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動的筆記本被輕風吹得簌簌作響,紙頁在空氣中微微顫動。


    隨著幾人的討論,繪梨衣也在原地低下頭,認真的在筆記本上開始記錄下代達羅斯與大迷宮的故事,接著又動作稍停,咬著筆杆思索片刻,在背麵一頁寫寫畫畫,隨手創作出來一個線條歪歪扭扭的抽象風牛頭人形象。


    直到被衛宮拽了兩下她的袖袴,女孩才抬起腦袋,繼續跟隨著幾人在龐然無邊的巨型城市裏麵探索前進。


    衛宮與赫拉克勒斯在前麵領頭,古老的城池如同神國畫卷般展開。高度遠超東京塔的巨型高塔在城市中心矗立,尖頂直入雲霄,仿佛要將天空刺穿。


    連綿如山的建築的真實麵目也清晰展現在眼前,金屬質感的屋頂隆起形成山形,並且鋪滿了鐵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鐫刻卷雲和龍獸,數百米長的金屬鎖鐮垂掛房屋的四角,黑色的風鈴穿插其間,卻不可思議的寂靜無聲。


    麻生真自從進來以後,一張嘴巴就幾乎沒有合攏過,如此古奧和威嚴的建築風格以往可能隻存在於幻想電影裏,現實裏任何文明遺跡都不見得有如此宏偉。


    不論是以岩石雕刻出來的棱角分明的紋飾,還是由白銀黑鐵以及青銅組合熔鑄而成的冷厲裝飾,都在挑戰她對遠古時代的固有認知,並且反複驗證了衛宮和赫拉克勒斯關於“神代”的隻言片語。


    遠古的時代真的存在一個可能已經逝去的、高度發達的文明!


    嗖——!


    “禦主,小心腳下。”望月千代女突然甩出鎖鐮,飛甩出去的鏈條纏繞著金屬線與勾爪,輕巧的勾住了麻生真的腰間係帶,堪堪兜住墜落的少女。


    女學生方才站立的地方,磚板竟然悄無聲息的朝下陷落,青銅齒盤隱藏在城池內部隱隱轉動,令下方轉眼間就密布了黑紫色棘刺陷阱。


    “啊!”麻生真被鎖鐮勾住移開在一旁落了地,才後知後覺的輕聲驚唿了一下,她終於清晰的意識到了,這座城市並非呆板的死物,而更像是會主動襲擊入侵者的冰冷守衛。


    衛宮也拉著繪梨衣,遠離那些會自律活動的地磚,語氣警惕,“我們剛剛進入城市就遭遇了這種事情,所以這座城市會主動防禦外來者?”


    聞言,赫拉克勒斯極目遠眺,觀察起了整個城市的布局、出入口以及外部城牆牆垛、形似瞭望設施的尖塔。


    “未必,我看了看,這裏有寬闊的大道,以及被正常劃分的不同地區,市中心還有形似鬥獸場的廣場和中央尖塔……雖說地方大了些,但仍屬於城市,並非禦敵的堡壘或者困人的迷宮,不可能完全拒絕人員流通。”


    “也有特殊情況的吧?”衛宮也仰頭而望,高大房屋上的尖刺反射冷光,飛簷邊角懸掛的銅鈴突然無風自動,開始叮當作響。


    像是在傳達什麽警示信號。


    “對,比如……戰時。”


    嗡——!


    話音剛落,遙遠的城市內部像是爆發一聲驚人的悶響轟鳴,腳底的石板磚塊紛紛開始輕微震動,到了這個時候,即使是對陌生神城近乎一無所知的麻生真,也感覺到了大事不妙的感覺。


    “注意腳下!”


    最先反應過來的赫拉克勒斯,用涅墨亞獅皮將芬格爾牢牢的縛在背後,地板的顫抖愈發劇烈。


    這位大英雄粗糙的腳趾瞬間發力,幾個起落跳躍上了屋頂,瓦片在腳下發出迸裂的脆響,背後的芬格爾則是在顛簸中下意識的發出一聲咕噥聲似的夢囈。


    “抓緊!”衛宮熟練的將繪梨衣攬入懷中之後旋即飛身躍上屋脊,千代女則是在跳起的同時手提鎖鐮,力量即刻順著鏈條迅速傳遞,將麻生真甩上了半空——


    後者的表情大抵是猝不及防之中夾雜著哭笑不得,大聲吐槽道:“不要把禦主當做沙包枕頭一樣甩來甩去啊,assassin!”


    “抱歉,突發狀況,在下也是事急從權!”


    “有什麽東西要來了!大家小心,這裏或許也不安全,隨時準備轉移!”


    見到大夥兒全部在瓦片屋頂上安穩落地,衛宮再次看向如同波浪般起伏顫動的地板,目光逡巡四周,寬闊的神道都顫動得厲害,整座城市就像是活化了一樣。


    直到某一刻,神城的震顫突然達到臨界點,進一步的變化產生了。街道如巨獸脊背般拱起,有的房屋甚至開始碎裂變形,又或者發生詭異的位移,漸漸將城市之下陰氣森森的地下基座部分暴露出來,黑漆漆的固液混合物霎那間從地縫中噴湧而出。


    深埋地底的恐怖真相終於揭露!那是……大量的骸骨和死屍!這是一座以龐大數量的亡者為地基建立起來的城市!


    神威濃重的古代巨城,轉眼間就變成了等同於噩夢的死亡鬼蜮。


    衛宮的眼神死死盯著那些千年不腐的陳屍或者骷髏,它們披掛鎧甲,眼窩與體表卻流淌著濃鬱的黑色。


    那是黑泥,在微光之下陰冷屍骸之間流泛著油亮漆黑的泥質,仿佛擁有生命一樣,無窮無盡的黑泥從中湧現,宛如匯聚逆流而上的冥河。


    原來黑泥的源頭……都在這裏!


    “真是宛如塔爾塔羅斯的地獄景觀。”見到如此廣闊而震撼性的一幕,饒是赫拉克勒斯這樣見多識廣的大英雄,也禁不住輕聲呢喃了一句。


    作為archer的他擁有無與倫比的視野,眼珠再次轉動,迅速尋覓了一片尚未被殃及的開闊地帶。


    赫拉克勒斯伸手給眾人指了個方向,“從那邊繞開那些黑泥,再右拐去往市中心的廣場,那個地方沒有發生任何動靜!”


    “好!”


    衛宮等人一刻也不敢耽擱,不論是神道還是街區都開始如巨蟒般扭動起來,無數黑泥裹挾著屍骸衝垮建築,宛如矗立大地,橫衝直撞踐踏一切的漆黑巨人。


    衛宮抱起繪梨衣在房頂之間飛躍,他緊張注視那些黑泥狂潮動作的同時,也終於明白了那些影從者、百鬼夜行究竟從何而來——


    地底的黑泥從縫隙裏麵噴湧出來之後,不止將形成巨大的噴泉湧流,也會將殘留的屍骸轉化成黑氣森森的影從者或者妖怪!


    這些眼眶裏鬼火跳動的屍骸被泥漿裹挾浸透,接著就經由某種神秘的工程,被看不見的大手糅合重組為全新的存在形式,並從黑泥中獲得新生,以妖魔的姿態騰空而起!


    嗖!


    幾隻迅疾飛行的鐮鼬張開骷髏般枯瘦的利爪,劃破空氣,兇相畢露的急速撲來,但轉眼間就看到赫拉克勒斯張弓如電,箭矢離弦,旋即傳出呲啦呲啦的清脆爆響——不論是什麽飛行生物,在赫拉克勒斯的弓箭麵前唯有被滅殺的下場!


    衛宮心裏麵對這副神乎其神的射術歎為觀止,可惜他眼下沒有臨陣觀摩學習的功夫了,他將懷中的繪梨衣攔腰抱起,在空中轉了半圈放到背上,一把太刀瞬間投影完成交給她手上:


    “繪梨衣,交給你沒問題吧?”


    女孩微笑著點點頭,冷風吹襲令飄揚的發梢紛紛擺蕩在衛宮的肩膀上邊,悄然而輕柔的在耳畔廝磨。


    飛簷邊角的青銅瓦片在狂湧的黑泥中迸裂,發出類似骨骼碎裂的脆響。衛宮瞬間騰空躍起,背上的女孩揚起了刀刃。


    唿——!


    太刀揮灑出一道銀白色的半圓弧,審判的領域形成死亡之風,順著限定的方向展開。從屋頂之下蠕動攀援上來啃齧瓦片的油亮黑泥,在觸及領域的瞬間就瓦解成了碎屑。


    地底傳來悶雷般的胎動。千年屍鬼化為的亡者軍團仍舊在泉湧的黑泥之中不斷轉化誕生。


    幾人之間相互支援,赫拉克勒斯以弓箭襲殺空中的敵人,繪梨衣的死亡審判和千代女的大蛇詛咒則是將沿途的阻擾清掃幹淨。


    “禦主小心,屋頂要塌了!”


    就在眾人成功繞道,並即將抵達市中心廣場的半途路上,望月千代女冷不丁對邁腿奔行的麻生真高聲疾唿,提醒她腳下的瓦片在黑泥浸潤下早已脆弱不堪。


    本來作為普通人的麻生真,反應能力就完全跟不上各位身體素質超人的隊友,所以在被拽著落到了新的屋頂上時,她幾乎是依照慣性踉蹌地跑了幾下,結果一不小心猛然踩空,眼看就要墜入黑泥潮湧的無盡淵海。


    嗖嗖嗖——


    千代女眼疾手快,迅速甩出了三十六枚手裏劍,苦無刷刷刷的釘入破碎瓦屋頂之下的梁柱,自帶的穿插絲線巧妙織成細密鋼絲網,將麻生真的下墜之勢及時止住,接著伸手甩出鎖鐮綁縛女孩的軀體,將麻生真重新拉上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異變陡然發生!


    黑泥如同巨獸一般高速隆起,眾人一時間同時聽見了咚咚咚的心髒跳動聲,像是能夠在整個城市之中傳蕩開來,如一部馬力驚人的引擎。


    “那是什麽……又是龍嗎?”


    麻生真麵帶驚駭的看著近在咫尺發生的異變,一顆猙獰而龐大的屍骸龍頭從黑色潮水之中探出來,千米長的龍骨摩擦的咯吱聲交織成地獄交響。它顯然還沒完成轉化,骨質而空洞的眼眶裏麵仍舊跳動著幽幽燃燒的鬼火。


    死亡急掠而來,近在眼前的腐朽冰寒氣息令人打顫不止。


    “轟!”


    赫拉克勒斯趁機又再次射出雷霆般的箭矢,撕開濃稠夜幕將屍骸巨龍的頭顱射穿,隻聽砰的一聲爆裂,死亡腐朽之龍就這樣失去了自己的腦袋,數以萬計的碎骨如暴雨傾瀉。


    千代女將麻生真護至身前,抽出忍刀和鐮刀揮舞,叮叮當當的將沾染黑泥的骨片盡數彈飛。同時安然無恙的前進。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邊後方的千代女組合安全下來了,處於隊伍前方赫拉克勒斯卻遭遇了新的龍獸突襲。又一波龐大屍骸巨龍仿佛早已埋伏在了去往廣場的路上,靜待來襲的入侵者。


    然而赫拉克勒斯毫無懼色。


    他的表現簡直猛得像是天神下凡,即便把自己的神獸之裘綁在後麵用來,一邊背負自己的禦主芬格爾,而另一邊又要麵對前方環伺進攻的眾多敵人,他也一樣無敵於世間!


    轟!轟!轟!


    箭矢連發,勢如雷霆,浩浩蕩蕩席卷出了可怖的風聲,在暮色天空之下接連貫穿了十多頭屍骸巨龍。將古龍的骷髏腦袋一一爆碎。


    “小心!”衛宮忽然想起來了之前第一次遭遇巨龍的異常,急忙提醒道,“有的龍可能具備極高的不死性,必須要尋找到‘核心’才能擊破——!”


    話音未落,赫拉克勒斯就已經看見了其中三頭居然再次從漆黑泥潮之中再次探出,它們的骨骼飛速再生,接著新鮮的血肉呈現絲線狀在龐大的骨架之中不斷飛速填充,轉眼間就恢複成了完整形態、裹纏神性的巨龍!


    一眼望過去就可以得出結論:這三頭身上的神氣濃度,比城池門口那頭巨龍還要高,它們明明是實力更為強大的產物,卻在剛剛暗藏下來隱而不發,現在來騙來偷襲,簡直卑鄙無恥,不講武德!


    不過赫拉克勒斯顯然沒有閑心思去吐槽這種事情,他目光專注,遠比衛宮要強大的心眼技巧(心眼·偽+心眼·真)此刻被運用出來。不論是身體反應還是第六感,都能夠讓赫拉克勒斯從急劇變化的複雜環境中選擇最正確的行動——


    轟隆!


    龐大的龍首噴射出粗壯的熔岩熱流,赫拉克勒斯猛踏屋頂閃過一擊,同時射出三箭分別集中各頭惡龍的脖頸。


    這次由於神性的提高,敵人顯然無法被一擊爆頭了,這次他的箭矢僅僅在龍頸的位置炸開一個尺寸巨大的血洞,如柱鮮血頓時噴湧飛灑開來。


    下一刻,赫拉克勒斯又側過身子向左邊跳開,因為他同時聽見了背後衛宮的喊聲:“archer讓開……寶具解放,斬孽誅惡·斷龍台——!”


    於是蒼藍色的冰火狂潮差點與他擦肩而過,並最終落到了如同海麵的黑色泥潮與災厄巨龍身上,將泥水與鱗片瞬間同時點燃,又同時冰凍!轉瞬間,蒼藍寒潮與炙熱業火同時席卷戰場!


    赫拉克勒斯的眼中閃過驚訝——具備災厄神性的巨龍被燒得渾身焦黑痛苦嘶吼,接著渾身上下的泥漿則被極致的寒意冰凍起來,這種寒意在泥潮的表裏不斷蔓延……換言之,斷龍台居然利用了這種潮濕水質環境,把效果顯著放大,克製了對手的攻勢!


    真是巧妙的應對!


    赫拉克勒斯對衛宮此舉驚為天人。他本想著既然局勢急劇惡化,那幹脆將禦主芬格爾交給對方,讓他們帶著禦主逃出生天,自己留下來單獨和敵人周旋的,但沒想到隊友顯然也是才能卓絕的人物。


    白光?


    就在這時候,躍至半空的赫拉克勒斯注意到了遠處廣場閃爍著奇異的光。


    是中央巨塔的金屬表麵反光嗎?不對,如此昏黑的天色怎麽可能有如此高亮度的自然反射白光?


    “不好!你們別過來!”


    心眼急劇發起警報的刹那,赫拉克勒斯將身後裹著神獸毛皮的芬格爾向衛宮的方向扔去,下一秒來自廣場那邊的浩蕩白光朝著他降臨——


    那根本不是什麽光,而是斬擊,極端鋒利的神劍一閃!凡間的寶劍都不可能如此無視物理規律,造就超凡而寂靜的超遠程斬擊,唯有神劍才行!


    在這決定生死的瞬間,麻生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麽,唯有衛宮三人注意到了這無聲而駭人的一劍。


    神劍的鋒芒掠過赫拉克勒斯古銅色的肌膚——沒有金屬碰撞的錚鳴,沒有血肉撕裂的悶響,他的身體毫無反抗之力,就這樣被平整的切成了兩半,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衛宮接住芬格爾的刹那,同時看到了翻湧的泥潮,連同遠方的大地、路麵街區,都被沿著一條長達數十公裏的筆直長線切開了,露出可怖的深淵狹縫。


    此時的廣場方向,神氣澎湃的八首巨獸終於從地麵之下鑽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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