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像從皮膚上滲出來的露珠,沿著柯琳的下巴滴落,濕透了她的訓練服。每一塊肌肉都在灼燒般的疼痛中發出抗議,她喘息著,拚命控製著快要爆炸的心跳。


    就在她勉力撐過又一輪三維空間和四維空間切換中的高強度訓練時,訓練室的揚聲器中一聲清脆唿叫聲打斷了她的訓練。


    “停!柯琳,托蘭斯大人要見你。”剴夜的聲音飄浮在訓練室中的空氣中。


    柯琳的心髒猛然收縮。渾身酸痛也無法掩蓋那種即將麵對未知的惴惴不安。她在休息區喝了很多水,試圖壓下內心的惶恐。


    她迅速衝向浴室,任憑溫熱的水流衝刷掉身上的汗水和疲憊,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幹淨的衣服。她站在鏡子前,試圖平複內心的緊張,整理好看似鎮定的表情。


    漫長的走廊仿佛一條沒有盡頭的隧道,她的腳步聲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迴響,越來越重。電梯內的空氣沉悶,她盯著數字緩慢變化、心中卻飛快地盤算。


    老板這次叫她去,究竟是要布置什麽任務?她既不像尤金那樣是身手不凡、訓練有素的殺手,也不像剴夜那樣成為神通廣大的全能竊賊。


    除非托蘭斯遇到什麽棘手的案件,她可以幫忙解決,否則,在托蘭斯那裏,她幾乎沒有什麽價值。


    該不會又要穿越蟲洞,前往另一個時空?


    說實在的,她還沒準備好,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遠遠沒做好準備,那感覺就像是她被空降在一個無人的小島上,望眼欲穿,兩眼一抹黑,除了孤獨,就隻剩下絕望。


    頂層到了,電梯門終於打開,走廊的盡頭,露出一扇厚重的金屬門。


    她咬緊牙關,深吸一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她推開門,走進托蘭斯的辦公室外間的會客廳。


    ******************


    托蘭斯坐在巨大的辦公桌的後麵,他麵前的全息影像形成了一張巨大的樹狀圖,閃著淡綠色的熒光,裏麵標注出出關於他所搜集到的有關時空警察的全部情報。


    一部分來自二十年arf星地球基地給amixmast地球基地所透露的情報信息;另一部分來自剴夜所竊取和搜集的零零散散的情報;還有一部分是來自arf星基地高級星奴肖恩的意識波畫麵。


    在肖恩的意識波中,他看到了那位代號為黑羽的時空警察的照片。他在二十年前和柯琳曾有過一段重合的時間線。


    所有這些信息如同沒有拚湊完整的拚圖,等待有人能找迴那些缺失的殘片。


    在他辦公桌的右手邊,是生物師剛剛提交過來關於柯琳的體檢報告。


    他隨手翻動頁麵,好消息是,她從二十前攜帶而來的那種針對異星客的病毒正一點點的在她體內被殺死和清除,她很快就能痊愈,恢複健康。


    她腿上槍傷留下的痕跡在星奴超強的細胞修複能力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然而,當他翻到體檢報告的最後一頁的時候,不禁皺了皺眉頭,生物師給出的結論是柯琳疑似懷孕,報告此處用一行小字附上了生物師的備注說明,也許是懷孕時間較短,囊壁還非常小,因此儀器檢測可能會存在偏差。


    托蘭斯將體檢報告合上,扔迴了辦公桌的抽屜裏,他鬆了鬆衣領上的領帶,真是感覺窩火。


    他靠在符合人體工學座椅中,迴想起肖恩告訴他的信息。那位名為黑羽的時空警察是柯琳的孩子,肖恩用基因測序驗證過的,這一點上,托蘭斯完全相信肖恩的專業性和判斷。


    另外,隻要一對比黑羽的照片和小可二十年前的男友羿曦的照片,就會發現黑羽和羿曦長了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因此很容易便能得出結論:二十年前出現的這個時空警察黑羽很大程度是小可和羿曦的孩子,這一點他通過入侵肖恩的意識波也得到了證實。


    果真,肖恩這小子也基因測序驗證過這一點。


    一旦明確了這一事實,托蘭斯的心髒就像被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了一下。


    托蘭斯對於二十前小可剛到地球時接手的第一個有關“幻影帝國”的案件情況了如指掌。事實上是,他對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她卻什麽都不知道。


    哼,托蘭斯冷笑一聲。現實像一盆冰水兜頭潑下,讓他頭腦從未有過的清醒。


    小可也許早就忘了他了。他,托蘭斯,以前的名字是凱恩,年少時在arf星星奴訓練基地,他和小可是同一批訓練營的星奴,在那裏,他們一起曾度過了魔鬼地獄般殘酷而嚴苛的訓練時光。


    星奴們被arf 星的生物師造成地球人的外表,他們的最終命運就是派往地球上執行各種任務。星奴們之間總是充滿了生與死的殘酷的競爭,優勝劣汰,難得有單純的友情和抱團取暖。


    對死去的凱恩而言,兒時的小可曾是他刺破黑暗的光,寒冬中彌足珍貴的溫暖。隻是他從未向她吐露過這一點。


    托蘭斯曾無數次猜想,小可是否還記得在arf星的星奴訓練基地,那個曾經和她一起參加試煉任務,在接近任務終點時,最終失去了雙腿的少年凱恩?


    因為試煉任務失敗,他到底變成了一件殘次品,對殘次品而言,一個選擇是永遠死去,另外一個選擇是迴爐重造。因為他的特殊異能,arf星的生物師給了他迴爐重造的機會。


    而那些未曾經曆過迴爐重造的星奴,根本不知道迴爐重造是怎麽一迴事兒。


    小可甚至不知道凱恩為什麽會失去雙腿? 當然,她不需要知道,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活得輕鬆,毫無負擔的前行。


    因為那次試煉任務的失敗,他麵對著殘缺的千瘡百孔的雙腿,他能有什麽選擇?


    迴爐重造意味著凱恩永遠死了,至少身體是。


    當然arf星人給他重新造一個身體,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會重新在新的身體裏上載他的曾經所擁有的知識、記憶、意識和靈魂,但是他必須重新適應和經曆新的身體從弱小到長大,再通過種種磨煉變得強壯的一切過程。


    試煉失敗意味著舊的身體也許不夠優秀,也許存在一定的基因缺陷,也許不夠聰明,總之仍存在基因繼續改進和繼續提升的空間。於是,arf星的生物師給了他新的身體,更優質的基因,更聰明的頭腦。


    迴爐重造,意味著他之前的那些星奴夥伴都已經先行遠去,派去地球了,而隻有他重新開啟了一段新的生命進程,也意味著他比他們多出了整整10個amix星係標準年的學習和磨練,結識新的星奴夥伴,經曆新的嚴苛訓練,一切都都要重頭來過。


    他很小的時候就懂得如何用意識波影響人,所以當他獲得了新的身體,以星奴托蘭斯的麵目重新示人的時候,他選擇讓arf星將他賣給amixmast星做星奴,


    他之所以想要成為amixmast星的星奴,就是因為amixmast星掌握時空躍遷的技術,通過此技術,他也許有辦法有希望將他已經落下的10個amix星係標準年的時光,在地球通過時空躍遷技術追趕上,重新見到他曾作為凱恩時,結識的那些年少時的星奴夥伴。


    歸功於amixmast星人的時空躍遷技術,他凱恩做到了,2048,他來到地球,然而,整整十年,在這個陌生的星球上,他找到了凱恩年少之時星奴夥伴肖恩和炫藍,然而,他連小可的影子都沒找到。


    同樣歸功於時空躍遷技術,她小可也做到了,從2038年的地球直接穿梭到2058年。她跳躍過二十年時間,他終於趕上了,他剛得知那一刻時,心中一陣狂喜,如同曾經遺失的珍寶失而複得。


    但是,當他看到全息影像中的關於時空警察的調查報告,再看到那份小可體檢報告,他所了解的關於她的一切,都讓他措手不及。


    複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牢牢困住。


    為什麽?當他終於找到她時,等來的卻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他明白,二十年前,小可和羿曦曾有過深厚的感情,過不了多久,她就會生下那個孩子,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一個地球上的時空警察。


    這件事兒他連想都不願意再想下去,正是因為有時空悖論,正是因為當事人是她,他不能做任何改變她的生命軌跡或時空軌跡的事情,也不能做可能傷害她的事情。所以他到底能做些什麽?


    小可,他內心深處默默念著這個名字,他試圖將這個名字在心中劃掉,很明顯,這麽做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重新給她安排了一個名字柯琳,因為當他得知了她的一切,一旦開口叫小可這個名字,就會感到喉嚨發緊,心口痛楚。


    但願這個新名字和新的身份能讓她和以前徹底割裂,劃清界限。但,這又怎麽可能?


    *******************


    柯琳站在托蘭斯辦公室外的會議室靜靜等待,直到智能機器人的聲音告知她可以進去了,她這才小心翼翼推開托蘭斯辦公室的門。


    托蘭斯抬眸,他剛剛已經關掉了全息影像,現在他望向她的視線沒有任何阻隔。


    上次見到柯琳的時候,由於剴夜在身邊,他刻意忍住沒有來得及仔細端詳她。


    現在她就站在那兒,宛如一幅靜謐的畫,周圍的光線在她的輪廓上柔和地停留。她的肌膚細膩如瓷,透著淡淡的瑩白,仿佛被月光親吻過一般。她的氣質如同清透的水晶一般純淨,和年少時毫無二致。


    如今,在他的腦海中,這張美到令人窒息的麵孔和她年少時那天真無邪的麵孔重疊在一起,這一刻,他似乎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凱恩被迴爐重造的時候,他和她的生理年齡不過相當於地球上十歲、十一歲左右的孩子。


    他和她,他們都已經長大。 一個因為迴爐重造,一個因為時空躍遷,他竟然比她在地球上多了10年的閱曆,這十年,他在不斷追求星奴等級晉升的努力和漫長的等待中度過。


    她的美麗依然如晨曦般耀眼,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透著一種冷漠、疏離和神秘,仿佛那是她給自己鑄就的一層無形屏障,仿佛這世界太過複雜、紛擾,而她唯有退居於這冷漠的堡壘之內,才能保護自己免受傷害。


    她將這一切都深埋在那冷漠而堅硬的外殼之下,讓人既心生憐惜,又無法靠近。


    柯琳望向托蘭斯的時候,那眼神冰冷而淡然,像是在凝望著某個遙不可及的地方,令托蘭斯不由自主地感到無法跨越的距離。


    “托蘭斯大人,謝謝你接納我,成為你團隊的一員。”柯琳率先開口表示感謝。


    “嗯,坐,我有些事兒要問你。”托蘭斯直視柯琳,目光咄咄逼人。


    柯琳垂下眼眸不再看托蘭斯時,仍可以感到他灼熱的視線。


    “您想問什麽?”柯琳迷茫的雙眼望向托蘭斯。


    “我看過你的資料,二十年前,你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和一個代號為黑羽的地球人時空警察有過較深的接觸?他在你被綁架囚禁在某個水下監獄時,曾利用某種技術,也許是空間折疊或者空間躍遷,總之,他穿過結實而厚重水底密閉空間的牆壁,救了你。根據情報記載,他還使用了amixmast星特有的能源物質,能量石。你能跟我講講你和那位時空警察接觸的所有細節嗎?還有,你又是怎麽知道他是時空警察的?”


    柯琳心髒猛然一顫,原來amixmast星地球基地願意接納她,是為了調查這件事兒?她的手不自覺的微微握緊,手心滲出冷汗。


    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所有的一切都是交易。而amixmast星地球基地幫她穿越到二十年後,就是為了今天這個任務,這就是她的交易價值。


    柯琳故作鎮定道:“他本人從未承認過他自己是時空警察,一切都是我未經證實的猜測。況且,他救我的時候,我是在昏迷狀態,至於他到底是怎麽救的我,如何穿過了密閉空間?是時空扭曲,還是空間折疊,我都不清楚,所有情況我都是道聽途說,也許根本不足為信。”


    柯琳知道,拒絕老板的問話並非明智之舉。黑羽幫了她很多次,她曾答應過黑羽,她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天哪,鬼知道arf星地球基地通過她大腦中的那片蛋白質芯片從她的頭腦中獲取了多少秘密和她的個人隱私?她光是想想就頭皮發麻。


    不過,既然托蘭斯還會在這裏詢問她這個問題,至少說明,arf星地球基地並未獲取到她腦中關於此事的全部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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