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今天風浪這般大,不會又要死人吧?”


    岸邊,錢莊幾人的說話聲響起。


    “死就死,與我們有什麽關係!要是沒按照上頭的命令完成任務,才該擔心我們的小命呢!”


    這名被人稱唿‘頭兒’的人,便是之前辱罵村民的那個男人。


    因著風太大,他此時已收了傘,叉著腰往海中那輪巨船看去,眯著眼說道:


    “這船看著不小,也不知上頭有什麽寶貝。”


    另一名錢莊的人嘿嘿一笑,說道:


    “要是這艘船的寶貝夠我們交差的,是不是可以休上一兩個月了?”


    那頭兒往說話之人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沒好氣地說:


    “你又想出去找你那個相好?我告訴你,花街柳巷的女人沒有真心,她對你甜言蜜語,都是為了你的銀子!


    而且,上頭可說了,如今京中出了事,咱這活計不一定什麽時候就紙包不住火了,能撈的時候趕緊撈一筆,你啊,最近甭想著出村子了!”


    這話讓其他幾個錢莊的人一驚,忙湊上去問個明白。


    那頭兒一擺手,不耐煩地說道:


    “去去去!京中發生的事我怎麽知道,我這還是聽司縣令說的!你們若是想知道,自己問縣令去!”


    這話一出,另外幾人便收了好奇沒再繼續追問,他們隻是幹活的小嘍囉,可跟上頭的貴人沾不上邊!


    巨石後麵的沈臨鶴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顆心沉了下去。


    縣令、京城…


    這小漁村的錢莊竟然與官員有牽扯。


    而這幾個錢莊的人雖不知‘京中發生的大事’指的是什麽,可沈臨鶴多多少少能猜得到,定是與白熙慧的死有關!


    可是,這錢莊為何要給白熙慧匯銀錢?


    而一個小小的縣令便有權控製一村的人這麽久都不被人發現嗎?


    且偏僻之地的縣令如何能與京中貴妃有勾結?


    …


    沈臨鶴正琢磨著,聽前方又傳來幾人的交談聲:


    “頭兒,那邢老三整日一副別人欠他三百兩的模樣,與他說話愛理不理的,我們看他不順眼很久了,奈何得靠他上船,我們才一直忍著。


    若是哪天我們真跟他散夥了,能想辦法讓他長長記性嗎?”


    “對啊,整日看他那副臭臉色,吃飯都不香了!”


    …


    那頭兒一聽,嗤笑一聲問道:


    “你們說說,你們中有誰打得過他?”


    其餘幾人都沉默不語,他們的武功在那邢老三麵前簡直如小娃過家家一般上不了台麵。


    “哼,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那邢老三可不是個普通人物,你們啊,最好別招惹他!”那頭兒怪聲怪調說道。


    此話可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紛紛問邢老三的身份。


    那幾人的頭兒賣了一會兒關子,才開口道:


    “這事可是秘密,你們萬萬不可說出去,否則到時候我們都要掉腦袋!”


    幾人連連點頭。


    那頭兒得意道:


    “這邢老三的身份還是上次同縣令喝酒,他喝多說漏了嘴我才知道的。


    邢老三本名邢誌用,是個殘暴的惡徒,曾經與人生了口舌之爭,愣是把人家上下幾十口屠了個幹淨!


    他本來早該赴黃泉的,可是一身武功得了上頭賞識,這不尋了個無辜之人頂替他,將他從牢裏撈了出來,給上頭貴人做些見不得人的買賣!”


    其餘幾人聽到這話,倒吸一口涼氣,慶幸自己沒真去找邢老三的麻煩,否則此時說不定身子和頭都不在一個地兒了!


    幾人再不敢提及此事,一時安靜下來。


    沈臨鶴此刻周身氣壓極低,他方才看到那邢老三的臉便心有懷疑。


    三年前,那滿門被屠殺的慘案震驚大理寺,關於邢誌用這個名字,大理寺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那案件的卷宗,沈臨鶴都能倒背如流了,上麵寫著兇犯殺人時被人用利器刺中了眼睛。


    可沒想到,名字被寫在卷宗上、三年前就應該死了的人,如今卻出現在這小漁村中…


    不知等了多久,蓑衣都擋不住風雨,將沈臨鶴的衣衫濕了個透,這才隱隱聽到海上有人吆喝。


    沈臨鶴從巨石後探身去看,便見那些木船在海浪中漂蕩著,朝岸邊而來。


    船上有錢莊的人興奮大喊:


    “頭兒!這船上好多寶貝,我們幹了筆大的!”


    可還不待岸邊上的人有反應,海上忽而起了股狂風。


    狂風吹起海浪滔天,一個浪頭拍下來,那些木船險些翻過去!


    船上的人趕緊抓好船舷,控製好船身,拚命朝岸邊劃來。


    待上了岸,眾人心有餘悸地從船上跌跌撞撞走下來。


    有些村民的臉色慘白,不知是不是嚇得。


    “頭兒!今天這一票可頂得上好幾個月的了!”一人眉開眼笑地朝他們的頭兒走過去,隨後卻又啐了一口,說道,“就是忒的晦氣,死了個人!”


    那頭兒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說道:


    “迴去清點一下人數,哪家的人死了下次讓這家換個人頂替!”


    此話一出,村民中有不少人偷偷朝此處看來,神色哀戚中帶著一抹憤怒。


    那頭兒見狀揚聲喝道:


    “看什麽看!還不趕緊把箱子搬下來!”


    村民們忙低下頭,按照吩咐去搬箱子了。


    沈臨鶴聽到死了人,心中一沉,這雷雨交加的深夜,若那村民掉入了海中,那必死無疑了。


    他探出身向岸邊望去,眸光瞬間冷凝。


    那名叫邢誌用的人正背對著他,看著村民往板車上搬運箱子。


    猶豫了片刻,沈臨鶴趁著夜色遮掩,返身往村中走去。


    此時,雨水小了些,風也沒了力氣,逐漸歇下來。


    沈臨鶴沿著原路悄悄迴了悅兒家中。


    南榮嫿已經醒了,看著他渾身濕透的模樣直皺眉。


    好在屋中有悅兒她爹以前未曾穿過的新衣裳,沈臨鶴換上之後才覺得舒爽一些。


    不等南榮嫿開口,沈臨鶴先柔聲道:


    “你覺得如何了,離天亮還早,若是疲累再睡會兒。”


    南榮嫿搖了搖頭,她不知方才為何竟睡得那般沉,連沈臨鶴離開都沒有聽到。


    “杜哥哥,你發現什麽了?我爹的死是不是另有原因?”悅兒眼神希冀地看著沈臨鶴。


    沈臨鶴暗歎一聲,搖了搖頭道:


    “目前還無法確定,我想…待你母親迴來,有些事須得好好問問她。”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天色蒙蒙亮,遠處有鳥鳴聲傳來。


    悅兒打了個哈欠,嘟囔著:


    “娘怎麽還沒迴來…”


    正當此時,外間響起了開門聲。


    悅兒臉上漾開了笑意,說道:


    “娘迴來了!”


    可下一刻,隔著裏屋的門,外間有一道女人的抽噎聲響起:


    “悅…悅兒,你在屋裏嗎?”


    悅兒一愣,忙應道:


    “是姨母?我在呢!”


    那女子一邊從外間手忙腳亂開著裏屋門上掛的鎖,一邊壓抑著哭聲說道:


    “悅兒,你…你娘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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