘惑。還有那些貧窮和疾病交加的人,看不到任何希望,又何嚐不是某種絕症?賭一把,無論生死,都可以得到一筆錢,那也許是他們生命最後的價值。”


    柯琳陷入沉默,她內心微微觸動,卻不知說什麽好。


    黑羽起身,戴上黑色棒球帽和墨鏡模式的全息眼鏡,“我要去查案了。柯琳,你願意幫我嗎?還是說,你要繼續留在這裏?”


    “我……”柯琳一時猶豫,期盼的眼神望著他。她很想去和黑羽一起冒險,但她不確定如果離開,一旦有狩獵者進入廢棄工廠大開殺戒怎麽辦?


    黑羽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他們是在用生命去賭,而你已經幫他們做了很多了。但他們的命運是他們自己的,不是你的。”


    “好,我跟你去。”柯琳立刻領悟了黑羽的意思。


    她的任務是追隨時空警察,而過於刻意執拗的守在這裏,也許會改變這些人原本的命運,從而改變地球上的這條時間線。


    黑羽拿起手機給自己的同事皮克斯打了個電話,“皮克斯,我發給你定位,你來守住廢棄工廠,這裏應該有我們想要的線人和證人,盡可能保護好他們。”


    *********


    黑羽和柯琳走出廢棄工廠的大門。


    一輛越野車仿佛一頭咆哮的猛獸,輪胎碾過碎石和幹涸的土地,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最終停在廢棄工廠前門的土路上。


    柯琳警惕的舉起槍,她擔心是狩獵者。


    車門打開,車上走下身體略微肥胖的皮克斯,續著胡須,他看到舉槍的柯琳,警惕性的摸了摸腰間的手槍,隨即他看到了黑羽,於是卸下了防備。


    黑羽將柯琳舉著槍的手摁了下去,“別擔心,是我的警察同事——皮克斯。”


    皮克斯上前,拍了拍黑羽的肩膀,“一切都亂套了,狩獵者和獵物開始混戰和火拚。”


    “我在直播中已經看到了,這的確是一場災難,皮克斯。但對我們而言,這正好是查案的機會,意味著我們要調查的線索幸好還沒有被毀掉。”


    “說的也是。”皮克斯看到黑羽身邊的柯琳,穿著和獵物顏色一致灰色衣服,不禁好奇,問:“這位是?”


    “我剛剛找到的線人和幫手——柯琳。”黑羽介紹說。


    “她該不會是你的獵物吧?你小子總是豔福不淺。”皮克斯將黑羽拉到一旁,一臉壞笑,在他耳邊低聲調侃。


    “別胡鬧,抓緊查案。”黑羽趁機打了皮克斯一拳。


    黑羽和柯琳向皮克斯交待了廢棄工廠周圍的預置的爆炸物的埋伏點和引爆器所在的位置、還有五名被柯琳製服已經陷入了昏迷的狩獵者所在的位置,因為他們對即將到來的其他狩獵者,具有明顯的警示意義。


    皮克斯向廢棄工廠中星落村的避難者們介紹了他自己的身份,準備和他們打成一片,打探些消息。


    “放心,我會盡全力保護你們的。”皮克斯信誓旦旦的對避難者說。


    “但願你能撬開他們的嘴,挖出一些重要的線索和口供。”黑羽向皮克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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