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一九年,十一月,六日。


    不奴啟玉升任萬夫長,接到命令從落日城返迴四河城。


    他和副手趙林早早的來到西門外,等待出發的車隊。


    草原的十一月,滴水成冰,車隊晚到了半個小時,啟玉的小親兵,撓著頭說:“嘿嘿,兩位大人莫怪啊!天氣寒涼,今個兒起來要給所有馬匹加上羊毛氈馬衣,又怕冷的壞了關節,帶著這群畜牲走了一刻鍾,熱熱身子。”


    啟玉也不惱,他點點頭,說道:“小家夥,你自己帶護手的暖爐了麽?”


    小兵樂嗬嗬的說道:“帶了,鐵匠匠師給我們每個人都做了一個護手的小暖爐,還是您疼咱們。”


    啟玉先是摸了摸這個小鬼的腦袋,然後轉身對趙林說道:“走吧!”


    趙林點頭,笑著說:“風雪入四河,也算豪氣了。”


    不奴啟玉罵到:“就你騷氣,快上馬車,我們出發”。


    馬車出城不到半個時辰,天空就下起了鵝毛大雪,雪下的極密,連十幾米外的馬車都看不清楚。


    不奴啟玉時不時掀開雙層草席,看向車外的大雪。


    趙林問他:“為何總是看向車外?”


    不奴啟玉說道:“雪下的太大了。”


    趙林也掀開窗,一陣冷風吹在臉上,他冷的直打寒顫。


    車窗外大雪紛飛,倒是越來越大,已經看不清前路了。


    啟玉突然將腦袋伸出車窗,大聲喊道:“小豆子,調頭,我們返迴落日城。”


    小兵的聲音傳來,“喏,現在就調頭。”


    趙林不解的問道:“為何?”


    啟玉皺著眉,說道:“我感覺到氣溫還在下降,現在不能再向前走了,我們會全部被困死在路上。”


    又過了一個時辰,啟玉的人生再次迴到起點。可他拉著趙林,飛快的登上了城牆,看向外麵的世界。


    他對趙林說道:“立刻通知所有人,今天不得出城,加固所有建築,每天都要清理屋頂上的雪”,神情有些憂慮。


    趙林問他:“雪會下的很大?”


    不奴啟玉搖頭說:“不知道,但是直覺告訴我,這場大雪絕對不小。”


    這些草原上長大的孩子,天生有一些人,對於天空異變有一種身體上的體會。不奴啟玉就是,他感覺到悶悶的。


    從小就是這樣,隻要他覺得不舒服,那雪一定大的嚇人。


    趙林也不多說話,他跟啟玉說一聲,立刻跑下城牆,去到城市公所,查看雪災條例,安排人按照條例去進行雪災應對。


    不奴族有條例:


    一,組織人力清掃主幹道積雪,保障主要街道通行,集中堆放積雪。清除道路結冰,撒爐灰、沙子防滑,方便行人車馬。


    二,開放政府,廟宇、學堂和公房等公共場所,供人避寒。協調商家平價售糧,保障居民糧食供應。組織郎中為凍傷、生病居民診治,發放保暖物資。


    三,安排專人巡查,提醒居民清理屋頂積雪,對可能坍塌的建築提前支撐加固。


    四,大雪天幹物燥,火災隱患大,加強巡邏,提醒用火安全。同時,防範盜賊趁雪天作案,增加巡更人手,保障居民安全。


    五,準備救災車隊,帶上大量物資,在大雪過後立刻巡視村落。


    總之,事情非常多,每一項都要安排專人應對。


    小河村,在落日城東麵五十裏。


    寒風在第三日黎明時分變得異常。執鞭者阿古拉推開氈帳的瞬間,雪粒如同銀針般紮在臉上。這位掌管刑法和糧草的老者眯起眼睛,發現天際線已經消失——目之所及盡是翻滾的雪浪,遠處的白樺林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按照祖輩傳下的規矩,當積雪超過成年馬匹的腹部,就意味著要啟動地窖裏的應急糧倉。


    \"神靈發怒了。\"他喃喃自語,今日村口丘陵上那棵百年樺樹轟然折斷,積雪裹挾著碎木砸在凍土上。這聲巨響驚醒了整個村落,三十七間落日城軍隊幫忙建造的磚頭房子裏,相繼亮起火光。


    女人們將幾捆秸稈塞進畜欄的縫隙時,懷孕的母羊開始躁動。少女解開發辮上的紅繩係在欄杆上——這是不奴族祈求平安的古老儀式。十六歲的少女能感覺到腳下傳來異常震動,那不是風雪的力量,而是地底寒潮正在蔓延。


    天氣冷的,連火焰都被壓製,\"別愣著,去把地炕燒到最旺!火必須旺著。\",一位老人杵著鹿角杖穿過雪幕,老薩滿的皮袍結滿冰淩,聲音卻像戰鼓般洪亮。三個青年立刻撲向柴垛和牛糞堆,常年備著的幹牛糞在灶膛裏爆出火星。他們知道,接下來每刻鍾都要往每座房子的炕道添一次燃料,稍有懈怠,房子就會變成冰窟。


    阿古拉在地窖口清點存糧的動作突然頓住。指尖傳來的濕潤觸感讓他心頭一緊:最底層的黍米袋正在結霜。這意味著地溫已經跌破往年紀錄,他迅速抽出腰間短刀劃開麻袋,還好,隻是表層受了潮。老人解下狼皮坎肩蓋在糧堆上,這是要留給產婦和孩子的精糧。


    馬廄那邊傳來此起彼伏的嘶鳴。白馬少年特爾巴帶著五個漢子逆風而行,羊毛繩將他們的腰身連成一線。最健壯的牧馬人突然跪倒在地——雪層下暗藏的冰刺割破了馬皮靴。眾人拽著繩索將他拖迴時,發現他的腳趾已經凍成青紫色。


    \"用雪搓!不要烤火!\"老薩滿的孫女托婭捧著藥罐衝過來。這個十三歲就敢獨自進山采藥的姑娘,此刻正將防風子與幹薑搗成的藥膏敷在傷處。


    遠處,棚子裏的馬群,靜靜的中擠作一團,體溫較高的中心位置,三匹剛斷奶的小馬駒正在瑟瑟發抖。


    其其格發現母羊開始流血時,天空正泛起詭異的幽藍色。接生用的幹草早已用盡,她扯下自己的羊羔皮襖墊在產欄裏。當第一隻羔羊滑落到皮草上時,少女毫不猶豫地解開衣襟,將冰疙瘩般的新生命貼在心口,這是羊群的延續,是牧人們的命。


    屋外唿嘯的風聲中,漸漸響起更多腳步聲——鄰近的女人們送來了積攢的幹苔蘚和樺樹皮。


    第七日正午,雪原突然陷入死寂。這種反常的平靜反而讓阿古拉心驚肉跳,他記得五十年前那場白災,正是在這樣的寂靜後,氣溫驟降到能凍裂岩石。糧倉總管摸出銅鑰匙,這是開啟最後儲備的權限。黍米與幹肉的數量在骨板上反複驗算,最終他咬破手指,在分配冊上按下血印:老人半份,壯年單份,孩童半份。


    不知道,這大雪和冰凍還要持續多久,也不知道外界是否真的有援助的到來,以前的匈奴王是不管的。不奴族的白馬少年特爾巴說是管的,可這是部落歸於不奴族之後的第一次白災。


    地炕日夜不熄的代價是柴薪告急。鐵匠唿斯楞掄起大斧,帶著青年翻越大雪裏的荒地。馬匹他們是不敢用的,本來秸稈就少,所有牲畜都吃的不多,馬匹一動那要消耗大量的秸稈。


    一群漢子裹著雙層的皮毛,帶著鋸子和斧頭,爬冰臥雪,奮力!拖拽,艱難的從老林子裏帶迴來幾根圓木,男人們的手指滿是凍瘡。


    第十五天,大雪停了。


    白馬少年特爾巴在東南坡發現了奇跡:被積雪壓彎的灌木叢下,竟藏著片未被掩埋的枯草地。


    用牙齒咬著手套脫下來,徒手扒開冰碴。當他帶著滿捧草料跌跌撞撞返迴時,十指已經和手套凍在一起。托婭流著淚用雪水為他解凍,這個從不落淚的青年卻在看到馬群爭食的場景時紅了眼眶。


    大雪落下後的十六日,月升時刻,老薩滿敲響了皮鼓。鼓麵繪著的雄鹿在火光中跳躍,村民們圍著最後半袋青稞酒傳遞。當酒囊傳到其其格手中時,她輕輕蘸了些許抹在羔羊額頭。懷中小生命的心跳透過衣料傳來,與遠處漸漸響起的馬蹄聲交織成曲。


    外出求援的騎手終於帶迴了落日城的消息,他摔落馬下,大喊:“落日城的馬隊,明日就到,明日就到,他們帶著大量煤和草料,我看到好多秸稈和豆料,牛馬有救了。”


    老薩滿雙手舉起,全身拜服在雪地裏。


    落日城中,不奴啟玉問糧草官,“我們的秸稈夠嗎?現在受災的牛羊會是一個巨大的數量。”


    糧草官拿出冊子,說道:“庫存的秸稈和豆類大約能養活三萬頭大牲口,要是再多就不夠了!”


    啟玉對趙林說道,“雪已經停了,派軍隊出去翻開雪層,還能挖出一些牧草,能搶出多少就是多少。”


    可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杯水車薪。


    白災,是上天來收割生命的鐮刀!


    袁華原本來到四河城送拖拉機,雪災來臨,伊犁城的支援正在來的路上,可他知道隻有東麵的落日城,孤獨的麵對這一切。


    他不能隻是坐著,白災裏沒有奇跡,落日城需要幫助。


    袁華帶著原本送給四河城和伊犁城的二十台拖拉機,以及一千輛的馬車隊和兩千人出發了。


    向著東邊,一群渾身散發著熱氣的人,那座孤獨而又寒冷的落日城走去。


    袁華的身軀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活脫脫就像一個巨大的球。他每邁出一步都顯得格外艱難,仿佛身上背負著千斤重擔一般。經過一番努力,袁華終於氣喘籲籲地爬上了車廂的頂部。


    此時正值白日,透過弧形木片和皮料製作的小孔眼鏡,陽光灑落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之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遠處傳來陣陣馬匹的嘶鳴聲,此起彼伏,仿佛是一曲激昂的雪原交響樂。而不遠處,蒸汽機正唿唿地冒著白色的煙霧,那濃鬱的煙霧如同一朵朵白雲飄浮在空中。


    與此同時,人群的吆喝聲也不絕於耳。有的在指揮馬匹前進,有的在高聲唿喊同伴。這喧鬧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充斥著整個塞北的原野,讓這片原本寂靜的土地瞬間變得熱鬧非凡起來。


    他呀,實際上並沒有什麽特別出眾的本領,但這家夥有一個令人欽佩的特質——永不屈服。無論是麵對那冥冥之中注定的命運,還是廣袤無垠、變幻莫測的天地,他都不曾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


    “白災”又怎樣?難道就能將他嚇倒嗎?哼,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他神經病般的大聲吼道:“你來啊!有種放馬過來!老子今天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一路向北挺進!我看誰敢阻攔!我去你娘的白災,我去你娘的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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