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嬤嬤匆匆步入翠竹院,神色略顯凝重又難掩一絲興奮,告知柳清漪其弟弟柳禹琛即將來臨安的消息。


    柳清漪本正端坐在窗前,手持書卷,聞得此訊,不禁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滿是驚疑。


    能見到弟弟,她心底自是歡喜萬分,可禹琛一向行事沉穩有分寸,這等不合時宜的時間匆匆趕迴,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她眉頭輕蹙,思緒如亂麻般糾結,腦海中不住地思索著各種可能,卻始終毫無頭緒。


    良久,她輕歎了口氣,緩緩起身,向周嬤嬤微微福身謝過。


    旋即,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心想,既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便等過幾日見到人再問吧。


    柳清漪整了整月白色的裙擺,又理了理袖口的絲絛,抬步朝著青雲院落走去。


    此時的青雲院落,靜謐中透著幾分書墨之氣。


    她走進院落,安排學子們自習後,便與一眾夫子前往會議室議定年終試卷。


    柳清漪坐在首位,麵前擺放著夫子們上交的學業進度簿冊。


    她將昨晚擬訂的一份試卷初稿傳於諸夫子手中。


    夫子們傳閱過後,改動寥寥,很快便確定了下來。


    柳清漪微微頷首,繼而清了清嗓子,宣布後期安排:“中旬過後,便給孩子們放冬假,待過年元宵節之後再複課。”眾夫子皆無異議,紛紛點頭稱是。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驚唿。


    柳清漪在內的夫子們瞬間安靜下來,她心下一驚,隨即放鬆,想到定是哪那調皮的孩子貪玩跑出來了。


    她當下便欲起身探個究竟,假意詐道:“我已瞧見你了,別躲了!”說罷,她快步走出會議室。


    剛出門,便見範京墨一臉闖禍後的慌張模樣,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直視她。


    而一旁的範白薇卻毫無懼色,小臉仰起,雙眸亮晶晶的,朝著她笑得極為燦爛。


    柳清漪輕咳一聲,努力維持著夫子的威嚴,沉聲道:“都聽到了?”


    話落,隻見範京墨偷偷抬眼,臉上卻帶著一絲按捺不住的喜色。


    柳清漪見狀,故意逗他:“不用上學堂了,京墨是不是很開心?”


    範京墨下意識點了點頭,可瞬間又驚恐搖頭,急聲道:“不是這樣,夫子,見不到夫子們,我……我也會想念的。”


    柳清漪心中暗自好笑,自是知曉他的真實心思。


    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特意提及範京墨、範淩霄與元瑤比試之事。


    說道:“看你如此鬆弛,想必對這比試是勝券在握了?”


    範京墨一聽,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範白薇眼珠機靈地一轉,趕忙替哥哥解圍:“夫子,哥哥自是極其努力過的,這比試結果不必太過介懷。”


    範京墨詫異地看了妹妹一眼,旋即嘿嘿傻笑起來。


    範白薇無奈地白了他一眼,心想著自己隻是不想哥哥被夫子責罰,畢竟二人都有逃課之舉,若哥哥被責,自己怕是也難脫幹係。


    雖說她年紀尚小,本可推給哥哥,但她人小鬼大,隱隱覺得這般行徑在柳夫子這裏定是不討喜的,索性連哥哥一起護著。


    果然,柳清漪本就沒打算追究。


    在她眼中,學堂裏這些最大不過七歲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自製力?


    今日隻跑出他們兩個偷聽,已讓她頗感意外。


    她目光不著痕跡地朝學堂方向瞥去,果見幾隻小腦袋飛速縮了迴去。


    柳清漪忍不住笑出了聲,柔聲道:“你們二人且迴去,將放冬假的喜訊告知同窗們,此刻也到了休息時間,都出來放鬆片刻吧。”


    範京墨、範白薇二人聞言,歡唿雀躍跑開了。


    寒冬臘月,學堂的庭院中依然生機勃勃。


    很快學堂的孩子們都得到了即將放冬假的消息,歡笑聲傳了出來,如銀鈴般清脆,陸續有孩子們跑出來玩耍,他們身著厚實的棉衣,小臉凍得通紅,卻難掩眼神中的興奮。


    範淩霄與元瑤對視一眼,範淩霄雙眸晶亮,透著不服輸的勁兒,元瑤亦是目光堅定,二人眼中同樣是不服輸的神采。


    這關係到話語權,元瑤年紀比範淩霄大一些,怎麽會甘心做妹妹。


    她看了一眼始作俑者範京墨,一開始還以為是她初來乍到,給她的下馬威。


    後來相處才發覺,範京墨為人仗義,不大聰明的樣子。


    此時的範京墨,整個人有些蔫蔫的,身形略顯單薄的他站在那裏,低著頭,踢著腳下的青石板路。


    這還用評比嗎?


    結果不是顯而易見的嘛,他必定是墊底那一個。


    他心裏滿是懊惱,想著自己平日裏貪玩,未曾好好溫書,如今隻怕是要出醜了。


    最終還是範淩霄先察覺到範京墨情緒不高,他嘴角上揚,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笑著安慰道:“京墨弟弟,莫要煩惱,你本就是我們三人年紀最小的,這一時的勝負算不得什麽。”


    範京墨聽了,抬眸看著他,撇了撇嘴道:“你這安慰,還不如不安慰呢,太紮心了。”


    元瑤也被逗笑了。


    但範京墨心大,很快便將不快拋棄,揮揮拳頭,自信滿滿道:“我的優勢本來就不在學業上,我將來是要做大將軍的,馳騁沙場,保家衛國!”


    那模樣仿佛此刻他已身披戰甲,手握長槍。


    元瑤見狀,眼眸彎彎,跟著附和:“京墨說得極是,你有此等抱負,定能成就非凡。”


    範京墨被誇讚,下巴微微揚起,臉上更得意了。


    三人還都是孩子,評比又是等五日後測試,心思單純的他們,很快便不再提及這話題,手拉手,一同在院子裏奔跑嬉戲起來。


    -


    三日後,晨光熹微,柳禹琛與阿福在客棧用過早膳,便準備啟程。


    柳禹琛一襲月白色錦袍,腰束墨色絲帶,劍眉星目間透著一股急切。


    他大步流星走出客棧,翻身上馬,而後放眼臨安方向,臉上滿是興奮之色,高聲說道:“加快速度趕路,阿福先委屈些,午膳便省略了,天黑前即可到達臨安。”


    言罷,眼神中滿是期待與堅定,仿佛歸心似箭。


    阿福站在一旁,身著樸素的青布衣衫,頭戴一頂黑色小氈帽。


    聽聞此言,他憨笑著撓撓頭,渾不在意地說道:“少爺都不嫌辛苦,阿福有什麽好委屈的,都聽你的。”


    說罷,他也利落上馬,二人同時一揚馬鞭,駿馬嘶鳴,蹄聲嘚嘚,快速向著臨安方向前進。


    -


    反觀蘇瑤這邊,行程進度慢上許多。


    蘇瑤身著一襲淡粉色羅裙,外披一件白色狐毛鑲邊的披風,她本就心思玲瓏,坐在緩緩行駛的馬車中,敏銳地察覺到官道上似乎在有目的尋人。


    她秀眉微蹙,心中暗自思量,不多時便猜測到應是父親在派人尋她。


    為了順利離開,她特意想了個障眼法,她與車夫一同應對盤查,而丫鬟小棠則搭乘了後麵商隊的車輛。


    如此這般,她在眾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悄然離開了。


    說來也巧,柳禹琛心急趕路,而蘇瑤雖耽擱了許久躲避尋找,此刻也在催促車夫加快進度。


    他們在一處偏僻拐角處不期而遇。


    柳禹琛正策馬疾馳,忽見前方突然出現一輛馬車,他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慌亂,雙手下意識地抓緊韁繩,馬兒長嘶一聲,前蹄揚起。


    但他很快便穩住身形,挺直腰背,拉緊韁繩,讓馬停了下來,此時他表情已恢複鎮定,隻是心跳仍不自覺加快。


    馬車夫初時也被驚了一下,差點失手丟了韁繩,好在被柳禹琛的鎮定感染到,他深吸一口氣,熟練地收緊韁繩,馬車緩緩減速,最終停在離柳禹琛的馬僅有幾步之遙的地方。


    好險躲過了一場衝撞。


    蘇瑤在馬車中,正暗自慶幸躲過盤查,忽然感受到外麵動靜有些不對勁。


    她心中一驚,纖手輕輕掀起車簾一角,向外打量。


    剛才那驚險一幕盡收眼底,她頓時嚇到失色,小臉變得煞白。


    柳禹琛見狀,趕忙下馬,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抱拳致歉:“姑娘受驚了,在下趕路匆忙,未曾留意,衝撞了姑娘,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他聲音溫潤有禮,如潺潺溪流。


    蘇瑤透過帷帽看向眼前之人,隻見他身姿挺拔,一襲月白錦袍隨風而動,麵如冠玉,目若朗星,風度翩翩,溫潤如玉。


    她有瞬間失神,心中暗自疑惑,為何她覺得眼前男子莫名有些熟悉,竟似和夢中那影像重疊了。


    她不禁在心中思忖,難道眼前此人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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