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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若天界一味堅持以戰止戰,那原本的正義之師在六界眼中就變得可笑了。


    “簡直胡鬧!”夜垣冷冷道:“你如何篤定聯姻能確保魔族不會大舉進犯?”


    原本沉思的眾人眼中又露出疑色。


    霜風卷起發絲撫上臉頰,我盯著他,沉聲道:“我自然能,我出嫁時魔君可與天帝簽訂停戰協定,若哪一方出爾反爾,九畹必拚力將其斬殺。”


    夜垣的目色徹底涼了下來,我知道他在想什麽。


    我並未單單指出若魔族出爾反爾會怎樣,而是說任何一方,這就清楚表明了我的立場。


    炎極笑了笑:“依夜垣上神所見,今日這一戰到底還要不要打?”


    夜垣下頜線繃得極緊,眸色深深,僵持片刻後,他抬手示意,鳴金收兵。


    我鬆了口氣,這實在是如今最好的結果。


    雙方大軍後撤,我深知此事不會就此了結,善後事宜頗多,比如如何度過眼前夜垣這一關,又如何讓天帝首肯。


    若這門婚事不能成,今日的撤兵隻能算是雙方短暫的休養生息,這一仗遲早要打。


    至於別人會不會誤會我以止戰逼迫魔君娶我,些許小事已不甚重要了。


    “九畹上神請留步。”


    身後傳來炎極的聲音,我停下腳步轉過身,炎極下了魘獸走來,“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看了看夜垣,見他默許,我道:“你先走,我很快迴去。”然後朝炎極走去。


    方一走近,便聽到他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瘋了?”


    我垂眸看著地麵:“我沒瘋。”


    炎極伸手將我扯到一旁:“我還在想你叫人傳信給我,讓我拖住洛華不讓他來硝野是什麽原因,誰知道你竟存了這樣的心思,你這是想害死我,先生我在凡間怎麽照拂你的你忘了?你這是恩將仇報。”


    我呡了呡唇,道:“我若不這麽做,難道任由你們打起來麽?他隱忍數萬年才換來的一切又將毀於一旦。”


    頓了一下,又道:“魔族雖有你和洛華在,但是百萬年來傷過兩次根基,這一仗你根本沒有勝算。”


    我知道這樣的做法愧對於他,也愧對於洛華,可我無愧於蒼生,這就夠了。


    他垂眸看著我,忽然伸手,似乎想像從前一樣摸摸我的頭頂,但還是收手垂了下去。


    炎極歎道:“你本該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不論哪一方勝了都不會影響到你,你又摻和進來做什麽?我今日應下這門親事,雖是無奈之舉,但是洛華怕是要發瘋了。”


    世事哪能盡如人意,不論如何,勢必要有些犧牲。


    我轉過頭看著徐徐退去的大軍,緩緩道:“那你勸著點他罷。”


    “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你誰也勸不住他。”炎極視線轉向一個方向,蹙起眉頭:“他來了,竟這麽快。”


    我連忙順著他的方向望去,遙遙一襲青衫踏雲而來,轉眼便到了近前。


    此時若是不走,怕是連渣都剩不了多少,我丟了句“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給炎極,踩了朵雲就要走。


    誰知洛華速度更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已與我相距數丈而已,我頓時想起了話本子裏頭的一句話: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


    一根長鞭如蛇一樣鑽上我腰間,另一頭牢牢握在他手裏,下方一小妖仰著頭愣在原地,手還向前伸著,看那架勢還沒反應過來鞭子怎麽就到了洛華手裏。


    須知本上神也不是好惹的,憑空握住靈沂劍,普通法器自然經不起我這一斬,長鞭直接斷成兩截。


    洛華丟了手中那段,立在原地也不追了。


    “你到底想怎樣?”聲音又沉又啞。


    離開的腳步驀然一頓,這迴他是真的生氣了,整個人散發著陰沉與戾氣。


    我咽了咽口水,止不住的心虛。


    大軍拔營卷起的塵煙飄了丈高,似漫天飛雪,他身後是一方喧囂,可他是孤寂的。數萬年來踽踽獨行,如長空裏的一隻孤燕在黑夜中跌跌撞撞的前行,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


    這世間,都欠他的。


    心忽然一抽一抽地疼,是真的疼。


    我想了很久,慢慢朝他走去,仰頭看著他,“從前你有你要堅守的東西,如今我也有。”


    他護佑蒼生時,我追求情愛,他舍了我,我不怪他。


    而今他拋卻萬念隻求一人,我卻越走越遠了,我們不過是錯過而已。


    可他的怒氣絲毫不見平息,看我的眼神中都帶著狠戾:“六界蒼生與你何幹,又與我何幹,我不過是想要一個你,連這也不行?”


    我別開臉,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卻一直感覺那道目光膠著在我臉上。


    狠下心道:“是你將我弄丟了,錯過便是錯過。”


    他微微晃了晃,一把捉住我的手腕,沉聲道:“跟我走。”


    “去哪兒?”我下意識地問。


    他沒迴答,抓著我躍上雲頭,疾風吹得我睜不開眼,他按著我的頭往懷裏壓了壓,替我將風擋住。


    我安慰自己,就這一次吧,往後或許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的靠在這人懷裏了。


    風聲逐漸變小,四周靜悄悄的。


    我從他懷裏抬起頭來,一眼便撞進那雙清冷的眼眸裏。


    忙別開臉,卻驀地一怔。


    眼前是一方小院,與當年陸洲眠的小院一模一樣。


    桃樹,草藥,小屋,籬笆。


    心尖不由自主地顫了顫,連帶著聲音也變得不利索起來:“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他眯著眼問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


    洛華拉著我的手將我拖進房間,反手就要關門。


    我奮力一甩卻怎麽也掙脫不開,腕上的手反倒握得愈發的緊,他順勢將我抵在門板上,我隻能一邊掙紮一邊用腳踢他。


    多可笑,一個魔尊一個上神,不鬥法竟玩起了肉搏。


    “放開我,你到底要做什麽?我以後是你弟妹。”


    周身的氣息驟冷,他捉住我的雙手擰在身後,我忍不住輕嘶了一聲,手上的力道鬆了些,他的雙腿卻趁機擠進我腿間。


    下巴被他掐著往上抬,力氣很大。


    他說:“九畹!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但是你放心,我沒那麽高尚,死之前一定帶你一起走,所以你想嫁給別人,不可能!”


    我這才看清,原本沉靜的眼裏此刻灼燒出的憤怒,將他的雙眼都燎出了血絲,連眼尾都紅了。


    他離我很近,灼熱的氣息撲在臉上,卻不是從前的欲念,而是洶湧的怒意。


    我仰起頭,梗著脖子道:“我想嫁給誰就嫁給誰,你管的著麽?魔尊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


    洛華頓了頓,眯起狹長的眼眸靠近我,嘴唇已經快要擦上我的。


    “你試試。”


    毋庸置疑的傲氣。


    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默了。


    可怕的不是這逼仄空間裏的安靜,而是周遭都是他的氣息。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我疼。”我垂下眼。


    他稍稍退開了些,指腹在方才捏過的地方摩挲,“你不能嫁給炎極。”


    語氣已不那麽強硬,甚至帶了點請求的意味。


    “若我不嫁給炎極,便沒有辦法製止這場天魔大戰。”


    他目光認真而堅定:“那便戰!”


    那便戰……


    多麽輕鬆的一句話,可是又得有多少條性命搭進去。


    我閉了閉眼又睜開:“那六界蒼生呢?”


    “不管!”


    我忍不住笑了笑:“從前你看得最重的東西,而今卻棄之如敝屣,因為你後悔了。”


    洛華眉心緊蹙,深深地看著我:“是,我後悔了,在你死後我曾無數次地想,入魔又怎樣?天魔交戰又怎樣?我隻要帶你走便好了。”


    我繼續說:“可是你若是為我而負了蒼生,又怎能篤定自己永不後悔?洛華,有些東西是刻進骨子裏的,一如蒼生在你心中的分量,如今你還是在兩者之間取舍而已,而蒼生成了你要割舍下的那一方,我不願你為了我割舍掉你守了數萬年的東西,而這個東西,我也想要盡全力護一護。”


    說到最後,我喉頭已有些哽咽。


    他緩緩放開我,後退了幾步,眼中逐漸變化,漸至一片死灰。


    我強迫自己轉身,伸手拉開門,一股涼風灌入,後背卻陡然一熱。


    “別走。”


    他抱得很緊,兩手環過肩膀,牢牢地將我扣在懷裏,氣息拂在耳畔。


    “別走,阿畹。”


    “就一日,好麽?我不碰你。”


    帶著幾分無助與乞求。


    心頓時軟了下來,柔作一汪春水。


    ……


    “困嗎?”他側躺著,從我身後摟著我。


    我輕輕搖了搖頭,又補了句:“不困,我睡不著。”


    記得那一年他還是陸洲眠,我讓他到床上來睡,他死活不肯,直言要三媒六聘娶我進門後才能睡到一起。


    真是個死腦筋,我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洛華問。


    我翻過身正對他,直視他的雙眸:“我在想到底是造化弄人還是人自我作弄,從前讓你上床睡,你死活不肯,如今……”


    洛華伸手撫過我的臉頰,接著道:“如今不想放你走。”他的語氣有些頹喪。


    我很想安慰他一番,以後大家同處魔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又不是生離死別。


    但我知道這樣話隻能是火上澆油,還不如沉默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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