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肥胖男人身形雖蠢,手腳倒還靈活,慌亂中伸手使力抓住三層的樓板,掙紮著手腳拚命向上攀爬。


    但右腳剛剛搭上,卻被人猛地踢下。抬頭見童牛兒手壓刀柄,正隔著木欄杆冷冷地看向他,目光中竟無一絲煙火氣,不禁心下生寒。


    感覺手上漸失力氣,無奈咬牙抓實樓板,向童牛兒哀求道:“小兄弟——饒過哥哥吧——哥哥就把她讓與你——好不好?”


    童牛兒冷哼一聲,道:“好。”伸手向他。


    肥胖男人以為要拉自己上去,左手前伸,等著童牛兒。


    哪知童牛兒猛地抬左腳向他抓在樓板上的右手五指狠狠跺下。肥胖男人痛得一聲慘唿,右手離開樓板,在下麵掩嘴仰頭觀看的眾人驚唿聲中向下墜落。


    他慌亂裏左手亂抓,竟一把握住童牛兒右腳腳踝。童牛兒不及防備,被拉倒在樓板之上,也隨他向下滑去。


    童牛兒卻不慌亂,用雙手死死摳住樓板,低頭看向下麵,抬左腳一下下踹向墜在下麵的肥胖男人頭頂,動作不疾不徐,幹淨有力。


    肥胖男人每被踹一腳,抓在童牛兒腳踝上的手便向下滑幾分,下麵便發出一片驚唿之聲,此起彼伏,甚有節奏。


    肥胖男人終經不住蹬踹,將手一鬆,在人們的尖叫聲中翻滾下落,摔跌在一樓大廳的雲石板上,把花白**和殷紅鮮血立時迸濺得四處皆是。童牛兒看得清楚,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冷笑。


    忽覺有人抓住自己的手腕向上使力拉扯,抬頭見是去買點心的小丫頭。


    原來小丫頭迴來後看他掛在半空,急到不堪,飛奔著上樓,點心也不及放下便過來相救。


    童牛兒見她小小年紀就懂得感人恩惠,救人危急,心裏喜歡。借勢輕巧躍過樓欄杆,接過她手中提的四盒點心,摟著張著嘴嚇傻在那裏的賽天仙道:“走吧妹妹,被窩裏吃去。”


    賽天仙這才緩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殺了他?”


    童牛兒嗤地一笑,道:“若不殺他,這夜咱們豈能睡得安寧?”一語令賽天仙更驚,睜大眼睛定定地看著童牛兒,似不肯相信這瘦高文弱的少年竟有如此狠惡之心,素日無怨之下,隻為爭奪自己便要出手殺人。


    賽天仙覺得背上有一股寒涼之氣竄起,連身體也跟著哆嗦起來。


    正害怕,聽童牛兒道:“良宵苦短,還不抓緊些?”忙應一聲,可雙腿卻不聽使喚,隻得半倚在童牛兒懷中,任他摟抱著向房內走。


    二人剛行,聽身後有人喚道:“牛兒哥。”


    童牛兒轉身見是跑得氣喘籲籲、正手忙腳亂地係著腰間絲帶的卓十七,便呶呶嘴道:“你知道該怎樣辦的。”


    卓十七點頭應道:“放心吧。”轉身下樓去了。


    何媽媽雖早料知這喪門星童牛兒登門,必要鬧下亂子,但卻未想到是殺人害命這樣的大禍。


    眼見著適才還熱乎喘氣的崔老爺轉眼間變作一具冰涼僵硬的死屍,嚇得魂魄離體,道苦不迭。


    正失聲尖叫著遣人去報官時,聽身後有人高喝道:“我看哪個敢動?”接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刀已伸到她的頸下。何媽媽立時噎得一聲雞鳴,再不敢喊,隻大張著嘴喘氣,似得了哮喘病一般。


    廳中眾人見得卓十七兇神惡煞般模樣,也皆噤聲。


    卓十七經曆這樣場麵已有幾迴,經驗自然豐富。轉身躍至門口,扯過一條長凳橫下坐了,將雪亮長刀在手中拄著,尺多長大腳向凳上一踏,點手喚過門外呆立著看他的一名誰家仆人厲聲道:“去替老爺迴甲字大營報個信,就說童牛兒有難,馬上來救。若說錯一字,我必割下你的舌頭。”


    那仆人本就膽小,被他這一番喝罵驚得臉失血色,諾諾應著牽過一匹馬便跑。奔出十幾步,聽旁邊有人提醒:“騎著能快些。”才想起牣鐙上馬,吆喝著去了。


    禦林軍甲字大營離此隻五裏多些,卓十七不待將茶盞中的水喝盡,已聽見靜寂街巷之中傳來馬蹄猛踏石板的清脆聲音。


    轉瞬有三十幾匹馬衝到春香院的樓門前,自上躍下一群手提刀槍的虎狼兵,‘嗡’地一聲衝入樓裏。


    卓十七三言兩語將事情低聲講了,眾兵士立時明了,各擺刀槍撲向廳中立的眾人。


    卓十七又將長刀架迴何媽媽的頸下,指著地上屍體厲聲道:“說,他是怎樣死的?”


    何媽媽不懂他意思,顫著嗓子道:“是——是牛兒爺自樓上——踢下來——”


    卓十七不待她說完,劈麵就是一掌。何媽媽立時覺得天昏地暗,燈火無光,隻剩一大群蜂兒在腦子裏嗡嗡地飛。忙用雙手捂住臉麵涕道:“十七爺莫急——你說怎樣——就怎樣——”


    卓十七看她懼成這個軟樣,更覺可欺,將長刀遞進半分,立時把何媽媽頸下割出血來。但她已不覺痛,隻聽著卓十七發狠道:“胡說,關牛兒哥什麽鳥事?分明是他喝多了酒,自己俯在三樓欄杆上嘔吐,一不小心折下來的,是也不是?”


    何媽媽這才明白他用意,一疊聲地應道:“是是是——他自己折下來的——”


    卓十七滿意地點點頭,又用長刀指著樓上樓下被趕出房的眾人道:“你們都聽清楚了吧?一會官府的人來問,若有哪個說錯一字,他全家都活不過三日去,明白嗎?”


    春香院雖號稱京城第一春樓,但來的多是上無依托、下無指望的小商小吏,都怕命短,此時刀槍相逼,誰敢說個“不”字?


    卓十七剛把長刀入鞘,聽把門的兵士道:“官差來了。”卓十七將手一揮,眾兵士立時散入人群之中隱沒不見,隻留下七、八個穿便裝的混在前麵觀察動靜,以防有變。


    五、六個皂袍捕快慢步緩行地進在樓中,不待張口,酒氣已噴得嗆人。


    當前一個指著地上屍首詢問何媽媽。


    何媽媽應付他們倒甚從容,將卓十七所教言語一字不差地說了一遍。


    官差自然不肯全信,又拉出幾個人來問,眾人皆執一詞,就這樣將這崔老爺冤死在眾人的唾沫裏。


    待官差做完問狀,拿了何媽媽奉上的五兩銀子離去時,童牛兒和賽天仙正好把點心吃飽,將手上的油膩向對方身上抹著笑鬧,歡愉之情言辭難表。


    睡得正酣時,忽覺有人搖動自己。


    童牛兒睜眼見天已大亮,一縷日光自南窗透入。朦朧半晌才看清床前立的是小丫頭,正拉著他的手臂發急道:“官爺,外麵有人尋你呢。”


    童牛兒打個哈欠,道:“什麽人?”小丫頭道:“也是個官爺,這裏全是胡子,嚇死人。”一邊說,用手向頦下比劃。


    童牛兒立時明白必是自己營中的校尉張大剛,人稱張大胡子,他人雖粗魯,但對自己十分關照。此時尋到這裏,必是見自己一夜不歸,擔心有什麽閃失,特意來尋,無奈隻得坐起。


    懷中的賽天仙攔腰將他抱住,膩聲道:“不放你走,奴家還未和你親熱夠呢。”


    童牛兒卻不耐煩,一把將她搡到一邊。蹬上褲子,提上靴子,自銀袋中摸出一小塊碎銀子丟在賽天仙懷中道:“去買套衣服穿,今夜我還來就是。”將軍衣閃披,抓了黑鞘長刀便走。


    賽天仙將銀子抓入手中一掂,不過半兩左右,惱得就想照童牛兒背影打去。


    猛地想起昨夜他殺人時的情景,才驚悟不能如此對他。但有氣在胸,不抒不暢,便揚手將銀子朝半支的窗外拋去,立時惹來一句怒罵,該是打在了哪位路人的頭上。但罵聲剛起即停,想是那人見被銀子砸到,也就忍了。


    可這邊剛靜,春香院的正廳中就傳來一聲牛吼:“童牛兒,你給老子滾出來——”童牛兒卻不應聲,一邊不緊不慢地係著衣上銅扣,一邊緩步朝樓下走。


    五百禦林軍在甲字大營的小校場中集結整齊。


    張大剛一臉肅容,雙目圓瞪地站在隊列前麵。


    眾軍士與他廝混得熟,知他這般表情必有重大事情發生,各個拔背挺腰、屏息而立。


    張大剛見軍容肅整,甚覺滿意,嘴角翹起一抹微笑。但他鼻子以下皆埋在胡子裏,這笑容別人卻看不到。


    張大剛幹咳兩聲,手壓刀柄訓話道:“龜兒子們給我聽著,這戶部尚書林水清林大人可是個好官,天下皆知,人人敬仰。今日遭難,我等奉命前去他府上查抄財物,抓捕男丁女眷。我有句話說在前頭:你們哪個膽敢手腳不幹淨,拿林家財物,辱林家婦人,讓我知曉,我必剁了他的雙手,聽到沒有?——他媽個羔子的——”眾人齊答,聲音響亮。


    張大剛滿意地哼一聲,剛要轉身,忽然想起一人,喝道:“童牛兒——。”童牛兒早知他必有此問,懶洋洋地答:“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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