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震天的響聲從綿延的灰塵之中傳來,似是房屋倒塌的動靜,連帶著地麵陣陣晃動,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裏又起了地震。


    庵歌姬腳尖提起勁,繃緊腿部往側麵撲倒,隨之而來一對伸長的利爪陷進地板,然後猛地拔出,地麵崩裂帶著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精神緊繃頭昏腦脹,麵上汗涔涔的,庵歌姬腳上不停地往前方奔跑,唿吸急促,一顆心髒在胸膛裏麵亂跳,幾乎要蹦出來一樣。


    迎麵碰上疾馳而來的冥冥,她表情冷凝,身後的巨大黑鳥振翅,巨大的鳥喙閃著金屬一樣的冷光,刺向庵歌姬身後窮追不舍的咒靈。尖喙刺破咒靈凸起的一隻眼球,然而在咒靈一聲尖嘯之後,新生的紫色肉芽在血肉咒力纏繞之下翻滾著湧出。眨眼間,一顆新的眼球在繃緊的紫色眼皮之下扭曲滾動幾周,猛地裸露出來,森冷地盯著她們。


    庵歌姬咳了一聲,咬牙怒罵:“可惡!這家夥完全沒法消滅嗎!?老娘我腿都要跑斷了——冥冥!”蔓延的咒力隨著聲的傳播衝向冥冥的位置,庵歌姬揚聲叫她的名字:“再來一下!”


    足下輕拐,冥冥踩著一旁的牆麵翻身扯住頭頂黑鳥巨大的鳥足,躲過咒靈憤怒的反擊,冷靜地命令道:“眼睛!”


    鬆開手臂,黑鳥放下冥冥,借力羽翼震蕩,迴旋轉身以更迅猛的姿態俯衝向咒靈。


    庵歌姬利索地躲開碎石和碎裂的木板,正想趁機補上幾下,細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這聲音使得她耳朵微動,仰麵看著尚且完好的天花板,然而下一秒,刺眼的光線從眼前透出,她眼睛瞪大,雙臂擋在腦袋上方,無處可逃地被嘩啦啦落下的巨石和木板蓋滿了全身。


    五條悟衣角飛舞,雪白的發絲被金色的陽光照得像金銀組成的縷線,眉目飛揚的樣子,率先從屋頂一躍而下,一腳踩在咒靈的腦袋上,黑色的血液爆得到處都是。


    冥冥臉色難看,收起術式,快速往旁邊走去。


    夏油傑緊隨其後,腳尖輕盈點地,穩穩落在那一堆碎石尖上,風掀起的劉海又落了迴去,他眼尾挑起四處看了看。


    “歌姬前輩逃走了嗎?”他歎了口氣,“真夠不負責任呢——”


    腳下的碎石堆內部震動,憤懣至極的聲音從中傳來,悶悶的。


    “——你們這些家夥!!”一隻手臂掏了個洞,呈抓狀牢牢捏住一塊石頭,庵歌姬隨後借力爬了出來,灰頭土臉頭頂冒火,“不知道有同伴在這裏嗎!?好歹是二年級的前輩了,多少也給我注意著點動靜啊!!”


    “啊抱歉抱歉。”五條悟笑嘻嘻地,“我還以為歌姬沒有弱到躲不開呢!”


    “哈!”夏油傑搖搖頭,笑著道:“悟,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前輩的實力我們應該很清楚才對。以後多關照一點吧!”


    庵歌姬怒吼:“你們兩個給我學會尊敬前輩啊!!”


    “有什麽關係啦。”五條悟完全不聽她在喊些什麽,一站好就仰頭看向房頂的大洞,歡快地唿喚著:“小徹快點來啦!我會好好接住你的!”


    “啊?”一大束陽光被一個小小的腦袋擋住一角,徹雙手扒著邊緣,低著腦袋衝他們笑,極小束金黃的光從他細碎散落的發絲之間透過。


    “要我說就走門就可以了……”他不好意思說著,然後坐在邊緣左看右看,雙腳提溜晃蕩著,預備找個位置,離地麵近一點再跳下。


    因為基因問題,他骨頭纖細渾身軟綿綿攢不住很多肌肉,又沒有沒有半點咒力,要是像五條悟他們那樣跳下去,腳心估計得震得發麻。


    也許是見他磨蹭得厲害,五條悟直接走過去,伸手拽住他的腳踝,火熱的觸感傳遞到大腦,徹還沒有反應過來呢,就被他拽下去攬在懷裏。一手攬住腰部,一手陷在大腿,是很平穩的環抱姿勢。


    一聲驚唿憋在嘴裏,徹隻眨了眨眼,幾乎有些習慣了似的,但五條悟捏得有點緊,使得他眉心蹙著,露出副難受表情。然後伸腿踢了踢五條悟的肩膀,小聲埋怨:“不要隨便抱我呀……快點放開。”


    五條悟表情空白一瞬,被徹一腳蹭得快迷糊了,手一鬆被他跳了下來,手心蹭到什麽軟軟彈彈的東西,還溫溫的。


    徹落地的時候小小蹦了兩下,然後就乖乖站著任由五條悟貼,渾然不覺,夏油傑上前,隨手將他蹭得上卷的衣擺扯平整,蓋住一截雪白的皮膚。


    “前輩。”上前把庵歌姬從地上拉了起來,徹麵上帶著擔憂問道:“有沒有受傷?”


    “謝謝你徹——我好歹還是個咒術師,不要擔心啦!”遲疑了下,搭上後輩友善的手,庵歌姬艱難站起來,抹了把臉,沾了一手的灰。


    然後扭頭咬著牙臉色很臭地說:“五條!夏油!你們兩個——”


    五條悟撅著嘴做出驅趕的手勢,“去、去——”庵歌姬逼不得已鬆開徹的手,後仰急急退了幾步站穩,憤而怒視他。


    “小徹被歌姬搞得髒兮兮了。太弱了啊歌姬,這麽簡單的任務都能這麽狼狽。”五條悟不滿,強迫性展開徹的手心,拍了拍又唿了口氣。白嫩手心沾到的一點灰漬消失不見。


    徹覺得手心癢癢,五條悟力氣大,他收不迴手隻能蜷成拳頭,額頭冒著冷汗看歌姬前輩火冒三丈的樣子。


    “五條悟!”


    冥冥趕緊上前架住被憤怒衝昏頭腦的歌姬,“歌姬,放棄吧,你打不過他。”


    夏油傑好心問:“我特地留給前輩們的戰利品,有需要的嗎?”他目光指向任務咒靈的殘軀,五條悟一擊將其重創無法立馬恢複,如今身體上邊爬滿了夏油傑的各式低級咒靈,正在貪婪又麻木地啃食咒力和血肉。


    如同生出蛆蟲的一團腐肉。


    冥冥扭頭看了一眼,表情扭曲,“……謝謝,不需要了。”


    夏油傑點點頭,蹲在咒靈麵前細細觀察,絲毫不因其恐怖的外表而後退。他一蹲下,上邊覆滿的咒靈也都停下啃食的行為,呆呆掛著。


    徹俯身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問他:“……還要收服嗎?”


    五條悟蹲下戳了下,手指上沾了團黏糊糊的東西,他手一彈甩開,“咦”了一聲拉著徹後退一點,眉頭幾乎要打成一團死結,“好惡心!”


    夏油傑平靜點頭:“它勉強算是有很不錯的術式。”


    龐大的咒靈在他手裏慢慢濃縮成一個散發濃鬱咒力氣息的球形物體,夏油傑將其塞進口袋,扭頭衝幾人挑眉道:“任務完成。”


    一塊晃晃蕩蕩的碎石落在庵歌姬的頭上,她拍了拍頭發,拍出一大片灰塵在陽光中撲騰,超極鬱悶地說:“建築被毀壞成這樣,到時候任務評分又要受到影響……幸好布置了帳。”


    空氣突然安靜,歌姬手上的動作猛地停下,嘴角的肌肉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下,猛地扭頭看向幾人,死死盯著問:“你們幾個,有放帳——的吧?”


    五條悟和夏油傑麵麵相覷然後同時轉頭。


    冥冥幸災樂禍:“看樣子是沒有了哈哈。”


    徹撓撓頭,表情無辜極了:他又沒有咒力,根本放不了帳……


    五條悟趁人不備,攬起徹的腰一個跳躍飛快逃走,夏油傑也飛快跟上。


    “歌姬你不準和夜蛾告狀!否則我們就鄙視你——”


    徹大驚,撲騰著腿掙紮,掰著五條悟的手,大喊:“不要帶著我逃跑啊!我是無辜的!”


    夏油傑幫著摁住徹的雙腿,夾在腰側,跟五條悟一起抬著他逃跑,“有難同當啊徹!”他發絲被風揚起,笑容暢快,“穩住,要加速咯!”


    歌姬追出去,猖狂指著他們大喊道:“就這樣把爛攤子留給我們!?你們等著,我們肯定會告訴夜蛾老師,就等著受罰吧你!啊哈哈哈——”


    *


    “哇!”有人扒在門後悄聲感歎,“這次一之瀨前輩也被一起教訓了呢!真好奇是因為什麽?”


    “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肯定還是因為破壞場地和忘記放帳之類的吧。”另外有人淡聲猜測,然後遲疑道:“至於一之瀨前輩……”


    “呐呐!”灰原雄興致勃勃說:“七海你也很好奇的對吧!”


    七海建人沒有迴答,抿了下嘴唇,將目光放在體育館內的幾人身上。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一之瀨學長這麽乖巧靠譜的前輩難得吃夜蛾老師教訓……他有一點點在意。


    今年新入學的兩位一年級訓練很不專心,隻顧豎著耳朵偷聽。


    ——“屢教不改!”


    剛升上二年級的徹三人頭頂大包耷拉著腦袋跪坐成一排,硝子翹著腿坐在一旁,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但表情分明很愉悅,嘴角隱隱翹著。


    這幅畫麵還真是怎麽都看不厭。


    夜蛾背著手站在前方,臉陰沉得滴水,怒氣不消又嗬一聲:“屢教不改!”


    “說了罰傑就行了……”五條悟還在頂嘴,“上次就是我放的帳,這次該他了!”


    夏油傑毫不猶豫反駁:“根本沒有這個規矩好吧!”他看了眼扣著手指訥訥無言的徹,餘光可以看見他鼓起的白嫩臉頰,卷翹的睫毛上墜著淚珠。


    徹一向聽話,之前還沒有被夜蛾這麽嚴厲地教訓過,這次還動手了……夏油傑心裏歎了口氣,蹙眉道:“但和徹沒關係,放帳本來就不是他的事情。”


    五條悟點頭如搗蒜,聲音超大附和:“我作證,小徹是無辜的!”他把腦袋伸過去,咬著牙提前擺出忍痛的表情,“你想打就打我好了!”


    夜蛾推開五條悟雪白的腦袋,另外又毫不客氣不輕不重給了他一拳。


    “這次樓房倒塌正好被人撞見不說,其他場麵好險沒有暴露——但是五條和夏油你們兩個嘻嘻哈哈抬著一之瀨要去哪裏!?還有路人報警說你們拐賣!”


    徹一隻眼角掛著淚,抬起腦袋看著夜蛾,吸了吸鼻子,挺翹鼻尖紅彤彤的,癟著嘴巴認錯:“對不起夜蛾老師,我們下次一定會小心的……”


    “……”


    “徹你怎麽也跟著亂來?”氣總歸消了點,夜蛾深深歎了一口氣,“說了不能在人流多的地方使用術式,你們一點不放在心裏,交通攝像頭裏麵拍到你們三個在是漂浮著的!明明你能讓他們老實的——”


    頓了下,夜蛾問:“總不會是你也想玩吧?”


    徹突然又垂下頭,眼珠盯著地板,夜蛾隻能看到他一個漆黑毛茸茸的頭頂和糾結繞著衣擺的手指。


    “沒、沒有吧……”他心虛道。


    夜蛾:“……”


    算了算了,活潑點也還好,畢竟還是小孩子呢……


    後邊又是老生常談的問題,夜蛾畢竟還是繁忙,匆匆丟了個警告的眼神,最後安撫地擼了把徹的腦袋,又急著趕迴去做事情。


    在門口碰到偷看的一年級兩人,腳步不停,衝他們點點頭,囑托一聲就離開了。


    灰原表情拘謹,直到夜蛾離開才拽著七海進去。


    夜蛾身影一消失,五條悟死氣沉沉的表情一掃而空,笑嘻嘻地歪著腦袋湊到徹的麵前,“哭啦?”


    “沒有!”皺著眉頭,徹覺得他討厭極了,把他的腦袋推開,悶悶道。


    五條悟又不屈不撓湊過來,“明天我們去遊樂園好不好?”他攬住徹的肩膀,毛茸茸的腦袋貼過來,聲音輕柔,“開心一點嘛,我被夜蛾打了兩下,很疼呢!”


    硝子幸災樂禍,“活該。”


    五條悟不滿:“誒——硝子你怎麽這樣!?超——過分!”然後扒著徹哼哼唧唧求安慰,“真的很疼嘛!小徹我們今晚一起睡吧!”


    夏油傑伸手搭在五條悟的肩膀,眉眼間一片陰沉,卻笑容明媚的溫和道:“悟,不要老是提出這種讓人困擾的問題啊!真的需要安慰的話,我們兩個一起睡怎麽樣?”


    五條悟欲嘔,“咦——離我遠點!我才不要和你這樣的怪劉海睡呢!”


    “前輩!”灰原興衝衝跑過來,身後是腳步沉穩表情冷靜的七海。


    “五條前輩需要安慰的話,我和七海也可以的!”


    七海飛快反駁道:“不,我不可以。”


    “不要這麽說嘛!”灰原摸摸頭,聲音跳躍活潑,“能幫上前輩的忙很好啊!”


    夏油傑忍笑:“好,很不錯嘛灰原,很有誌氣!”他豎起大拇指誇獎。


    七海無語,默默躲到徹的身邊,麵無表情看著五條前輩惱羞成怒地鎖喉灰原。


    “你是在肖想前輩的肉\/體嗎!?”五條悟一點不講道理,上前一個背摔把後輩撂倒,“住嘴啊!”


    灰原頭暈眼花,大喊:“啊怎麽了嘛——救命啊一之瀨前輩、夏油前輩!”


    七海收迴目光,對徹說:“不用管,他也該吃點教訓了。”


    徹歎氣,灰原隻是神經大條了點,說起來還是五條悟的錯!他看向一旁看戲的夏油傑。


    收到目光,夏油傑輕咳一聲收斂了笑容,拳頭梆硬,好像忍無可忍,一臉正義地給了這個沒有前輩風範的同窗腦袋一拳,“悟!適可而止一點!”


    獲得灰原淚眼汪汪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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