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感覺,秦新鵬渾身一陣抽搐,視線先是一片模糊,隨即出現了奇怪的畫麵。


    他看到個老頭站在不遠處,佝僂著腰,好像在哭,又好似在笑。


    “我熱阿!我熱阿!”老頭嘴裏不停重複著這句話。


    秦新鵬知道此時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影,自然並不害怕,同時他也知道這些畫麵很有價值,於是慢慢走向老頭。


    老頭看著應該七八十歲的樣子,滿臉的皺紋。


    “老人家,你為啥會覺得熱?”


    秦新鵬發現這次和之前不同,自己可以開口說話。


    “我熱阿!渾身燥熱!他們……他們燒了我兩次,我能不熱嘛!“


    這話讓秦新鵬心裏咯噔一下。


    “燒你?誰……誰燒你?”


    “第一次是我的子女,第二次我也不知道啊!”老頭說著再次哭起來。


    “難道是焚屍案?”秦新鵬心裏想道。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家住哪?”


    “我叫何振坤,家住駝子村最東頭,我家院門前有兩棵大柳樹!”老頭嗚咽地說。


    “那好!或許我能幫你……”


    “被燒兩次,到下麵會被當成畜牲的……”


    老頭不停念叨著,身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渾身再次猛地一顫,眼前的一切又恢複了正常。


    魏隊長正在指揮著十幾個警察撤離。


    迴顧剛才的幻影,根據以往的經驗,這些幻影肯定和當前的案子有關,可是究竟有啥關係呢?猶豫了一下,秦新鵬走到魏隊長身前。


    “魏哥,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和你說!”


    魏隊長轉過身,輕輕一笑:“別客氣!啥事?”


    “其實現在我自己也不明白——你能陪我去個地方?”


    魏隊長看了一眼手表,點點頭:“行啊!去哪?”


    “駝子村,你知道在哪?”


    “這一帶我也不熟啊!”魏隊長喊來郝明傑,“駝子村距離你們村遠不遠?”


    郝明傑要搖搖頭:“不遠!和我們是鄰村。”


    “還得麻煩你帶我們去一趟!”


    “現在嘛?”


    “嗯!”


    “那行!”


    郝明傑匆忙換了件衣服,因為今天剛開了顱,特意帶上了冬天的棉帽子,出門前還特意叮囑了老婆孩子一番,房子內出了這麽大的事,今晚肯定不能住了。


    坐上警車,郝明傑指揮著,魏隊長開車,很快到了另一個村子。


    “何振坤家,在村東頭兩棵大柳樹的人家!”


    進村後,秦新鵬才對開車的魏隊長說。


    為了減少警車進村的影響,魏隊長把車停到了村內一側的空地上,三人步行往裏走。


    駝子村不大,在大街上碰到一老一小倆街坊,瞅著應該是爺孫關係。


    秦新鵬很客氣地打了個招唿:“大叔,我問個路啊!”


    “問吧?去誰家?”


    老頭一開口,露出了滿嘴的黃牙。


    “村東頭的何振坤家咋走?”


    老頭先是一愣,臉上的笑容隨即僵住了,語氣也變得不甚友好。


    “你去他家幹啥?”


    “我們有點事問他!”


    “問誰?”


    “何振坤,何大爺啊!”


    秦新鵬自認為這話說得沒毛病,從幻影中看得出,何振坤怎麽也有七十來歲,喊他一聲大爺應該合適,難道他真的出了意外?


    “什麽何大爺!小夥子,你不是逗老頭我玩吧!”


    郝明傑忙遞上一根煙,其實他自己本不抽煙,估計這煙還是為了出門好辦事,特意從家裏拿的。


    接過煙,點上,吸了一口,老頭這才恢複剛才的淡然。


    “這話說的——這位是本市派出所刑警隊的隊長,你說我們大老遠跑來能逗你一個不認不識的玩?”


    一聽到刑警隊,老頭手裏剛點燃的煙差點掉地上。


    “原來是警察同誌啊!看來你們這真不了解情況!”


    老頭頓時又變得深沉起來。


    “老哥,我就是隔壁貴家莊的——你給說說唄!”


    老頭深吸了一口煙,猶豫了一下,猛地點了點頭:“那中!我就說說——何老哥死了三四年了吧!”


    來找的是個死人,秦新鵬倒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萬萬沒想到人已經死了三四年。


    “啊!怎麽死的?不會是燒死的吧!”秦新鵬隨口再問。


    老頭白了他一眼,又深吸了一口氣:“你這小夥子說話咋這麽難聽,何大哥死的時候都七十五六了,年紀大,身體原本就不好,在因為他兒子的事一著急……人當時就不行啦!”


    “得病死的?”


    老頭吸完最後一口煙,點點頭:“心髒病!”


    這就讓秦新鵬聽不明白了。


    想了想,又問:“那死後放屍體的靈棚是不是著過火?”


    這次老頭直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會不會說話?怎麽老和火過不去?靈棚裏一直有人,還能失火?”


    秦新鵬不好意思再繼續問,於是問情何振坤家怎麽走後,便道謝離開了。


    三個人順著街道一路往東,果然看到了兩棵大柳樹,柳樹下是個農家院子,此時煙囪裏正冒著煙。


    一看有人住,秦新鵬心中一喜,心想:可能剛才那老頭並不了解情況,隻要問問何振坤家人,不就啥都清楚啦!


    院門虛掩著,幾個人喊了幾聲,便走進院子。


    恰好一個蓬頭垢麵的婦女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根燒火的棍子,看樣子正在做飯。


    婦女看到進院的是三個陌生麵孔的爺們,有些慌張。猛地停了下來。


    “你們……你們找誰啊!”


    女人的眼神掃過三人。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魏隊長幹脆直接掏出警官證,並自爆身份。


    女人看到是警察一下子哭了。


    “警察同誌!何誌明不是已經判了刑,你們……你們怎麽沒完沒了啦!”


    何誌明?判刑?


    這是哪跟哪。


    郝明傑忙笑著解釋:“別誤會啊!我們是隔壁村的,這兩位……我們不是找何誌明,而是……”


    他話沒說完,就看向秦新鵬,因為他也不知道具體來幹啥。


    “是這樣的,我們想了解一下何振坤的情況!”


    “我公公已經去世四年了,他可是老實巴交一輩子的農民啊!”


    嘴上這麽說,但還是讓秦新鵬他們仨進了屋子。


    “你們稍等我一分鍾,我把火弄滅!”


    說著婦女提著火棍出了屋門。


    秦新鵬環視四周,先看到屋子裏簡陋的家具,最東側有張小床,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在熟睡中。


    視線一轉,秦新鵬看到牆上的相框。


    南方地區不清楚,反正北方大部分農村家裏都喜歡在牆上釘一兩個大相框,家裏大大小小的照片都賽裏麵,還能起到“畫”的作用。


    家裏照片不夠時,還喜歡用港台明星的明信片“濫竽充數”。


    這戶人家也不例外。


    秦新鵬先是一眼認出了幻影中的那個消瘦老頭,從照片中幾個人的“座次”看得出,他是一家之主。


    又看到另一張照片,這是張結婚照,老頭坐在中間,身後是一對新人,仔細看,新媳婦正是剛才走出去的女人,從照片的顏色判斷,已經有八九十來年了。


    秦新鵬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一下子看明白了,原來何振坤是這女人的公公——其實剛才女人已經說出的他們的關係,是他沒留意。


    看來女人口中的何誌明應該是何振坤的兒子,也就是她的老公。


    看看床上熟睡的孩子,女人也是個苦命人呐!


    “不知道這個何誌明犯了什麽罪,看情景應該已經判了刑。”


    很快女人重新迴到屋內,忙活著給他們倒水。


    魏隊長忙擺手:“不用了!我們問幾句話就走。”


    說完,看了看秦新鵬,意思很明顯。


    “奧!大嫂子,千萬別誤會啊!我們就想了解一下你公公生前的一些事!”


    女人顯然還沒聽明白,撓撓頭後,又搖了搖頭。


    “這樣吧!我來問,你迴答?”


    “行!”女人苦笑一聲,也坐到一側的板凳上,而且雙手下意識地放到膝蓋上。


    從心理學上說,這種人老實守本分。


    “你公公是叫何振坤吧?”其實這是句廢話,但秦新鵬還是想問。


    “對!”


    “他是死於突發心髒病?”


    女人點點頭:“一直心髒不好,再加上那天警察來抓誌明,受驚過度……”


    “你公公生前或者死後有沒有接觸到火?”


    這話又是讓女人有些蒙圈。


    “什麽火?沒有啊!”


    “那何家的墳地這兩年沒有著過火吧?”


    女人皺了皺眉頭,搖搖頭,顯然有些不高興。


    但並沒說什麽難聽的話。


    “那你仔細想想,你公公去世前後,家裏有沒有遇到怪事?”


    女人眉頭再次緊皺,想了想:“不知道你說的怪事是哪方麵?”


    “你家的——隻要是和你公公有關的都算!三四年時間,如果有啥事,應該還記得吧?”


    “你這麽一問,我還真想起件事——我剛剛第一天送去火化市,出了點小意外,結果屍體又運了迴來,第二天才重新送去的。”


    這話讓在場的三個人都是一驚,魏隊長開口問:“為什麽?”


    “倒不是啥大事!”女人眉頭鬆散開,“當時鎮上何村裏給開的火化證明丟了,當天迴來算補了一張,所以……”


    三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火化證明也能丟?後來找到了?”


    女人搖了搖頭:“沒找到——補了一張,原來的也就沒啥用啦!”


    又問了一點別的,秦新鵬覺得沒啥價值,也就打住了。


    天完全黑掉前,仨人離開村子,上了車後,魏隊長才開口:“小秦啊!你到底想了解啥事?都把我弄糊塗了,三四年前病死的老頭,會和他家的案子有關?”


    秦新鵬沒迴答,而是反問魏隊長:“魏哥,你說火化場火化屍體時,是不是和入住賓館一樣,先查看身份證,然後登記啊!”


    魏隊長猛地一踩刹車,笑得前俯後仰。


    “怎麽可能呢!簡單說,賓館登記嚴查,是為了確定入住者的身份,以杜絕打擊不法分子或者不法行為。可死人就沒區別了!”


    “你的意思是,隻要有火化證明,就給火化屍體?”


    “對啊!”魏隊長又笑了兩聲,“其實殯儀館的工作挺累,隻要有火化證明,他們甚至都懶得看一眼屍體,畢竟這東西沒有冒充的!”


    這話像是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秦新鵬大腦的一根弦。


    “魏哥,我想去本轄區的火化場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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