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食堂那盞僅剩的昏暗小燈,她感覺到魔鬼的視線像是蛛網一樣黏在了她的身上——它在細細地端詳著麵前女孩的麵龐。


    托奈莉不是不知道它在看什麽。


    她下意識地想避開它的目光,卻又硬生生忍住,在不知不覺間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直到手指與手心交匯之後她才感到了自己現在那仿佛來自於心髒一般的濕漉漉的汗意。


    她在緊張。


    也許旁邊主動將這件事說出口的薇莉安娜不這麽覺得,甚至就連現在待在她精神空間裏跟她“一屍兩命”的西爾維亞也不擔心,但隻有她現在心知肚明卻百口難辯。


    ——她並不是一個普蒙托利。


    她沒有姓氏,僅僅隻擁有一個開玩笑似的名字,但無論如何她都清楚那血管裏汩汩流淌的血液與他們現在所追尋的那份基因沒有任何關係——她關於幼時的記憶最開始並不是於豪華美麗的普蒙托利宅邸,也沒有被任何一束加利福尼亞的陽光照耀過。


    她隻有一間陰暗的孤兒院,那裏麵是漫無天光的黑暗,房子碩大空曠到她能夠在裏麵迷路。


    每次她感覺難過的時候就會偷偷找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哭泣,像是要哭出世上所有人的眼淚一般,直到有人找到她並拉著她的手從那裏離開她才會止住堪堪淚水。


    精神空間裏西爾維亞一直不停、絮絮叨叨地安慰著她——又或者其實是這個人被嚇壞了,所表現出來就是現在這樣手足無措的樣子——卻除了翻來覆去地重複著“沒事了”“沒事了”這三個字以外什麽都說不出來。


    魔鬼西裝裏的通訊儀響了一段時間後就被她掛斷了,緊接著又一串未知的號碼打進了它的手機——ta是誰?對麵之人又為何要聯絡它?這一切與她又會有怎樣的關係?


    一陣陣莫名其妙的恐慌隨著這些問題的浮現逐漸充斥了她的大腦,直到她們在魔鬼的視線裏從後門離開後她也沒有恢複到往日的冷靜。


    她無法形容那種顫栗,這有點像一個人有時候迴到家裏,明明家裏的一切物品都在原位,卻不知為何總覺得房子處處都充滿著某種違和感,好像一切都是被扭曲之後再重新擺正的一樣。


    她知道她不是一個普蒙托利,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夠從那座房子裏安然無恙地走出去。


    “要麽是我確實瘋了,要麽……”


    就是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問題。


    *


    兩個女孩在後門處分手,一個向東一個向西。這所學校慷慨地為她的學生學生提供了豪華單間的住宿水平,這也導致了即使同為女生她們的宿舍樓卻並沒有建在一處。


    臨別前,薇莉安娜才忍不住鬆開了一直攥著托奈莉袖子的手。


    “太好了,感謝上帝我們都沒有事!關於這件事……抱歉了普蒙托利,這項不可思議事件的關鍵物品是什麽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有點想法,這也是我主動接近你的理由之一。抱歉,如果我現在向你解釋清楚這個,你會原諒我、並繼續和我做朋友嗎?”


    粉發少女雙手合十,開玩笑似的低頭向她告饒。


    不得不說,能夠假裝了那麽多年諾斯維斯特都沒有被拆穿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大概就是她確實是實在的漂亮。即使現在大家都身穿著尋常便服,為了躲避巡邏又是一絲燈光都沒有,但托奈莉也依舊能從這個視角看到對方那仿佛發著光的眼眸。


    光輝燦燦,熠熠生輝。


    ——“可是,她雖然嘴上說著抱歉,實則卻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哦。”


    精神空間裏稍微放鬆下來一點的西爾維亞一直在她腦子裏吵得要命,現在也絲毫不肯去休息,絞盡腦汁地想要參與她的生活,好掩蓋自己的焦慮。


    但托奈莉自己也覺得沒什麽好責怪對方的地方。


    她是利用了普蒙托利這個姓氏試探了這場詭異的怪談規則,但從另一個角度講……她自己今晚那衝動的行為難道不也是在連累她下水嗎?


    即使對方並沒有責怪她的衝動,托奈莉自己到現在也絲毫沒有後悔,但她也不能對她完全沒有歉疚,她做出來的事,自然應該由她來承擔後果。


    所以托奈莉點點頭,說著:“沒關係,我……唔……!”


    薇莉安娜突然重重地擁抱了她。


    她在她印象裏從來是個喜歡潔淨、不喜歡同旁人有肢體接觸的人,卻在這一刻緊緊地、好像在看待什麽珍貴的寶物一般,生怕一鬆手就會消失不見似的抱住了她。


    “你真的很了不起,你和那些人……和我們……全部人都不一樣!我覺得你真的不愧是一個普蒙托利——我為你的舉動而自豪,我的朋友!”


    *


    一直到分開時相互道別後,她看著薇莉安娜在黑夜中矯健離去的背影在一轉彎消失得無影無蹤,托奈莉都沒有反應過來那個擁抱的真實含義。


    她知道薇莉安娜絕對不是一個像看上去那樣是一個行事大大咧咧、仿佛完全讀不懂空氣的漂亮蠢貨,相反這個人在長達十多的精英教育中養成了極為深重的城府,再配合她那心細如發般的敏銳,這讓她從幼年起一直將未來繼承人的寶座坐得四平八穩。


    雖然表麵上經過一場狗血般的烏龍過後薇莉安娜好像狼狽地失去了自己的位置、灰頭土臉地被逐出了諾斯維斯特家,而實際上呢——就像被主人突然遺棄的動物依舊會對主人戀戀不舍一樣——她親手作為唯一繼承人經營了這麽多年的利益鏈怎麽可能就那麽輕輕鬆鬆地斷掉呢?


    諾斯維斯特在這十幾年裏給她的東西,遠遠不止那些金錢這麽簡單。


    “……托奈莉,雖然現在好像不適合我說這種話,但是你現在是要去哪裏啊?”


    精神空間裏密切關注托奈莉的西爾維亞疑惑地問她。她現在所走的路並不是迴寢室的路,心細如發的西爾維亞敏銳地發現了她與規劃好的路線逐漸在產生偏差。


    “……西維,如果我有一個問題想要找到答案,而且這是一個很困難很困難的問題,你覺得在這所學校,我應該去找誰?”


    夜風吹過少女的臉龐,她在這一刻突然下定了某種決心。


    這一場景如果在電影裏,此刻應該配合上肅殺低沉的音樂,氛圍像是被秋風卷起的一片樹葉從枝頭脫落,那麽輕柔卻又那麽無可置疑。


    但可惜現在在場的是一個隱形自戀狂魔,西爾維亞聽了這樣的問題馬上毫不猶豫地迴答道:“當然是我啊!”


    除了她這個宇宙第一聰明的未來大科學家之外,還有誰能夠擔此重任?


    托奈莉滿腹凝重瞬間就被這句斬釘截鐵的話徹底打斷,她無奈地笑著迴應了兩句:“是是是好好好,那麽世界第一聰明的西爾維亞閣下能否告訴我如果我現在想要找到我過去的經曆我應該要怎麽做嗎?”


    “哼哼,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要知道大科學家西爾維亞所能告訴你的從來不是戰利品本身,而是能夠一直獲得它的方法——”


    或許西爾維亞能活這麽多年不被人打死的原因,除了她確實聰明又強大讓她的仇人每天恨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從來不對別人的私事過多關注。


    就像現在在精神空間裏再次活蹦亂跳起來了的家夥一樣,她從來不會多問原因,隻要你向她求助,她願意提供幫助就會直接告訴你解決方法。


    也許有些人會覺得她這樣的做法會有點過於冷酷吧。


    但,托奈莉輕巧地跟從西維的指引向著那個不可思議事件之一的檔案室跑去,忍不住這麽想著。


    ——誰又能說這不是專屬於西爾維亞的溫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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