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沒有一人敢說話,連喘氣聲都壓低了。


    太子緩緩抬眸,眼中厲色盡顯。


    “沈少卿可知自己在說什麽,案子查不出,丟的是官職,話若是亂說,丟的可就不僅僅是官職了。”


    沈臨鶴雙目帶笑,看了一會兒太子才開口道:


    “太子也知我這人對查案一竅不通,瞎說而已,我可沒有單指某個人的意思。”


    這時,安平郡主見此處氣氛冷凝,臉上掛著笑意走了過來。


    “方才與人談天倒是冷落了太子,太子幾年不曾來我的別院了,定是沒見過這亭中的曲水吧?”


    沈臨鶴知安平郡主的意思,借著她說話的空隙迴到自己的椅子上落座。


    抬眸便看見傅詔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仿似在說他做什麽不好,偏偏往太子那塊南牆上撞,撞得一鼻子灰。


    沈臨鶴隻挑了挑眉,不發一言將視線挪開了。


    奴仆聽從安平郡主的吩咐,往杯盞中倒入一半酒水,而後將杯盞輕輕置於曲水上遊,酒水便順著水流輕晃著漂流而下。


    同時,在亭對麵的一處寬闊台麵上,有十數名俊美男子或歌或舞或奏樂。


    台子周圍擺放著牡丹、芍藥等各色盆景,雖是隆冬,但花朵卻開得正豔。


    這是半年前安平郡主便著人在溫室中養的花朵,算著日子便是年前開放,隻為在迎春宴上爭奇鬥豔。


    經過這一日戶外的寒風凜冽,估計這些豔麗的花兒明日便會敗了。


    亭中的氣氛一時活躍起來,公子貴女們有撫掌隨曲而和的,也有把酒相談甚歡的。


    曲水送著杯盞到了亭中,安平郡主親自給太子執酒,太子接過,一霎驚訝道:


    “這酒竟是溫熱的?”


    安平郡主笑著點頭,“那是自然,我這兒的曲水啊可不是普通的曲水,經過了地龍的灼燒,這水已是溫熱了。”


    怪不得,方才眾人便見曲水經過之處有縷縷白煙升騰而起,給這院子添了絲仙氣兒。


    眾人紛紛品嚐冬日的曲水溫酒,伴著悠揚的琴瑟之聲,此情此景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過三巡,安平郡主俏臉已是通紅,她舉著犀牛杯對在場的公子貴女們展顏一笑,大聲道:


    “人生在世,不過萬日,恍然迴首,白駒過隙。何不讓自己開懷些,自在些,你們說對不對啊?”


    亭中人紛紛笑著大聲應和,安平郡主笑得更加開懷,“我知道,世人皆說我離經叛道,可是那又如何!”


    此話一出,亭中寂靜了些,眾人麵帶尷尬。


    畢竟在場大多數人私下裏也這麽說過她,不光說,還要帶上鄙夷的語氣說。


    安平郡主毫不在意,她繼續說道:


    “離經叛道?真是好笑!什麽經才是經,什麽道是真的道?!”


    她今日遇到故人,思緒間多喝了幾杯酒,此刻都有些站不穩了。


    安平郡主才不管這些,她揚起手中的酒杯,大聲喊道:


    “我的經就是經,我的道就是道!”


    說完,一杯酒仰頭飲盡!


    ……


    前一刻有多澎湃,下一刻就有多狼狽。


    安平郡主一杯酒下肚,便差點倒在桌下,幸好被早有準備的侍女一把拉住,帶離了亭子,迴寢房休息去了。


    沈臨鶴見傅詔若有所思,知道他第一次來迎春宴,定是被安平郡主那一套經啊道啊的給唬住了。


    沈臨鶴唇角勾起,“每年這些話都是必備的結束語,因為此刻她必然已經醉了。”


    頓了頓,沈臨鶴輕笑道:


    “若不是心中放不下,怎可能年年如此這般提醒自己要放下?”


    說完,他站起身,“主人醉倒了,客人可以四處溜達溜達。”


    “哦對了,”沈臨鶴正要走,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彎下身對傅詔賊兮兮說道,“你左邊斜前方有一個身穿粉衣的女子,那便是謝家嫡女,謝沛凝。”


    然後,不等傅詔反應,沈臨鶴便徑直朝女席而去了。


    傅詔轉頭朝沈臨鶴所說方向看去,不想正對上一雙柔和的雙眼,女子見他看來,臉上絲毫慌亂也無,朝傅詔微微一笑,輕輕頷首。


    而後起身離了座位,向亭外而去。


    傅詔頓了頓,眉頭輕蹙,也起身離了席。


    當年安平郡主求一紙和離書,聖上未允,畢竟是親姊的女兒,聖上對她總是心有愧疚。


    於是安平郡主說要建別院時,聖上二話不說,大筆一揮便將京郊的百畝良地送給她建別院用了。


    若真要在別院各處轉一圈,一天都逛不完。


    而別院中亭台水榭俱全,十步一光景,百步一樓閣,處處皆有意趣。


    傅詔綴在謝沛凝身後幾十步距離,不遠不近地跟著。


    直到走上一處湖麵上的小橋時,謝沛凝才停了下來,遙遙轉身迴望傅詔。


    此處十分適合二人交談,四周開闊又無人經過,不怕談話被人聽了去,也不怕過於私密落人是非。


    謝沛凝眼神落在傅詔身上,看著男子挺拔如鬆的身姿,俊冷無儔的麵龐,一直到傅詔走到橋上,謝沛凝臉上才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笑意。


    她對著傅詔微微屈膝,聲音柔和,“傅將軍。”


    傅詔頷首道:“謝小姐。”


    傅詔擰眉看向身前女子,女子長相溫婉大氣,杏子眼遠山眉,一舉一動皆是京中貴女標杆。


    她臉上的笑容增一分太過,減一分太淺,如同拿尺衡量過一般。


    傅詔猶豫片刻,開口道:


    “先要跟謝小姐說聲抱歉,實則我尚無成親的想法,此次前來隻是因家父命令,不得不從。”


    謝沛凝的視線依舊停在傅詔臉上,沒有挪開,但嘴角的笑意清淺了些。


    傅詔忙說道:


    “我無意冒犯謝小姐,謝小姐乃京中貴女典範,愛慕者甚多,傅某乃粗莽武將,自是配不上謝小姐。”


    “謝小姐迴去後可直言看不上傅某,盡可將傅某貶低如草芥,傅某絕不會反駁一句。”


    傅詔說完,低垂下頭,誠摯地向謝沛凝拱手一禮。


    沒想到身前女子一聲輕笑,隨後問他:


    “不知傅將軍可還記得十五年前的一個雪天,街邊一個尋不到家人的女娃娃一邊哭一邊拽著你的袖子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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