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夜空中繁星點點,唯獨不見一絲月光。


    金陽客棧裏一片沉寂,北樓二層的一間客房內點著幽暗的燭台,讓人從屋外望去不過是一團漆黑。房中一位身著淺白長衫的年輕人,正端坐在一張木桌前,時而奮筆疾書,時而陷入苦思冥想,眉目間顯得憂心忡忡。


    忽然,房間前方的窗台上驚現一個黑影,仿佛在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屋內,令人毛骨悚然。


    年輕人察覺到異樣,連忙迴過身來低聲喝道:“你是誰?”他的聲音非常克製,似乎怕驚擾到客棧裏的其他人。


    “找你的人。”窗外黑影沉沉地說道。


    年輕人隨即放下手中筆杆,悠悠地問:“閣下深夜到訪,想必是有什麽當緊之事吧?”


    “準確地說,是你讓我來找你的。”黑影用一口冷峻的腔調說道,“所以事情當不當緊,你自己心裏應該有數。”


    “莫非你是……”年輕人遲疑了片刻,又問道,“閣下既然來了,又何必這麽鬼鬼祟祟的呢?”


    黑影歎了口氣道:“最近風聲很緊,當然要格外小心。這裏不是說話之地,你若想要見我,就在半個時辰後到千陽湖畔的碧波亭來。記著,我可沒有太多的時間。”說完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年輕人略一猶豫,便收起紙筆,從衣櫥裏取出了一件夜行衣換上。又係上一塊黑色麵巾,取下牆角處掛著的佩劍,隨後熄滅了燭火。但他卻不選擇從前門離開,反而從屋後的窗台一個勁身躍了出去。


    借著淡淡的星光,依稀可見千陽湖的水麵在夜風的吹拂下泛著層層漣漪。那碧波亭矗立在湖的西岸,在夜色之下隻能看清幾處模糊的棱角。此時已過二更時分,四周一片寂靜,連泉鏡山莊也已不見一點燈火。


    年輕人緩步朝亭子走去,身影幾乎與周圍的夜色融為了一體。他不停地朝四下裏張望,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連唿吸的聲音都刻意壓得很低。


    剛一踏上亭子外的石階,年輕人便驟然停下了腳步——亭中不見一個人影,反而身後的樹叢竟出現了幾絲怪異的拂動。他心裏暗驚,料定自己中了埋伏,於是右足用力一拐,迅即轉身往後方看去。不等自己拔劍,十餘名黑衣人便齊身殺出,頓時打破了夜空的寧靜。


    那年輕人反應極快,一個縱身往後退進了碧波亭,躲過了一排長刀的攻擊,並借此間隙立刻拔出劍來。幾名黑衣人跟著殺進亭子,隻見那年輕人靈步微移,似遊龍戲鳳一般穿插其間。劍影掠過之處,不見一絲血痕,亭中的黑衣人便盡皆倒地。


    好俊的身手!靈動飄逸卻又不失狠辣,仿佛殺人於無形之間,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麽做到的。


    年輕人手執長劍走出亭子,臉上絲毫不露懼色。那為首的黑衣人躊躇片刻,便又一聲令下,帶著剩下的十來人從三麵殺將過來。年輕人無心戀戰,隻幾迴合便將數名黑衣人擊倒,隨即一個翻騰進了樹林,借著夜色的掩護離開了此地。


    “好厲害的功夫。”為首的黑衣人不禁驚歎道:“如今的雲州城,果然是高手雲集、藏龍臥虎,是我大意了。”


    ……


    金陽客棧裏仍舊波瀾不驚,許多房間都陸續熄滅了燈火,等待著第二天的來臨。年輕人急匆匆地迴到客棧,才一躍進屋內,便突然被人點了身前的章門穴,整個人頓時動彈不得。


    “哪裏來的小賊,竟敢暗算於我?”眼下屋中暗淡無光,年輕人還沒有看清對方是誰,便氣急敗壞地罵道。


    “這個‘賊’字用得好。”隻聽房間裏傳來一個聲音,一邊拍手一邊笑著說道,“公子要找老賊,而我是個小賊。有趣,有趣!”


    年輕人一聽之下,覺得此人的聲音甚是耳熟,正準備問話時,桌前的那盞燭台便被點亮了起來。一個分外熟悉的麵孔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年輕人雙目一亮,當即愣得說不出話來。


    房間裏另外一人正是子信,隻見他也穿著一身黑衣,正目光炯炯地看著這間房的主人。那年輕人一臉慍色,便側過頭去不願與他對視。


    “你到千陽湖去是要見誰?”子信望著他問道。見那年輕人冷哼了一聲,一言不發,便又笑了笑說:“你不想說話,是怕我聽出你的聲音來嗎?”說著便一步一步往他身前走去。


    “你要做什麽?”年輕人有些心急地問。


    “我隻是很想見識見識,像你這樣一位殺人不咋眼的江湖高手,究竟長得什麽樣子。”子信裝得麵無表情,看上去頗為冷漠。


    待輕輕揭開那年輕人的麵巾,他頓時怔在了原地,雙目瞪得如銅鈴一般,目光久久未曾移開。這位年輕人的麵龐頗為清秀,在幽暗的燭火映照下,臉頰仿佛泛著淡淡的光暈,讓他不由得看愣了神。


    “呸!我真是討厭你這副表情,像個呆子一樣。”那年輕人紅著臉,毫不客氣地啐道。


    子信長籲了一口氣,搖頭說道:“我還是不敢相信,那個在古廟裏殺人放火的兇手,竟然會是你這樣一位年輕靚麗的姑娘。那日在泉鏡山莊,我的額頭似乎被人用什麽東西打了一下,當時就該想到你是位武功高手,偏偏當時腦海裏又好像一片空白。”


    原來這房裏的年輕人便是陸雲湘。隻見她嘴角得意地一笑,又罵道:“什麽這日那日的,分明就是在昨天好不,你可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子信恍然道:“對呀,我們昨天才見麵,卻感覺像過了很久一樣。”想來這兩日他四處奔波,各種怪事接踵而至,仿佛一下過去了許多時日。便又凝眉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隱瞞身份?”


    陸雲湘臉上忿忿之色未平,抱怨著說:“我說羅子信、羅公子,你就讓我這樣和你說話嗎?”


    子信這才想起自己點了她的穴位,於是賠禮道:“得罪了。”說著便又伸手往她腰間用力一點。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陸雲湘穴道既解,便迅即揮劍向他刺了過去。子信卻壓根兒沒有躲閃,隻猛地一閉雙眼,貌似放棄了抵抗一般。片刻後睜開眼來,見那劍尖離自己咽喉竟不過寸許。


    “你為什麽不躲?”陸雲湘有些詫異地問。


    子信笑道:“陸姑娘的武功遠在我之上,若是真要殺我,我又能躲到哪兒去呢?”便又試著碰了一下那鋒利的劍尖,說道:“好劍,隻可惜……”


    “別動!”陸雲湘冷冷地威脅道,“我本不想殺你,可你剛才那樣戲弄於我,還是死了的好。”她一邊說,一邊真的挑起了劍鋒。


    子信第一次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涼意,竟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忙說道:“姑娘且慢。在殺我之前,你難道不想知道盜聖馮歡的下落嗎?”


    陸雲湘目光含怒地啐道:“虧你還有臉提起這件事。我問你,說好今天中午在醉仙樓見麵,為什麽沒來?”


    子信猛地拍了自己一掌,懺悔著說:“在下該死。隻因今日忙於追查盜聖的行蹤,竟把和姑娘的約定給忘了。不過此刻能與姑娘再次相見,想來也不失為一種緣分。”


    “嗯?”陸雲湘聽他逐漸油腔滑調,便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子信忙解釋道:“在下的意思是,陸姑娘交代我查辦的事情,我已經有了一些眉目,如今正好向姑娘道出。”


    陸雲湘思索了片刻,便輕輕收迴寶劍,說道:“好,那我就聽聽你想說些什麽。如果盡是一些沒用的廢話,本姑娘可對你不客氣。”


    子信頓時鬆了一口氣。雖然料定她不會真的殺自己,但剛才劍在喉上,著實驚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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