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性命,你不知道才好,過兩年我再告訴你。”


    西涼嫻一臉諱莫如深,無論非晚怎麽撒嬌,就是不肯透露銀子的所藏之處。


    她們信步走在熙熙攘攘的金沙大街上。


    大船停靠在津京衛碼頭,但西涼大宅來接人的馬車還未到。


    “那座茶肆瞧著幹淨,我們去坐坐。”


    西涼嫻昂首指著前方,狡猾地轉移話題。


    非晚隨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街南有座三層樓的店鋪,門前栽著幾樹蒼勁的老鬆大柏,樹頂高高越過樓頂,蒼翠森然,把門麵幾乎都遮掩起來了。


    隻有兩個大石獅子威武地蹲在門前,左邊豎著一杆幌子,上麵畫著飄熱氣的茶盞,右邊幌子上卻震懾地寫著兩個大黑字:迴避!


    非但幹淨,還十分幽靜。


    還有那麽一絲不可覺察的威嚴。


    可西涼嫻不由分說就拉著非晚進去。


    “看我新得的黑將軍,昨兒贏了好幾迴。”一個白麵青年捋起華服袖子,取出一個精致的玳瑁罐子。


    “來來來,各位下注、下注。”


    進門就聽見賭博的聲音,非晚不由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快步走上二樓,揀靠窗的位置坐下,眼睛朝下一望,庭院裏有十來個烏黑的腦袋圍在一起,正在鬥蛐蛐兒,她的視線恰好把鬥台瞧得清清楚楚。


    “我押五十兩吧。”


    “押這麽少賭個屁啊。”


    “怎麽?看不起五十兩,這難道不是銀子?”


    “我一百兩。”


    “三百兩,快點開始。”


    “張嘴,咬了咬了,快點上啊……”


    片刻之後,庭院中爆發出一陣哄然,有人拍著桌子大聲歡笑,有人失望地搖頭。


    白麵青年收迴黑將軍,留下一聲歎息,黯然退場。


    “句句句,老子贏了,贏了。”


    剩下一隻方頭大個的紅色蛐蛐兒,正在鬥盆裏振翅長鳴,似乎雄駿地唱著歌。


    鬥盆正對麵站著個麵貌很特殊的男人:生得極瘦小,雖然年輕,可尖嘴猴腮,幹癟得像隻老猴,此時正雙手把在鬥台兩端,腮邊的皮一彎,笑得十分淡定。


    不過身上衣履光鮮,怎麽看都像是精明的生意人。


    西涼嫻盯著那男人瞅了會兒,煞有介事地預測:“此人麵相不好,但他的蛐蛐兒不錯。”


    非晚驚訝了。


    前世她們也來過這裏!


    接下來,就像驗證西涼嫻的話似地,紅色大蛐蛐兒大殺四方,一口氣打得三四隻大蛐蛐兒扭頭就走,沿著鬥盆邊緣逃竄,不敢再與之爭鋒。


    “你這蛐蛐兒哪來的?太兇悍了。”


    一個穿雲錦衣袍的二世祖,正發出感慨,目光閃閃想套那瘦子的話。


    帽簷上還簪朵鮮紅奪目的菊花,生怕人不知道他有多風騷似地。


    那其貌不揚的瘦子伸出手臂一掃,“嘩啦”把銀子摟進錢袋,開口時語氣得意。


    “它叫紅殺,昨兒幫我贏了五千兩。”


    “這也太厲害了。”周圍的人臉色微變,無不對那人刮目相看。


    非晚啜了口茶,她瞧得仔細:“那個人一共贏了二千七百兩了。”


    “可惜大堂兄不在這兒,不然倒可以幫我們下一注,今兒的茶錢就有了。”西涼嫻饒有興致地打趣。


    她倆在樓上瞧得有趣,可樓下方才輸的人已不甘心地叫起來,麵色忿忿,卻又無可奈何。


    “你不早說,這誰還敢跟你鬥?”


    “我跟你鬥。”


    就在這時,旁邊有個年輕的書生突然發聲,從袖中取出竹筒,將一隻蛐蛐兒過進鬥盒。


    一隻黑不溜秋的小蛐蛐兒,緊挨著鬥盒壁站著,一動不動。


    旁邊剛大聲起哄的眾人一瞅,登時靜了下來,都拿懷疑的目光瞅著書生:“你真的要比嗎?”


    “朋友,我勸你還是不要試了,你這細得牙簽似的小不點,瞧個頭就知道不行了。”有人吃吃笑起來。


    那書生聽見這些葷話,臉登時漲得通紅,半晌昂起頭來,倔強地堅持:“他的若是常勝將軍,那我這個蟲子就是無敵神兵,我相信它一定不會輸的。”


    他不開口還好,一說話渾身的書呆氣,簡直滿溢出來。


    “好了好了,下注了、下注了。”


    樓下隻安靜了片刻,氣氛再度燃起,眾人目光對接,大家都心領神會,有個不怕輸銀子的,那就不必客氣了。


    瞬間銀票銀子堆成了小山,不過全都堆在紅殺那邊。


    每個人嘴角帶笑,鬥誌昂揚,仿佛丟出去的是銀子,收迴來的將是搖錢樹。


    相形之下,書生的黑蛐蛐兒跟前卻寂寞冷清,別說銀子了,連一文銅錢都沒有。


    書生神情窘迫,目光求助地掃向整座茶肆。


    可惜卻無人援手。


    西涼嫻瞅著那書生半晌,不大看好此人:“衣履還算幹淨,可身上有股頹然之氣,怕是正倒黴呢。”


    非晚更驚訝了,看得也太準了吧!


    那書生是外鄉人,剛到碼頭行李財物就被人偷了,眼下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正露宿街頭呢。


    眼下他隻剩下袖中這管蛐蛐兒,若不一搏,等待他的將是餓死。


    因為恰好非晚前世幫過此人。


    “我押這小黑,三千兩。”見西涼嫻也有同情之意,非晚更是毫不遲疑地站了起來,嬌嫩的手扶上打磨得精致的木欄杆。


    庭院中登時嘩然。


    “嘿,一注三千兩?”


    聽見這麽嬌氣的聲音,口氣偏偏極大,樓下的人麵色驚疑,一個個頭紛紛仰起,卻見是個小姑娘,都嗤笑起來。


    “正好,咱們正缺錢。”


    非晚從容一笑,口中卻賭氣迴敬:“瞧瞧你們的籌碼,五十兩,一百兩,啊,那兒居然還有二十兩?我沒看錯吧!加起來還沒我的多。”


    “誰家小女娃,這麽任性?”


    “傻呀,瞧模樣像是哪戶官宦人家的小姐。”


    非晚姊妹倆戴著帷帽,身旁還有兩個清秀的丫鬟侍候,隻瞧聲氣模樣,就知道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唉——別讓人家小姑娘瞧不起你們。”


    賭徒們展開新一輪的互遞眼色,手上也有加碼的,原本旁邊圍觀的人也參加了進來。


    非晚驚喜地發現,鬥台上的銀子竟然增加到四、五千兩。


    乖乖,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話而已!


    她不由心中一動,立刻抬高了聲音:“這還有點意思,你們加,我也加,一萬兩。”


    “她押一萬兩!”


    簪菊的二世祖駭然地發出尖叫,聲音高亢,害怕別人聽不見似地。


    樓下頓時哄然,賭徒們神色古怪,顯然大吃一驚。


    西涼嫻不由拉住非晚,遲疑地問:“你有把握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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