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隻道青城小主白兮是玲瓏心肝菩提慧根儼似個飄逸灑脫穎悟絕倫的人兒,得鍾靈毓秀稟氣蘭蕙,怎想到今日腦海一時壅塞,真真的問了個不能再愚蠢的問題。


    莫不是本天神仗著上了年紀,將將的倚老賣老隨心所欲了起來?


    我素日裏也曾揶揄鳳念芷針黹炊?一概不諳想必往後嫁到夫家少不得要吃些苦頭,豈料風水輪流轉,現今在這水德星君麵前,也作出了個托實的行徑。


    正待我暗自鬱卒之際,那廂的水德卻也厚道隻當我失言妄語,頓了半晌,方才滿臉凝青地沉聲說道:“自是黎宸君上。”


    我也自將反應過來,訕訕地一樂,覷著水德星君頗是不自在地說道:“既然事關黎宸,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你且說來於我聽聽,事情原委竟是如何。”


    雖他的來意我已然算了個八九不離,然那魔族青城殿下至我青城委實算是一件極為秘幸之事萬不能走漏風聲,如此,便少不了同水德星君在此虛與委蛇一番。


    他見我鬆了口風,即洞悉事有轉機,於是當即毫無顧忌地撫掌大笑而道:“此事若得小主相助,便已成了一半。”


    我觀他很是得意忘形不自禁的行徑,立時扭項將注意力附在一株西府海棠樹上,心內無不豔羨這九重天上確實比旁的地方占得天時地利人和,竟連區區一株西府海棠樹也長得甚是挺拔旺盛,時有微風拂過搖曳滿樹夭夭,煞是婀娜嫵媚。


    許是水德星君自覺失態有些忘乎所以了些,見我淡了於他談天的心思,便狀似無意地咳了兩下,恭敬有禮地輕喚了我一聲“小主”後,方又接著說道:“小主,老臣今日所央求之事,卻極為秘幸,還望小主體念老臣一片苦心。”


    “你且說來聽聽吧。”我攏了攏衣袂,淡著心思說道。


    於是,仿若頃刻間得了綸音的水德星君正襟危坐,娓娓於我道來前因後果。


    老實說,水德星君敘故事的手法並非有多高明,較之我在凡間聽過的那些說書先生抑揚頓挫輕重疾徐的語氣與起折轉韻技法的嫻熟實乃是雲泥之別。


    我勉強聽出個大概,因他說的淩亂分散是以我也隻能先勉為其難地試著將所有線索與重點拚湊貫穿在一起,接著有條縷地按部就班分清主次,隨之整件事情的輪廓逐漸清晰開來。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子的。


    前幾日水德星君閑來無事,偶步於司天天神的“星河宮”,他原與那掌天的司天天神肝膽相照,心忖既已路過他家門口委實沒有過門而不入的道理。待他躡手躡腳地踱進星河宮內,迎來的卻是司天天神麵黃神萎無頭蒼蠅似地跌撞進他懷中的情形,旋即細瞧他兩眼鰥鰥墨黑的雙珠上覆著血絲薄霧,水德星君心下頓然大駭,急慌慌戰兢兢地扣著司天筋脈追問其由。


    可那司天卻猶如魔障了一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倒令得水德星君唏噓不已,在替他渡過元氣又喂了幾顆藥王上神的“無極丹”後,方才見他從口內吐出一大口鮮紅稠血。


    經此一番折騰,水德星君才算鬆了一口氣,可憐見的,也算從那幽冥天將司天天神的半隻腳給拽了迴來。


    隔半個時辰後,水德星君又熬了些白粥服侍司天灌下,那司天許是多日不曾進食,倒有一半米漿被他半順半塞地給喂給了那司天天神一襲半舊的玄青色直裾交領長袍上。


    又半個時辰後,水德星君就著水於司天服下一粒安魂丸,終此,方大定。


    半日後,那原本倚在金絲楠烏木床上氣若遊絲的九重天掌天天神司天在水德星君手把手地喂下第五顆安魂丸之後終於開了口,卻不曾想,這口一開,便結結實實地同水德星君道了個驚天之謎。


    帝君劫至,魔族荒亂。


    短短的八字躉話,著實道盡了天垠地荒不日即將欲降的命劫。


    這八字便如在水德星君頭頂響了一個焦雷一般,轟隆隆電閃雷鳴火光飛舞炸得他是頭皮發麻神識渙散。恍惚裏,他依稀看見赤焰焚空血流成河又聽得戰鼓擂動號角齊鳴。


    終於,掩埋在黃沙裏的硝煙,夾著滾滾波濤而今卷土重來。


    我平素以為這九重天之上人心薄涼剔透的很,實在經不起半點推敲,如今水德星君用童叟無欺的事例著實地狠狠將我那齷齪的心思踐踏的是稀碎稀碎。


    那司天天神往日裏端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竟連九重天上一概神仙也未必見識過其廬山之貌,又何用再提我這條青城小白蛇。雖掌天天神的司天我無緣得見,然其天垠地荒無不流傳著他或風流不羈或仙姿颯爽的各種八卦版本。


    我曾閑來無事著白盞收集過他的八卦軼事,並結成了各類冊子命白盞去往人間的市集上販賣,結果竟出人意料的好,以至於到得後來貨源供不應求我又不得不爬在書桌前咬著筆杆胡編亂造地拚命撰次。


    後來再次路過凡間,時而聽得那賣茶茅棚間的說書人講的故事新穎出奇又怪異荒誕的好似在那處聽過,再覷竹台子上的名目,不覺捧腹。


    司天戰窮奇。


    世人皆蒙昧,自是不知窮奇這等上古兇獸早已殞歸了混沌。


    我手托著腮頰一瞬不瞬地覷著水德星君,麵無表情地問道:“你央求我之事可是要我迴去求娘親讓她隨神族出征討伐魔族?”


    水德星君喟歎一聲,皺了皺眉說道:“我是想求小主,能否使個計策,絆住君上無瑕顧及魔族禍亂。”


    我一怔,不解其意地問道:“卻是為何?”


    水德星君一時間況味雜陳,麵上浮著無可奈何的苦笑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並非水德不願據實相告,隻是牽連甚廣,小主若然知道的多了,反而於你毫無益處。”


    見他滿臉愁楚又似並非刻意為之於我做戲的神情,我略忖了三忖,尋思著此事又該應不應他。


    那水德星君見我踟躇不定,立時伏在地上對著我行了個大揖,言詞誠懇道:“水德懇請小主,望小主體念老臣一片苦心。”


    我終非狠心之人,猶豫再三,也隻能道聲且試試的許諾於他。


    隨後,便毫不遲疑地順步朝著月老仙翁的緣儲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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