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殘雪逐漸消融的春日裏,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正緩緩行駛著。車輪無情地碾壓過那條由袁華在寒冷的冬季帶領著數千人艱難開辟出來的生命線。


    馬車內,乞力輕輕地掀開了那華麗的錦緞車簾,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北地四月特有的風,它裹挾著草木的清香,如同一股清泉般灌進了車廂內,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透過車窗向外望去,遠方連綿起伏的山巒宛如一幅巨大的水墨畫。那些山峰仿佛被大自然用青色的顏料肆意揮灑而成,呈現出一種濃鬱而深沉的黛青色。然而,在積雪開始消融的地方,卻露出了一塊塊赭色的山岩。這些山岩突兀地矗立在那裏,就像是大地尚未愈合的傷口,觸目驚心。


    “停!”伴隨著這聲突如其來的高喊,原本急速前行的隊伍瞬間戛然而止。眾人紛紛轉頭望向發聲之人——乞力。隻見他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前方不遠處。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可以看到在車轍旁邊的野花叢中,一座高坡之下靜靜地停放著許多輛馬車。數十個人正圍繞在一處地方忙碌著,他們有的手捧著鮮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某個位置;有的則默默地站在一旁,低頭垂淚,神情悲戚。


    再仔細一看,原來那裏有兩座用青石堆砌而成的墳塋。墳塋之前,堆積如山的都是剛剛采摘下來還帶著露水的野薔薇,這些嬌豔欲滴的花朵簇擁在一起,散發出陣陣沁人心脾的芬芳。而花瓣之上晶瑩剔透的晨露,則宛如一顆顆璀璨的珍珠般,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仿佛是少年尚未冷卻的淚水,飽含著無盡的悲傷與思念。


    乞力疑惑地問道:“他們在做什麽?”


    趕車的老驛卒緩緩地解下腰間那破舊的酒囊,本想著能美滋滋地喝上那麽一大口,來緩解一下路途的疲憊和心中的煩悶。然而,他剛把酒囊舉到嘴邊,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猶豫了一下之後,將酒囊傾斜過來,向著腳下的土地傾倒出了足足半壺美酒。


    做完這些後,老驛卒抬起頭,目光望向遠方,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哀傷與感慨。隻見他伸出一隻蒼老而顫抖的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座墓碑,聲音低沉地說道:“就在年前的那場可怕的白災裏,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下個不停,整整掩埋了七座村落呐!當時啊,這兩個身穿白色裘衣的少年郎聽聞這個消息後,毫不猶豫地踏上了征途。一路上,他們不停地奔波忙碌,一邊艱難前行,一邊仔細地記錄著所經之處的情況。他們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去到那遙遠的四河城……”說到這裏,老驛卒的聲音略微有些哽咽,他稍稍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可惜啊,天有不測風雲。當他們終於快要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無情的嚴寒終究還是奪走了他們年輕的生命。等到袁先生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死去多時了……”


    乞力彎腰摘下一朵帶刺的野薔薇,放在少年們身旁。轉身時,他抓過一把薔薇花瓣,花莖斷口滲出汁液,沾在他虎口的舊箭疤上。當年征戰草原,匈奴人的利箭就是從這裏劃過。現在箭疤發癢,像是嗅到了血的味道。


    落日城的銅門在暮色中轟然開啟時,乞力的貂裘已經沾滿士兵們歡唿的聲音。議事廳內羊皮地圖鋪展,啟玉的指尖在鮮卑各部的位置劃出焦黑的痕跡:\"拓跋部掠走三百車糧草,慕容氏的輕騎昨天燒了南麓牧場...\"


    \"夠了。\"乞力突然笑起來。他抽出腰間鑲著狼首的匕首,刀尖刺入地圖時發出沉悶的撕裂聲。從落日城到北鐵城的血線蜿蜒如蛇,途經十七個水源地、八處山地,最後沒入東海之濱的鹽堿地。


    乞力說道:“殺我子民,掠我糧草,罪無可恕,滅其族!”


    啟玉的喉結上下滾動:\"大統領,落日城的兵馬。。。可能不夠,我們隻有萬人。。。\"


    \"四河城的兵馬此刻應當過了黑石峽。\"乞力刀尖輕挑,燭火在匕首上映出跳動的鬼影,\"你以為我僅僅隻是帶著十幾個親兵過來?華夏不是隻有一個落日城!在我身後,七日之內,四河城一千輕騎兵會抵達,以後每三日就會抵達千人隊,你們需要動員披甲民,沿路修建驛站和車隊。讓鮮卑,去陪伴匈奴!\"


    夜已深,萬籟俱寂,唯有那更夫手中的梆子聲打破了這深夜的寧靜。“梆!梆!梆!”三聲清脆而又響亮的梆子聲迴蕩在空氣中,仿佛是來自遠古的唿喚。


    此時,乞力獨自一人靜靜地佇立在高聳的了望台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遠方的黑暗,仿佛能夠穿透層層夜幕看到隱藏其中的秘密。就在這時,東南方向的天際線上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一絲火光,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流星般迅速移動。憑借多年的經驗,乞力立刻意識到那是第一支抵達的四河城輕騎。


    他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朵已經被壓扁的野薔薇,那嬌嫩的花瓣在夜風的吹拂下微微顫抖著,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刻緊張的氣氛。這朵野薔薇見證了太多的故事和迴憶,它承載著乞力心中那份深沉的情感。


    當兩個勇敢無畏的少年用自己的生命守護住那張珍貴的地圖,並成功拯救了七個瀕臨絕境的村落時,那條原本荒蕪的驛道便開始綻放出絢爛的花朵。每一朵盛開的鮮花都像是對英雄們的致敬,也是對和平與希望的象征。


    那些野蠻的鮮卑人卻永遠無法理解這份堅守和付出背後所蘊含的意義。他們隻知道掠奪、殺戮,將自己的欲望淩駕於他人的生死之上。


    乞力要結束殺戮,用殺戮結束殺戮!因為草原隻聽得懂刀子和血液的話語,他們可不讀《論語》。


    大月氏曾經擊敗過匈奴,可他們婦人之仁!


    匈奴人,曾經牧馬四方,可他們的沒有讓四方臣服的胸懷!


    今天,不奴人建立的華夏,要試一試統一這片草原,試一試一手用重斧,一手用懷榮,統一這片草原。


    袁華和劉玉可能不會喜歡殺戮,可殺戮就是這個世界的本質,他和老阿拉什知道,總有人要浴血前行,這片大地本來就是用血液灌溉而成的。


    乞力轉身,紅色的披風,在四月寒夜的月色裏,泛起血色反光。


    粗糙的大手,撫摸過冰冷的城牆,通道裏,是孤獨的腳步聲,走向遠方。


    城外,有輕騎兵在夜色裏大喊:“四河城,第75輕騎兵千人隊,向啟玉萬夫長報到!”


    城頭上有士兵大喊:“將調兵文書放入籃中,等我等確認!請你們稍微等待。”


    乞力大軍一路東進,沿途的鮮卑部落要麽臣服,要麽屠滅,未有一合之敵,直到東北方鮮卑山脈森林中的鬼哭峽。


    這裏是鮮卑的祖地,十萬鮮卑人匯聚而來。


    晨霧還未散盡時,阿古爾就聞到了鐵鏽味。這個十九歲的牧羊人握緊長弓,看著露珠從箭囊邊緣滾落。忽然有冰涼的水滴打在脖頸,他抬頭望去,發現整片天空正在變暗——那不是烏雲,是十萬支箭鏃組成的死亡之雲。


    \"舉盾!\"百夫長的嘶吼被馬蹄聲碾碎。阿古爾剛抬起包鐵木盾,整個世界就響起了暴雨敲打樹葉的聲音。隻不過這些\"雨滴\"能穿透牛皮、擊碎骨頭,他眼睜睜看著左側同伴的麵門炸開血花,半截箭杆從後腦穿出時還帶著熱氣。


    鮮卑輕騎的第一波衝鋒像鐮刀割麥。阿古爾看到那些披著狼皮的騎兵在馬背上直立,他們手中的彎刀不是劈砍而是在拖拽——刀刃掠過脖頸的瞬間,頭顱就會隨著馬匹衝刺的慣性飛向半空。有個被削去天靈蓋的士兵還在奔跑,粉白色的腦漿順著鼻梁往下淌,直到被自己絆倒才停止抽搐。


    \"放箭!放箭!\"督戰官的銅鑼已經敲破。阿古爾機械地搭箭拉弦,弓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瞄準一個正在割取首級的鮮卑騎兵,箭矢卻射中了對方戰馬的左眼。發狂的畜生揚起前蹄,背上的騎手被甩進華夏軍陣,瞬間被三杆棹刀剁成肉醬。


    正午時分,戰場移到了鬼哭峽。兩丈寬的天然通道裏,人和馬的屍體堆成了堤壩。阿古爾的靴子不斷打滑,每一步都踩在黏膩的內髒上。有匹戰馬拖著流出來的腸子衝撞,騎手被自己的韁繩勒住脖子,紫脹的麵孔與阿古爾擦肩而過。前方突然爆發出非人的嚎叫,三個失去坐騎的鮮卑人竟用牙齒咬住了一個華夏士兵的喉嚨。


    夕陽西下時,阿古爾發現自己在啃食半塊沾血的饢餅。他的箭囊早已空空如也,虎口裂開的傷口結著黑紅色的痂。戰場上飄起詭異的磷火,那些是油脂從屍體傷口滲出發酵後的自燃。他看見百夫長跪在屍堆裏翻找什麽,他問百夫長在找什麽,百夫長流著眼淚,說在找他的同村,那個十六歲的娃。


    子夜突襲的號角響起時,阿古爾已經分不清敵我。他的彎刀卷了刃,索性抓起半截槍杆亂捅。有團溫熱的東西突然撲進懷裏,借著月光他看見是個滿臉雀斑的鮮卑少年,對方喉嚨裏發出幼獸般的嗚咽,手中的匕首卻精準地刺向心窩。阿古爾擰斷那手腕時聽到了清晰的骨裂聲,就像小時候折斷羊腿骨一樣幹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阿古爾在死人堆裏摸到朵野薔薇。花瓣上沾著腦漿和鐵鏽,但根莖居然還連著泥土——或許某個垂死的士兵最後時刻還想帶迴故鄉栽種。他剛把花塞進胸甲,就聽見後方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


    夜的戰神乞力,他的重甲重騎在黎明時終於撕開鮮卑防線,長號和戰鼓聲震動天地,鮮卑人兵敗如山倒。


    千夫長和百夫長的聲音在黎明的黑暗裏,齊聲響起,他們嘶啞的大喊:“上馬,上馬,隨大統領殺敵!”


    阿古爾緊了緊披甲民的鎧甲,這是他阿媽做的,將一個戰死士兵的棹刀綁在身後,拿上弓箭,爬上戰馬,隨著人流衝出營地,如同滾滾洪流向著東部的森林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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