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將南榮嫿垂下的頭發吹散,幾縷發絲飄揚起來。


    她裙擺上紅色的血跡已經幹涸,如一朵朵暗紅色的梅。


    老道士凝眸望向她手中提著的素白燈籠,神色莫辨,“這燈籠,我聽說過。”


    南榮嫿垂下眉眼,看了一眼自從來了太郯山便一聲不吭的燈籠,而後抬起眸子向老道士問道:


    “我確實姓南榮,你是誰?”


    老道士‘哈哈’大笑,邊笑邊搖頭,洪亮的笑聲迴蕩在山穀之中。


    片刻後他才停下,看著南榮嫿長歎一聲,說道:


    “你不認識我,我也未曾見過你。不過,我去過你的族地,也見過你的族人。”


    老道士唇邊含笑,這笑意卻十分沉重。


    “我的使命是找尋一人,原本以為此人定是南榮族人,可看來…是我想岔了。”


    沈臨鶴眸光一閃,而後一臉興致盎然道:


    “晚輩最喜歡聽異誌故事了,不知前輩可否願意吐露一二?”


    老道士臉上醉酒的紅意消退了一些,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摸腰間的酒葫蘆,摸了個空才發現那葫蘆被留在了茅草屋中。


    砸吧砸吧嘴,老道士轉身望向對麵的太郯山高峰。


    他的聲音很輕,剛說出口便飄散在山風之中:


    “萬萬年以來,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耕種、勞作,有能力者不甘於此,集結力量成為一方霸主,統治國家,在他們看來,自己就是這片土地上最厲害的人。”


    “可是,當真如此嗎?”老道士轉頭迴望南榮嫿和沈臨鶴,頓了頓才說道,“就像鬼影子,他是魅影,已然超脫了普通人,而飛燕也一樣,哪個平凡人可以死後再以魂魄入異體的?”


    老道士輕笑一聲,“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可能就有一個超脫常人的人,而我,便要尋找其中一個。”


    沈臨鶴一副恍然的表情,“原是如此,前輩是要用聖水來分辨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不過,那人與常人比,有什麽不同呢?”


    老道士傲嬌地揚了揚頭,“那我可就不告訴你嘍!”


    說著,老道士背著手走向山崖邊的一處大石頭,在石頭背麵摸索了半晌,找出了一個布袋子。


    而後又從布袋子裏翻出了兩張銀票。


    “喏,給你,這些便是鬼影子攢的銀兩了。”


    南榮嫿接過來一看,一張三百兩,一張二百兩。


    田飛燕湊過來,不可置信道:


    “怎麽才這麽少?!”


    她一副懷疑的表情看向老道士,“老頭兒,你是不是少拿了,鬼影子這麽多年才攢了這麽點銀子?”


    老道士一聽,吹胡子瞪眼道:


    “我從不克扣銀兩!他早先已經從我這取了不少了!”


    見田飛燕不信,老道士差點一蹦三尺高:


    “以我的人品,絕對不會克扣銀兩的!”


    “你的人品?!”田飛燕如同聽到什麽可笑的事情,“你若要提你的人品,那就更不可信了!我給你淘來的好酒,你幾時給過我銀兩?!”


    老道士一噎,偃旗息鼓了。


    他麵露不舍地從布袋子裏又掏出了二百兩的銀兩,遞給南榮嫿,“給給給,就這麽多了,我這有小本本記著呢,他這麽多年從我這支取的銀子總共九千三百七十四兩,金子也有個二百兩呢!”


    “嘖!”田飛燕皺著眉,“他孤身一人的,哪用得到這麽多銀錢?”


    “哼,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老道士緊緊捂著布袋子,生怕他們三人搶走一分一毫,“他整日神出鬼沒的,沒有任務時便找不著個人影。”


    南榮嫿將三張銀票疊起來收好,直到現在她身上因聖水的疼痛才減輕了一半,但腦袋卻開始暈暈乎乎。


    她趁老道士不注意,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口中血腥味彌漫,她才略略清醒了一些。


    “今日乃封山前最後一日,山中事務繁忙,我們便不再叨擾了。”


    南榮嫿側頭看向沈臨鶴,“我們這便走吧?”


    沈臨鶴見南榮嫿方才受聖水洗禮之後不尋常的反應,隱約猜到老道士所尋之人便是她,還想要再多套老道士幾句話,可此時迴望南榮嫿,卻見她原本漆黑的眸子竟變成了琥珀色。


    沈臨鶴心道不好,然而依舊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


    他朝老道士拱了拱手,展顏笑道:


    “今日晚輩學到了不少,我倆還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辭了!”


    老道士的視線掃過南榮嫿的臉,朝沈臨鶴笑著擺擺手道:


    “相逢即是有緣,老道相信有一日我們還會再見的!”


    -


    田飛燕一路護送著沈臨鶴和南榮嫿下山。


    她一臉納悶道:


    “今兒我怎麽總覺得老頭子有些不同尋常啊?”


    南榮嫿將注意力放在腳下,此時她眼前已經開始暈眩起來,她控製著語氣盡量平緩道:


    “如何不同尋常?”


    田飛燕走在前麵,皺眉思索,沒有發現南榮嫿的異樣。


    “他平日可沒這麽好說話,尤其你們是外人,他更是如此,傲嬌的很,可今日卻有閑情逸致同你們談天論地。”


    田飛燕歪了歪頭,喃喃道:


    “就連我也從不知曉他用聖水竟是為了尋人,而今日他竟向你們吐露了這麽多,這是為何…”


    南榮嫿輕晃了一下頭,她的眩暈感越來越重,咬舌尖都已經不管用了。


    山道不平,蜿蜒向下,南榮嫿一個不注意被凸起的石塊絆了一下。


    就在她眼看要摔倒時,身側忽而伸出男子有力的臂膀,一把將她拉住了。


    南榮嫿恍惚抬眸,便掉入沈臨鶴深邃的目光中。


    目光中的擔憂毫不遮掩,南榮嫿低低道:


    “多謝。”


    她正想站穩,從男子滾燙的手心中掙脫開,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沈臨鶴調整位置,走在南榮嫿身前,他的步伐慢而穩健,一隻手握著南榮嫿的手腕片刻未曾鬆開。


    寬闊的後背就在眼前,南榮嫿揉了揉眉心,倒是不用擔心若是摔倒會從山上滾下去了。


    三人行至山下,沈臨鶴扶著南榮嫿上馬,而後他也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


    田飛燕眯著眼看二人親密的舉動,渾身散發著嫉妒的酸臭味,“哼,我就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對一個沒有心的人付出就像往大海裏丟石子,投進去沒有一絲迴應,這種日子過過你就明白了!”


    沈臨鶴半擁著身前的南榮嫿,唇角微微一勾,英俊的麵龐竟有一絲邪魅的意味,“我二人已經定親,他日成婚定要給飛燕堂主寄來請柬,堂主可要賞臉去喝我二人的喜酒呢!”


    “什…什麽?定親?!”


    沈臨鶴在田飛燕震驚的目光中打馬而去。


    確定田飛燕再聽不到他們談話,沈臨鶴低聲詢問半倚在他身前、雙目緊閉的南榮嫿:


    “你怎麽樣了?”


    南榮嫿一直以來便是鎮定又強大的,他從未見過她如此虛弱的模樣。


    沈臨鶴聲音焦急,心也怦怦跳得厲害,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感襲上心頭。


    久久聽不到南榮嫿的迴應,沈臨鶴伸出一隻手去摸南榮嫿的臉,手下的肌膚竟滾燙的厲害!


    他正要再開口詢問,下一刻,南榮嫿身子一歪,徹底暈倒在沈臨鶴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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