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之隔。


    元卿靜立在門口,生平第一次暗中聽他人對話。


    亮光透過門隙灑在他臉上,尖銳如針,無聲刺人。筆直身影隱於門後,纖長眼睫顫動,迎上那抹光照,近乎透明。


    為什麽?不該是這樣的。


    元卿此時思緒很亂,很矛盾,他眼前仿佛還充斥著在識海裏那些令人麵紅耳赤的畫麵,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麵對寧煙。


    想到之前被她欺騙,被她耍的團團轉的經曆,他昨天那樣,是不是顯得很廉價?是不是如她所說,他在她眼裏隻是一個供她玩弄的玩具而已?


    為什麽是她?偏偏那個人就是她?


    他恨那個女人,數次迴憶起那段不堪過往,他隻想親手手刃那個采花女賊。


    現在告訴他,那個菜花女賊其實就是一個小弟子,整天在你麵前晃悠的小弟子,和你曆盡千辛的小弟子,帶你逃出惡人關的小弟子,你心悅的小弟子……


    為什麽?


    他看著很蠢嗎?


    他的真心,很廉價嗎?


    她是不是在心底裏覺得,把他耍來耍去,看他一點點為她放棄底線,沉淪,逗弄他,很好玩?


    她到底把他當什麽了?!


    要是沒有在昨晚把她拉進識海,他又要這樣可笑的下去被她騙多久?


    元卿心緒翻湧,有苦意,有生氣,有酸澀,有甜蜜。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


    他想接著質問她,或者將她於昨日那樣,囚於方寸間,問她為什麽要欺騙他。她對他,有沒有一絲真情?


    他問不出口。


    他也不想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


    識海裏的她才是褪去一切偽裝,最真實,也最傷人的她。


    她說他是玩物,她說她想玩誰就玩誰,她根本就沒有心。


    她根本就沒有心!


    世界上最讓人討厭的騙子。


    他無法憎恨,無法刀劍相向的騙子。


    她現在還跟嚴晝在一起,吃著他帶的粥,笑得這麽開心,她是不是早就跟嚴晝在一起了?


    嚴晝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從不過多深思,前天竟然主動問詢起她的安危,直覺告訴他嚴晝不是一個多麽擅長關心他人的人。


    那是不是也證明,他們之間,關係匪淺?


    對啊,她說過的,她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


    他動了心,也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多餘真情。


    心口處,傳來不可抑製的細密疼痛,上麵覆蓋一層無形裂紋,每一次跳動,裂開一分。


    煎熬,難捱。


    愛恨交加。無法自拔。


    他隻想要一生一人的真情。


    她不愛他。


    既然如此,她把他從惡人關帶迴來,他不追究她。


    ……斷了吧。


    元卿閉上眼,眼尾蔓延著紅暈。


    斷了吧。


    寧煙還在拿著勺子小聲吸溜著粥,在嚴晝的注視下,把碗裏的一點蔥花挑出去,繼續喝。


    “你不吃蔥?”


    “還好,就感覺蔥花塞牙縫了影響形象。”


    “……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粗魯?”


    “哦。”


    寧煙其實就是隨口一說,她對於那些佐料接受度還是比較高的。


    純屬因為他的粥太燙了燙舌頭,她沒事就挑著蔥花等涼,心裏琢磨怎麽跟嚴晝委婉說把徐秀秀接過來。


    連吃帶拿,把人當工具人當的太明顯了,會被懷疑的。


    思忖間,兩人背後的門,被人從內而外推開。


    元卿依然是那副冷美人的模樣,眼眸半闔,天人之資,同周圍客棧灰撲撲的場景格格不入。


    嚴晝比前天態度好了些,問候道:“仙君。”


    “嗯。”元卿不給寧煙半分眼神,對嚴晝道:“嚴晝,我迴寒凜峰了。”


    嚴晝思及他此前說過要退婚歸隱,不禁多問一句:“你迴去是?”


    “成婚。”


    “成婚?”


    後麵重複的話,是寧煙說的。


    昨天不都還好好的嗎?發什麽了什麽元卿這條魚就鯉魚躍龍門清醒過來了?


    她幹什麽了?就因為沒有迴答他主動奉獻一切的提議,他就心碎清醒了?


    【恭喜宿主,收獲800渣意值。來源:元卿。】


    寧煙拿著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800渣意值?算了不管了,你愛跟誰結婚結婚吧。


    元卿聽她意外,這才正眼看她,眉眼些許不耐,對待陌生人般。


    “你有異議?”


    寧煙心底疑惑,問道:“您不是說……要留在人界的?”


    他眼底又恢複了那種熟悉的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蔑然,“我的事,輪不到你一個雜役弟子置喙。”


    嘿!裝起範來了?你之前把我摁在石頭下麵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寧煙放下粥碗,不走心道歉。


    “抱歉仙君,是我逾矩了。您要成婚,做什麽決定都是您自己的事,我不該多問。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多說您一句不是。”


    嚴晝不懂元卿一夜之間為何態度轉變如此之快,見狀,彎腰替寧煙說話,“她不懂那些規矩,若有冒犯,還請仙君從輕處罰。”


    兩人,一個道歉,一個撐腰。分工倒是很明確。


    明確的礙眼。


    他們一黑一白,並肩而立,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元卿表麵淡漠,心底最深處竄上來從未有過的負麵情緒。


    嫉妒。


    他不該有的,也不能有的,嫉妒。


    他恨不得現在上前把他們分開,要分多遠有多遠,總之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為好。


    可現在的他,沒有立場,也做不到這樣。


    她說她不會再多問他一句,也不會再說他一句不是了。


    她不會再理他,今天分別以後,他們再也沒有關係。


    此前的種種,她在惡人關盡力保護他,為他出頭,在他昏迷時不離不棄把他帶到掩女鎮,自己一個人無助的麵對鎮民的刁難,她笑起來時眉眼的生動,難過時向下癟著的嘴角……一一化做空洞的浮雲幻夢,迴歸天際,不曾存在過。


    都沒了。


    都沒有了。


    元卿後悔了。


    他是不是不該把她拉進識海裏的?是不是那樣就可以一直做到一無所知的像個傻子一樣被她騙下去,騙的一無所有,騙盡身心?


    至少,他不會像現在這般矛盾,徹底認清她是個什麽樣的人,騙不了自己,也做不到再像以前那樣對她。


    苦澀。


    不知何處而來的苦。


    就這樣吧。


    不要再見了。


    寧煙。


    【恭喜宿主,收獲1000渣意值。來源:元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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