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臣那妹妹啊!她肯定是不舍得先帝,追隨先帝的腳步而去了啊!”


    博陽宮偏殿內,一名留著連鬢胡子的官員大清早便杵在這殿中,到現在為止已經痛哭了一刻鍾了。


    他約莫四十多歲,身材中等,樣貌也普通,咧著嘴哭的樣子為他添了一絲滑稽。


    坐在上首的李未遲被他哭得腦子發脹,抬起手揉了揉額角。


    “嗚…可憐連她唯一的女兒也沒了性命,臣這做兄長的隻能睹物思人了!”


    李未遲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打斷,卻聽一道更大的哭聲響起:


    “嗚!臣昨夜還夢到妹妹,妹妹讓臣莫要多思多慮,好好當好昌南郡的郡守,定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


    此人正是白熙慧的兄長白弘量,此次入京述職他已在宮中待了半月之久。


    大部分述職的官員要麽領了賞、要麽領了罰已經離京,可他卻遲遲沒等到讓他返郡的消息,於是尋了個由頭便主動來找李未遲了。


    李未遲等的便是他這樣沉不住氣的人。


    “昌南郡在白郡守手中這麽多年越發繁榮昌盛起來,熙慧太妃沒有在夢中誇讚白郡守嗎?”


    白弘量一聽,抹了抹眼淚,長歎一聲道:


    “臣那妹妹自然對臣這做兄長的敬重有加,說的也都是些好聽的,可臣知曉,那都是家人的偏重,當不得真。


    若要看這郡守的位置坐得穩不穩當、稱不稱職,還得聽百姓所言!”


    李未遲一聽,很是讚同,連連點頭。


    白弘量見狀,心中稍鬆,正琢磨著開口問問返郡一事,卻聽李未遲先開了口:


    “昌南郡較其他州郡來看,位置略偏僻些,沿海又多密林,耕作的田地少,唯獨養蠶、紡織尚發達些。


    可朕觀白郡守述職,去年昌南郡在受了雪災的情況下,田賦和商賦竟能與往年持平?”


    白弘量早知李未遲會如此問,心中已經打好了腹稿。


    他泰然自若道:


    “不瞞聖上,臣小時曾經曆過一場暴雪,因著家中殷實些倒沒受些苦難,可看著百姓受雪災吃不飽穿不暖,臣便想若臣有朝一日成為一名大官,定要常備糧食、木炭、衣物,以防百姓遭難受苦啊!


    於是臣自從當了昌南郡郡守,便開始填充糧倉和庫房!


    臣也隻是以防萬一,沒想到,真遇上大雪了!”


    白弘量低頭笑了笑,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自我誇讚,聲音略低了些:


    “農戶商戶們心地也善良,臣幫他們渡過雪災,他們竟也如常交了賦稅。”


    李未遲點點頭,又稱讚了白弘量幾句。


    白弘量估算著李未遲該問的都問了,於是裝模作樣地長歎一聲道:


    “如今臣從昌南郡出發到現在已一月有餘了,臣這心中總惦念著昌南郡的百姓,心中不踏實啊,不知臣…何時能返郡?”


    李未遲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朕觀幾名郡守已經在京中玩得樂不思蜀了,白郡守為何這般著急迴去,不若在京中多玩幾日,要不然你府中的那些個銀錢留著做什麽啊!”


    白弘量一聽連連擺手道:


    “聖上快別說笑了,就臣這俸祿還要養活一家子人呢,實在有些捉襟見肘了,若不是臉上不好看,臣都想下值後親自去街邊擺攤了!”


    李未遲聽後朗聲笑了幾下,白弘量見哄得聖上高興,也跟著笑,可笑聲還未落下,便聽李未遲說道:


    “那麽白郡守去年建百畝別院的銀錢…是從哪兒來的啊?”


    -


    悅兒的姨母坐在木椅子上,懷中摟著悅兒。


    她終是將前因後果給捋順了,想起她爹一輩子為小漁村忙前忙後,最後卻死得這麽冤,心中又憤恨又無能為力。


    她一臉頹然道:


    “我們鬥不過他們的,在那些官員眼裏,我們就如同那小小螻蟻,他們絕對不會放我們出去泄露半句的。


    昌南郡幅員遼闊,且不說能不能出這州郡,就連小小的曲河縣我們都妄想出得去。


    若逃…便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她的神情呆滯,好似已經對這世道不抱任何的希望了。


    驀地,她一下抬起頭,望了眼窗外已然明亮的天色,有些焦急道:


    “趁著那些人忙著搬運整理貨物,公子和夫人快快離開吧,要不然再過一會兒該清點人數了,到時公子和夫人便走不了了!”


    她懷中一直安靜的悅兒聽到這話,也瞪大了眼睛朝沈臨鶴和南榮嫿看來,聲音發著顫道:


    “杜哥哥快帶著姐姐走吧,姐姐還懷著寶寶呢,你們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被那些人抓住!”


    話音剛落,卻見沈臨鶴一下皺了眉。


    “噓!”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幾人不要出聲。


    然後他朝屋外的方向側了側臉,神情專注,好似在聽著外頭的動靜。


    屋中一下安靜下來,氣氛忽然變得緊張。


    南榮嫿盯著沈臨鶴的臉,她如今沒了異能,聽不到外頭的聲響,隻能根據沈臨鶴的神情變化來判斷情勢好壞。


    不過片刻時間,她見沈臨鶴忽地朝她看來,表情嚴肅,指了指裏屋的立櫥。


    南榮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此處能讓沈臨鶴如此緊張的人隻有一個,便是那個亡命徒,邢誌用!


    昨夜沈臨鶴迴來後便與她提及了此人,此人的武功與沈臨鶴不相上下,但出手更為狠辣、果決。


    若沈臨鶴對上他,並沒有把握能贏得了。


    南榮嫿心中擔憂,但她知道此時她沒有異能,若還猶豫不決便會給沈臨鶴帶來更大的麻煩。


    於是她深深看了沈臨鶴一眼,再不遲疑,朝悅兒和她的姨母擺擺手,三人腳步放輕,往裏屋的立櫥而去。


    …


    磚石房子的大門被人緩緩打開。


    一人身穿黑色的勁裝,頭戴鬥笠,手拿長刀立在門外。


    他略略低著頭,鬥笠遮了半張臉,看不清神色。


    這人如同一柄嗜血但收入鞘中的刀,表麵看起來再普通不過,可內裏的血腥氣卻源源不斷地滲出來。


    靜立了片刻,他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了鬥笠下的臉。


    隻見他的一隻眼睛被黑布蒙著,另一眼猶如地獄的惡魔之眼,摻雜著陰森、邪惡、殘暴…


    他的視線在屋中慢慢掃過。


    屋子不大,一目了然。


    隻一張陳舊的桌子,幾把掉了漆的椅子,一個矮櫥。


    還有一扇門通向裏屋,但門上了鎖。


    屋中,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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