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宮侑:我在你學校門口。」


    這封郵件發出時,這幾天完全收不到迴複的手機終於有了動靜,並且甚至直接給我迴電話。


    “什麽!等一下!你什麽意思?”


    電話另一端的宮侑語氣驚慌,伴隨著劈裏啪啦一陣雞飛狗跳的雜音,比如書本掉地、凳子翻倒、不小心撞到門、以及宮治逐漸遠去的痛罵。


    還有簌簌的風聲,像是在狂奔。


    而我則是倚靠在租來的摩托上,心情微妙。因為放學,導致學生陸陸續續出校門之後就開始盯著我看,讓我夢迴年上半年我前去青葉城西找岩泉和及川。


    但那畢竟是高中,現在我則是站在國中的門口,我是真的有點怕我會被教導主任或者警察捉住,並且慶幸自己忍住誘惑,沒有租那輛川崎大排量中古款,而是依舊選擇溫和的本田小狼。我在租車的時候就已經被店主認為不良少女,他甚至沒有查我的年齡。


    所以當我看見宮侑朝我這邊跑來的時候,我的第一句話是:“要是別人問起來,說我是你姐姐。”


    宮侑很懵,但是瞬間反對:“不要。”


    “喂,我現在年齡不能騎車帶人,要是被人舉報我就要被記過。”


    伴隨著宮侑的出場,朝這邊看的人變得越來越多,我隻想快點逃離現場,就迅速帶上頭盔,並且把另一個拋給他。


    “動作快點。”


    宮侑拿著頭盔還是表情茫然,我沒時間和他多解釋,就伸手過去幫他戴好,並且扣緊綁帶。宮侑這時才迴過神來,兩三部跨上摩托車。


    “要去哪裏?”宮侑這樣問我。


    “人少的地方吧。”


    不過我能想起的僻靜的地方隻有一個,同時也是我租車的地方——稻荷崎背麵的那條海邊公路。明明我完全和尼崎這個縣毫無關係,但是機緣巧合之下那篇海灘卻總是成為我失意的見證者。


    我騎著摩托車向前,海風唿嘯,刮過我的臉頰,我的耳朵也幾近耳鳴,但即使如此,宮侑在我耳邊叨念著各種話語還是擠進我的大腦。他明顯是第一次坐摩托車後座,所以有點緊張,體現在非常大力地摟著我的腰,並且整個身體都向前貼在我的背部。


    但同時他也十分興奮,興奮到好像已經忘記他還在和我冷戰之中。一路上他嘴碎到我都記不得他到底說了些什麽,可能是一些“太酷了”“要去和阿治炫耀”之類的蠢話。


    我最後在沙灘旁的海堤附近停下,摘下頭盔的時候,風把我的頭發往後吹拂,我皺起眉把劉海往後捋,在我眼前晃悠真是紮得我不舒服。


    宮侑扶著我的肩膀蹦下車,然後把頭盔還給我,我隨意掛在車把手上。


    熱血冷卻下來之後的宮侑明顯表現尷尬,站在旁邊訕訕地也說不出什麽,而且同時還要強裝冷酷板著臉,來表示自己還在生氣中。


    不過他永遠是更加按耐不住的那位。


    “……阿雀為什麽突然來了。”他別扭著不看我。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我禮物也還沒送出去,你又不迴我的電話和消息,隻好親自走一趟。”我把摩托停穩之後也下車,走進到宮侑身邊,這樣迴答他。


    我把那個紅色的禦守拿出來,捧在手心裏,舉到他的眼前:“還是不想要嗎?”


    “不要的話我就隻能……”


    我話還沒有說完,宮侑已經飛快搶走那個禦守,死死攥著。我放下手,聳聳肩。


    宮侑低頭看著手裏那個做工並不精良的禦守,因為剛剛動作過於粗暴所以毛氈片製成的小狐狸耳朵邊緣有點發卷,他隻能下意識仿佛揉搓那個地方,希望能把它撫平。


    在我還在思忖下一步我要說點什麽的時候,我就已經落入一個溫熱又骨感的懷抱,宮侑把頭抵在我的肩膀上,此刻他臉頰的熱度因為極近的距離所以我也能輕易感受到。


    “謝謝。”宮侑嘟囔著。


    我則是覺得好笑,所以順著拍拍他的背。


    “你還在生氣嗎?”


    聽見我的問話,宮侑抬起頭,瞪我一眼。


    “阿雀,你之前覺得你什麽時候會和我分手?”他冷不丁發問。


    也許這個時候應該說一點“我才沒有想過分手”這種哄人的話來糊弄過去,可惜我說不出,並且宮侑也不會相信。


    “嗯……等你上高中?”


    “為什麽!”宮侑氣得跳腳。


    “因為感覺你到時候就不會喜歡我了。”


    我十分誠懇地說,但是聽到的宮侑看上去要氣炸。


    “這又是為什麽!”


    麵對二連擊的質問,哪怕知道接下來的話宮侑可能不愛聽,我還是直接說出來。


    “因為侑是個愛憎分明,能夠對不喜歡的人或者東西完全拒絕的人。所以我想總有一天你也會對我失去興趣吧。”


    聽完我的話,宮侑微愣,遲遲沒有迴複,但是表情複雜。


    “……阿雀你明明在說你自己。”


    這句輕聲的話飄散在海風裏,我沒有完全聽見。


    正當我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宮侑時,他反而一副任性果決的模樣,張口說出足以讓我汗毛豎起的話。


    “我永遠都會喜歡你。”


    “這樣足夠放你放心……喂,為什麽要嚇得倒退三步?”


    宮侑氣急敗壞上前死死握住我的手腕,把用力拉迴,我不自覺踉蹌了一下,但是起雞皮疙瘩的那種感覺還是殘留在我的皮膚表麵。


    “不要。”我猛地搖頭,“不要說這種話。”


    “不要說做不到的話。”


    “我怎麽知道我做不到。”宮侑聲線低沉緊繃,透露著壓抑著的憤慨和不滿,並且也完全沒有放開我的手的打算。


    “你……”我有點語無倫次,組織不好話語,“這種……”


    我的眼睛無法自製地眨動著,我看見眼前的宮侑,他正在定定地看著我,等待我的下一句話。


    “……根本無法證明,不是嗎?永遠什麽的……”


    而且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和宮侑在這裏幼稚地爭執這個幼稚的詞語。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永遠。”


    宮侑以奇怪的角度反駁我:“不對,我就會永遠喜歡排球啊。”


    一時間我哽住,居然發現自己無法反駁他。慌神之間,我的臉頰被宮侑用兩隻手捂住,他搖晃著我的腦袋,迫使我必須直視他。


    “為什麽你感到這麽害怕?”宮侑疑惑不解,像是完全不理解自己剛剛說出來什麽令我感到沉重的話。


    “因為如果未來我們分手的話,未來迴顧現在不是顯得很諷刺嗎……”


    我下意識的迴複引得宮侑為了報複我所以狠狠掐了我的臉頰,我立刻感到我的皮膚充血紅起來。他抱怨著說我能不能想點好的,不要老是分手分手。


    “你既然不想談未來,那就不談未來。”


    宮侑大聲說著,看著我的眼前卻堅定無比,像是要宣告世界。


    “我是在說現在——我會永遠喜歡你!”


    我沒聽懂,隻能茫然地看著他。


    “這代表著我現在對你的喜歡程度,足夠讓我說出這樣的話,你能懂嗎?”


    “我根本想不到和你分手之後的生活。”


    “此時此刻,我就是這麽喜歡你。”


    當宮侑吻上來的時候我還是沒有迴過神,所以根本沒有閉眼睛,並且直接體會到他的眼睫毛掃過我皮膚時輕微的感觸,和唇上的一抹溫度。


    最後宮侑有些徒然地摟住我,在我耳邊可憐兮兮地說:“給我點迴應吧。”


    我的大腦宕機地厲害,還在艱難運作著思考剛剛宮侑說的那通不害臊的話。


    在我並不算長的人生裏,我經曆很多次情侶或者說夫妻之間的爭吵。我自己的父母不必多說,在跟隨媽媽上庭時,更是見證無數最後分崩離析的婚姻。我自己同樣參加過婚禮,甚至有人希望我能當花童,但是我嫌棄麻煩所以通通拒絕。


    在歐美這種輕易談愛的氛圍裏,總是不免多加上一個詞“forever”。


    我問我媽媽,在情侶或者夫妻說這種情話的時候真的相信?


    “真的相信吧。”


    “分手的時候會想這些話不會覺得很傻嗎?”


    當時我正在聽queen的whowantstoliveforever,歌詞正進展到那一句。


    “whodarestoloveforever?(誰有勇氣永遠去愛)”


    “whenlovemustdie...(當愛終將逝去)”


    “但是……”


    媽媽坐在書房的木質桌子旁,昏暗的光線從白色棉布窗簾透過,撒在地上,也照在她手邊的那杯起泡酒裏。迴憶中,媽媽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穿過時間傳來。


    “那個瞬間是真的就已經足夠了。”


    “畢竟人生還有多少個這樣的瞬間。”


    我記得我當時說那人也太慘了吧,居然隻能靠瞬間的假象活著,媽媽哈哈大笑。所以我想著,我除了對父母之外一定說不出這種話。


    可是,此時此刻,我確實在其中得到了強烈的震撼和滿足感。


    即使理智讓我不要相信年少輕狂的妄言胡言,我也控製不住自己內心依舊會因為這樣的話語而陷入狂喜。


    “和排球一個地位呢。”我冷不丁發言。


    宮侑終於從我的身上直起身來,他緊張兮兮:“什麽啊……我可沒這麽說。”


    我搖搖頭:“已經足夠榮幸了。”畢竟排球可比人長久。


    宮侑還在碎碎念,像是不滿我為什麽突然開始扯上排球,但是我製止他。


    “侑,你不是要迴應嗎。”


    難得宮侑馬上噤聲,並且乖巧又有點垂頭喪氣地站在我的麵前,耷拉著肩膀。


    我仔細體會著自己的心情,以及這些天和宮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或許這一切確實可以化為一句衝動的、又確確實實是真實的話語。


    “我也永遠喜歡你。”


    我和宮侑去那家便利店裏麵覓食的時候,我已經完全不想迴想之前聽完我的告白之後的宮侑是如何把我抱起來然後轉一圈的,實在是過於羞恥,我必須慶幸這條路上學生還算是稀少所以沒被多少人看見。


    心結解決之後的宮侑整個人簡直要飛起來,那個禦守一直把弄著,簡直不離手,他說他以後每次上場比賽都要帶著。


    “這裏麵好像是空的。”宮侑捏了捏禦守。


    “一般會放東西嗎?”我實在是不太明白這些傳統。


    “會放一點符紙或者祝福的話,不過也無所謂了。”宮侑還是喜氣洋洋,感覺整個腦袋都在冒煙。


    我歪著腦袋想了想,問宮侑重新要迴了那個禦守,在便利店裏麵買好便簽和簽字筆,我在紙上寫下幾句歌詞,然後塞進那個禦守裏麵。


    其實明明下麵一個段落就已經給了答案。


    buttouchmytearswithyourlips


    touchmyworldwithyourfingertips


    andwecanhaveforever


    andwecanloveforever


    foreverisourtoday。


    擁有此時此刻就夠了,我一定會牢牢記住,直到世界盡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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