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姬在興慶宮外叫喊,引來過路人的探頭探腦,秋蟬立馬離開鄭葶藶出去周旋;鄭葶藶還不錯的心情被攪了個稀爛,原本也沒想斥責齊銘的,如今她麵若寒霜,語調也冷了幾個度:“皇帝,你大可不必。”


    “是母後教會兒臣,同一件事情若不能將功補過,就必須得到懲罰。”齊銘冷道,迴駁得幹脆利落;他的意思很明確,劉娥姬若把試題給了謝謙,齊延就不可能拿到試題。


    鄭葶藶這時才意識到,齊銘竟與齊珩有七分相似,他們的做法、手段幾乎如出一轍;能利用的一個都不放過,不論這個人是誰。


    “她曾是你的結發妻,你毫無顧忌的踐踏她對你的真心,遲早會遭到反噬的!”鄭葶藶從齊銘身上看見了影射出的齊珩,她言出悲愴、滿目遺恨。


    有時候,這恨之入骨的背後,是愛入肺腑啊!而遺憾的是,鄭葶藶想的從未在那個人身上實現過,或者說有過卻沒有延續。


    齊銘寒涼著眸子,不以為然,道:“隻要母後能消氣,日後兒臣彌補便是。”


    有些人的冷血是從骨子裏帶出來的,根本捂不暖,不管是不是後天有所辜負,他們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改變,索取、利用、不擇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


    鄭葶藶眼裏難得露出了這般擔憂的神色,她蹙眉由衷喚道:“銘兒!”


    “母後不曾得到的,為何要加諸在兒臣身上?母後不曾實現的願望,為何要寄希望於他人?是母後親手將兒臣推向這個位置,又親手毀了兒臣,甚至不把兒臣當做自己的孩子;婦人之仁百無一用,優柔寡斷一無可取,這是母後用一生教會兒臣的東西。如今母後露出這慈愛的模樣,是要本末倒置嗎?”齊銘聽見這一喚,突然覺得厭惡、來自內心深處的厭惡;他毫不留情麵鞭笞著這位母親突如其來的擔憂與慈愛,就像一個叛逆的孩子與母親吵架,一個我行我素,一個不聽奉勸。他決然道,“負朕者朕必負之,愛朕者朕可憐之,唯獨不願再將真心托付。”


    這些年,鄭葶藶對齊銘的責罵從來沒有留過情,她也沒有耐下性子去教導齊銘,有的隻是滿滿的控製與占有;言傳身教便是如此,齊銘在無形中學了七八分,若悟性高的,隻會比現在更甚。


    除了這個,當然就是齊延了,齊延是齊銘最後的希冀,一朝背叛,齊銘的世界在一瞬間山崩地裂。


    “你……也罷,解鈴還須係鈴人,快十年了,哀家這係鈴人早已有心無力。”鄭葶藶被這叩擊靈魂的話語拉迴現實,也清醒了半分,還未迴神之時全是無可奈何。


    太晚了,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沒有迴頭的可能,隻有不斷的走下去才有出路。


    她在良知還未泯滅時,曾在懸崖邊緣徘徊、猶豫,她試圖後退,後退就要遭受指責,而高傲慣了的她隻會執迷不悟。


    齊銘麵不改色,再次冷聲請求:“那便請母後消消氣,幫一幫兒臣。”


    “皇帝自己捅出的簍子自己去補,而沈氏,哀家幫不了也不會幫!”鄭葶藶鐵了心,斷然拒絕。


    “臣謝謙,見過陛下。”謝謙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站了出來,他們的談話謝謙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


    齊銘愈發陰沉,質問道:“你為何在這?”


    謝謙抱禮,亮出了纏滿繃帶的手,解釋道:“臣的手被兇犬所咬,太後垂愛,替臣請了禦醫。”


    “兒臣告退。”齊銘不給好臉色,告退欲離。


    “陛下留步,臣可以為陛下分憂,太後娘娘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想看見陛下寸步難行的樣子;隻是,請娘娘消氣的方式有很多,為何要讓德妃過來請罪呢?”謝謙不曾下禮,快一步阻了齊銘,他為鄭葶藶說話,似乎也為劉娥姬感到不公。


    齊銘怒目,威道:“你算什麽東西,敢對朕指手畫腳?”


    謝謙言辭婉轉:“陛下行憤懣之舉,娘娘心有鬱結出言教誨幾句,陛下應悉心聽取才是,不然娘娘該如何消氣?”


    謝謙勸解的話無錯可揪,齊銘也隻能瞪著眼轉移話題:“那麽請記住你說的話,你會替朕分憂,若沈氏無法走出囹圄或者投靠了攝政王,朕唯你是問。”說完甩袖離去。


    “陛下放心,若沈氏反水,臣定讓沈氏再無翻身之日。”謝謙迴答得毫不馬虎、認認真真,順帶給人讓了道。


    鄭葶藶撐著身子半伏在案旁,揉著太陽穴苦惱道:“此事有齊延布局,蘇氏等人暗中安排,所有與案件相關的關鍵人物都被關押在大理寺,這比我們私販兵器一事更為嚴峻,他們必然對這些人日夜巡守、嚴加看管;進不進得去大理寺都是個問題,就算進去了,你準備從哪裏下手?”


    “案件既定,有些人就沒有用了,而有些人會不擇手段的把這些人除去;因為隻有死人才不會翻案,他們更不會讓這樣大的漏洞繼續存在。”謝謙根本沒有要幫齊銘的意思,他也知道不用等他找到合適的解決方法,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滅口;事已至此,更不容謝謙以身犯險。


    鄭葶藶一愣,道:“所以,根本沒有可能翻案。”


    “陛下這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呢?有些事自己做不到還要強人所難,可不就是故意的嘛!”謝謙深意道,臉上略帶笑意,他的算盤早已打好。


    “你是說皇帝帶著德妃低聲下氣的請求哀家,是為了向哀家發難?替德妃向你問罪?如此,未免有些太亂分寸。”鄭葶藶思索來思索去,最後得出個自己半信半疑的結論。


    “陛下的反應太大,娘娘疼愛陛下,所以隻有娘娘覺得,陛下這是大難臨頭亂了分寸。”謝謙幾乎一語中的。


    “你的意思是……”鄭葶藶瞬間懵了;謝謙沒來錦安時,鄭葶藶可沒少吃這方麵的虧,齊銘這崽子也就能唬住鄭葶藶了。


    “之前臣也說過,德妃抵死頑抗,攝政王是不可能從德妃身上拿到東西的,這裏麵一定還有什麽是我們不知道的。”謝謙大膽猜測,頓了頓,又言,“所以,說沈氏反水還為時過早,我們暫時可以以不變應萬變;而且,沈氏反不反,娘娘都容不下沈氏,何不順水推舟應了陛下的發難?這樣既緩和了娘娘與陛下的關係,還可以看看陛下究竟隱瞞了什麽。”


    在這些細膩的條條框框中,他早有了選擇,沈氏他不會幫,不僅如此,他還有可能落井下石。


    大理寺。


    侍讀羅慎獨被獄卒帶出了牢房,片刻後,蘇元氏元珍領著何寅出現在獄中,何寅手上還拎著一個食盒。


    “羅某見過夫人。”羅慎獨不卑不亢,一減公堂上那唯唯諾諾的模樣,此時的他與蘇煥那剛硬的氣質倒有幾分相似。


    元珍親善道:“侍讀知進退、識時務,公堂上先是攀咬蘇氏然後指認沈氏,果真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枉費我一番心思。”


    “還請夫人放了內人,放過羅某的兒子,不然羅某可不能保證會不會向陛下吐露實情。”羅慎獨話語中頗有威脅的意思。


    魚肉是他,這麽硬是和誰學的啊!難不成是同朝為官、常常處在一個屋簷下的蘇煥?


    “哼……”元珍不怒反笑,陰險至極;且不說他還能不能見到齊銘,就齊延那手段,該坐實的都會坐實,隻要沈獻慶不鬆口,他也洗不清嫌疑,這謊話說多了反倒讓人覺得他是個反反複複的小人。


    元珍示意何寅,道:“我是個明事理的人,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自然要全了你的意。”


    何寅上前將食盒打開,裏麵有幹淨的衣服和白花花的銀兩;這引得羅慎獨一臉詫異,還頻頻蹙眉,疑道:“這是……”


    “我已經打點好了大理寺的一切,今夜子時,何寅會送你離開錦安與你的夫人團聚;另外,這些銀兩是嘉獎你為我盡心盡力所得,夠你們一家三口用一輩子了;從此以後,你們在別的地方隱姓埋名、好好生活下去,明白?”元珍笑意不減,說的都是羅慎獨此時最期望的,殊不知這隻是元珍讓人放鬆警惕的誆騙之言。


    這樣的誘惑就是地獄裏罪惡的光,人人都想從這束光裏找尋出路,然而這束光芒後麵是更黑暗的黑暗。


    “明……明白。”羅慎獨麵容漸漸隨和,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他還是討好著迴應了元珍。


    大理寺外有馬車在等候元珍,元珍在打道迴府前一問:“事情辦妥了嗎?”


    何寅道:“今夜子時,羅慎獨會在獄中畏罪自盡,與他的夫人、兒子在地府團聚,大理寺的人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除了殺人誅心,還有一種失意叫望眼欲穿。給予人希望的同時又讓人體會絕望,那望梅止渴的故事還能利用空想激勵人心,可這是飲鴆止渴啊!


    “做的不錯。”元珍一笑,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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