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陳司,思過院中。


    陳霸先自個待了兩天,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也沒個說話的人,簡直要無聊死了的。


    對他這種話癆色鬼來說,沒人跟他說話,跟讓他禁欲一樣痛苦。於是他打起了鄰居的主意……


    他早就知道,隔壁小院還軟禁著另一位囚犯。之前還因為他跟阿元肉搏太吵鬧,罵過他們沒素質呢。


    當時任元不欲多事,沒讓他迴罵。阿元的話,他不敢不聽,不然阿瑤真拿白骨劍攮他。


    現在阿瑤不在,也沒人管他了。陳霸先便趴在牆頭上,朝隔壁院中一看,一位雖穿著便服,依然難掩行伍氣質的老者,正在院中端坐讀書。


    聽到牆上有動靜,那老者轉頭看來。


    陳霸先便晃了晃手中的倆酒壺,嬉皮笑臉道:“那天吵到你了,今天請你喝酒,賞個臉不?”


    老者目光警惕地打量著他,快速思索著他的來意。但這年代,人得活得支棱。輸人不輸陣,丟命也不能丟範兒!


    於是老者微微點頭:“來。”


    陳霸先便翻牆過去,把酒壺擱在席子上,又變戲法似的擺出幾樣下酒小菜。


    他這才拎起酒壺道:“我兄弟有句話說得好,‘同是天涯淪落人’,敬大叔一個。”


    “你這兄弟文采不凡啊。”老者看他一眼,也拿起酒壺喝了一口。


    “哈哈,是吧,我也這麽覺得。”陳霸先一抹嘴,笑問道。“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老夫裴邃。”那老者淡淡答道。


    “哇,你老是裴帥?”陳霸先立馬眼睛瞪得老大道:“連破十五城,隻身鎮北虜的黃袍大將軍?”


    “不錯,正是老夫。”老者打量著他道:“你之前不知道我是誰?”


    “當然不知道了,我要是知道,能等到現在才來叨擾?”陳霸先滿臉興奮道:“我打小就崇拜本朝兩位大將,第一是韋帥,第二就是你裴帥。做夢都想像你們一樣橫刀立馬,在沙場上樹立自己的威名!”


    “嗬嗬,你是什麽事兒被抓進來的?”裴邃笑笑問道。


    “唉,別提了……”陳霸先便將在長興縣滅五通神經過,繪聲繪色講了出來。


    聽到他把那縣令爆頭,裴邃笑著拎起酒壺道:“幹得好,敬壯士。”


    “哎哎。”陳霸先受寵若驚地幹一杯,一抹嘴,不解問道:“裴帥也覺得我做得對嗎?”


    “你做了老夫想幹不敢幹的事兒,當然要敬你一杯。”裴邃歎了口氣:“可惜老了,莽不動了。”


    陳霸先估計,裴邃是想宰了那些令親者痛、仇者快的愚蠢言官,便問道:“裴帥,恁什麽時候能迴前線?大好的北伐機會,可不能這麽白白錯過了。”


    “唉,誰知道呢。”裴邃苦澀一笑,並不想跟第一次見麵的後生,討論這種敏感問題。


    “來來,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但陳霸先也成功觸動了他的愁腸,兩人便對著頭喝起來。


    陳霸先正纏著裴邃,講講當年鍾離之戰時的情形,後者忽然淡淡道:“故事以後再講,又來客人了。”


    “哦?”陳霸先聞言一愣,順著裴邃的目光看向小院門口。


    陰風嗚咽,夾雜著嬉笑聲,鬼叫聲,鈴鐺聲,吹開了緊鎖的院門。


    陳霸先心頭一緊,下意識往身後一摸卻摸了個空,才想起蟠龍棍早就被勾陳司搜走了。


    這時,便見門口走進來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胖大,穿一套金縷玉衣,但沒有頭。


    女的穿著紫綬袿衣的貴妃宮裝,美豔無雙但赤著腳。


    陳霸先狠狠看那完美無瑕、白玉一般的美足一眼,便斷定道:“潘玉奴!”


    “咯咯。”那女子掩口一笑,星月無光道:“你這小郎君好眼力,姐姐很生喜歡。”


    一旁的無頭胖子卻悶哼一聲,顯然很是不滿。


    “哼什麽哼,我還不能過過嘴癮?”潘玉奴一杖抽在他腚上,那胖子終於老實了。


    “想必這位就是東昏侯了。”陳霸先心念電轉,已經明白了他們的目地,便運起神通,準備尖嘯一聲,向勾陳司的人示警。


    誰知那東昏侯一抬手,他便像被掐住了喉嚨,臉漲得通紅,發不出聲來。


    “小郎君別多事,我們今晚的目標不是你,而是他。”潘玉奴伸出蔥管般的纖纖玉指,指了一下裴邃。


    可東昏侯不這麽想,他顯然是衝著掐死陳霸先去的。


    裴邃忽然朝東昏侯打出一拳,這一拳無聲無息,周圍的空間卻發生了輕微的扭曲,正是河東裴氏的獨門絕學——陷空拳!


    “逆臣賊子也敢對皇上出手!”潘玉奴怒斥一聲。


    東昏侯卻不敢大意,隻好放開陳霸先,雙手招架那足以攪碎山嶽的一拳。


    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小院連帶房屋,全都像紙糊的一樣被吹垮。


    東昏侯最厲害的就是不壞不滅的身軀,硬接下這一擊,居然安然無恙,咆哮一聲,挺身跟裴邃鬥在一處!


    陳霸先也被勁風吹倒在地,揉著脖子掙紮著想爬起來。他吃驚地看著周圍,這可是勾陳司裏啊。鬧出這麽大動靜,怎麽也沒人來查看?


    “不用看了,勾陳司的人已經中了我們的調虎離山計,全都出去了。”潘玉奴笑吟吟走到他麵前,一腳踩在他臉上,使勁蹂躪道:“等他們迴來的時候,裴邃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你為什麽要獎勵他!”東昏侯憤怒地咆哮道:“小子不許聞,更不許舔!”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變態?”潘玉奴沒好氣道:“趕緊宰了裴邃,我就收腳。”


    “好!”這種奇怪的激勵方式,偏偏對東昏侯十分有效,他咆哮一聲,身上的金縷玉衣變成了血紅色,拳腳比之前快了數倍!


    如若阿瑤的劍快若流星,他的拳就迅如閃電,一唿一吸間,便連出數百拳。


    且他的拳頭上裹挾著腐蝕一切的黑屍王血,哪怕裴邃也不敢硬接。


    不過裴邃的思路很清晰,就是一個‘拖’字訣,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就越有利。


    於是他運起身法,竭盡全力與東昏侯周旋。


    裴邃畢竟已經上了年紀,在連續躲過了東昏侯數千拳攻擊後,他還是感到氣血翻騰,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趁著東昏侯出招間隙,裴邃趕緊喘息調整,準備再戰。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東昏侯身上,根本沒察覺,背後憑空出現了一隻瘦削而有力的手。


    下一瞬,那隻手便從背後洞穿了裴邃的胸腔,一把捏爆了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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