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是何時懷疑的你……”望舒看著心有不甘的何昭儀,搖頭說道,“也就是這時。若是單單靠著太後和阿兄的事情,我確實還想不到你身上,可是能對貴妃和皇子出手,就一定是這後宮中的人。那就不難猜了!其實這也怪你自己,太早就棄了那淩氏,不然,可能我會先懷疑她也說不定。”


    何昭儀心中不甘極了,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在最後功虧一簣!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的,柔弱、善良、順從、溫柔,後宮中的女子,我最放心的就是你。”鍾皇後拍著自己的胸口,似乎是無法相信眼前之人竟然是這一係列事件的始作俑者,“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麽能!我自問從未對從鎰有過苛待,弘茂也一直對弟弟們關愛有加,甚至比弘冀都更像是長兄,你就算是為了從鎰,也不應該如此做!而且太後哪裏惹到了你?甚至淩氏以前欺負你時,太後還經常站在你這邊!”


    何昭儀看著鍾皇後“嗬嗬”笑了:“你們知道嗎?我並不是母親賣進徐府的,我是自賣入府!”


    在場的幾人都驚訝的看向何昭儀,雖然當時年景不好,可自賣為奴,若不是家裏真的揭不開鍋了,或是走投無路了,誰都不願意走到這一步。


    “父親還在時,家中雖不能算富足,但也生活無憂,我自幼就被父母兄長捧在手心,從未吃過苦。可妹妹出生那年,母親因難產傷了身子,父親為了母親的病進山尋藥,不慎墜落懸崖,屍骨無存。從那一年起,我們的天就塌了。母親拖著帶病的身子艱難熬了四年,家中能賣的都賣了。最後,看著我們兄妹三人瘦弱的身子,母親忍痛賣了妹妹。可你們知道嗎?我很開心!若不是她,母親不會生病,父親也就不會死,我和兄長也不會生活艱難。”


    望舒輕輕笑了一聲:“你真是自私,這些事難道她想嗎?她也希望自己在希望和愛意中降生,她有什麽錯?為什麽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她的頭上?若是能選擇的話,早知如此,她可能寧願從來不曾來過吧!”


    李璟抬頭看向了望舒,心中鈍痛,是啊,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她才是最痛苦的那個吧!


    何昭儀困惑的看了看望舒,眼神中似有些醒悟,卻瞬間又被憤恨淹沒:“剛開始,我確實痛快,可後來聽說她在徐府跟了個好主子,竟然生活無憂,衣食精致!憑什麽?她憑什麽!從小她就樣樣不如我!相貌不如我,聰慧不如我,連母親和兄長都更喜歡我!她憑什麽能過的比我好!”


    何昭儀說著說著,笑容滿麵的看向了一旁的單進:“我兄長也從小聰慧,藥物的功效和樣子,父親說一遍他就能記得清清楚楚。我不想兄長的才華被埋沒,我去求她啊,徐府那麽能耐,將兄長安排進藥鋪做個學徒也好!可她呢?推三阻四的,說什麽做不了主!還隨意給了些銀首飾就打發了我!當我們是什麽?要飯的嗎?”


    “你們都不當她是妹妹,她憑什麽還要當你們是親人?真是可笑!”望舒冷笑一聲,“況且,阿翁當時在徐家本就地位尷尬,興國姑母的待遇根本沒你們想的那麽好,一個丫頭,又哪來的本事,將一個人塞進藥鋪?銀首飾,怕不是她的全部家當了!”


    何昭儀看著望舒,眼神尖利,似是恨不得撲上去撕咬她一般。


    李璟見狀,急忙將望舒拉到身後,像是看什麽髒東西一樣的看向了跪著的何昭儀:“所以你就自賣入府?隻為了生活無憂?”


    “是啊,既然求人不行,那就求己嘍!”何昭儀低頭笑了笑,擦了擦眼淚,抬頭看向了李璟,眼神中竟又變得溫柔了許多,“老天還算對我不錯,將我分到了陛下身邊。我好開心啊!陛下當時才十四,正是最好的年紀,豐神俊朗,溫柔體貼,我的一顆心都給了陛下。可陛下呢?竟然對一個下賤的歌姬愛意深沉!”


    “放肆!”李璟聽到下賤二字,立刻一掌過去,將何昭儀摑的嘴角都流了血,“玉笙是你主子!”


    何昭儀輕撫著紅腫的麵頰,輕笑道:“主子?嗬嗬,是啊,你竟然讓我去侍候她?不過沒關係,她死了,你才能看到我!”


    李璟聞言,不禁後退了兩步,腿一軟,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望舒雙眼通紅的看著何昭儀:“是你?!我娘的難產,也是你!”


    “是我呢!”何昭儀笑著看向望舒,“她生你兄長時,也是我呢!若不是我在她飲食裏下了好東西,你兄長不會先天不足,她也不會傷了身子。不過那時候,我倒也沒想要她的命,畢竟她對我還不錯。可要怪就怪她太貪心!身子都壞了,還要霸著陛下的心!竟然貪心的又懷了一胎!哈哈哈,既然她都不愛惜自己,我憑什麽放過這個機會!哎呀,她就那麽死了呢!再也不能霸著陛下了。”


    “你這個瘋子!”鍾皇後看著眼前逐漸瘋癲的何昭儀,恨聲說道。


    “我要殺了你!”李璟看著何昭儀,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害了玉笙,還在她頭七那日算計我!”


    何昭儀抬眼看向李璟:“陛下,我的眼裏心裏都是你,那麽多年,你竟然都看不出來嗎?她玉笙哪裏比得上我?不過是長了副好皮肉罷了!她根本沒我那麽愛你!我曾經還聽到她喝醉時喃喃自語著七郎,陛下,她不值得你如此喜歡的!”


    “閉嘴!”李璟眼睛通紅,一腳踹在了何昭儀胸口,“死到臨頭,還敢汙蔑她!你還叫梅?你根本不配這個名字!”


    望舒聽到“七郎”二字,心中大驚,此刻看李璟並未在意,才稍稍鬆了口氣,此刻急忙上前問道:“那你為何要害我阿婆?”


    何昭儀從地上艱難爬起,也不再跪著,坐在地上繼續說道:“我沒想害她,是紫娟想。為了拉攏紫娟幫我,我不得不隨了她的心願。這也要怪你啊,若不是你得罪了興國長公主,太後也不會罰她,讓她失了顏麵。我那傻妹妹,心裏隻有她的主子。對付太後和你,就是她的心願。”


    看何昭儀舊事重提,李璟急忙看向望舒,生怕她又鑽了牛角尖。


    不過望舒隻是笑了笑:“其實你們姊妹二人很像,都喜歡將事情怪到別人身上,絲毫不願意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你的人生不如意,就怪你妹妹,怪我娘親,甚至怪貴妃,可你為什麽不得父親寵愛,你卻從未深究過自己的原因。而你妹妹呢,她的主子傷心,就怪我,怪我阿婆,可若不是興國姑母先招惹是非,又怎麽會是那樣的結果?原本都是一家人,可奈何人心不足,從親人變仇人,真是可悲可歎!”


    何昭儀聞言不在意的笑了笑:“我敗了,我認命。本就是他們都對不起我,我根本沒錯!我唯一對不起的,是我兄長。”何昭儀看向單進,抱歉的笑了笑,“阿兄,都是我連累了你!若不是為了幫我,你還是藥局管事,不會落得今日的地步!”


    單進笑著搖了搖頭:“傻阿梅,說這些做什麽!我是你阿兄,本就應該照顧你。而且我能走到今天的地位,也是靠了你的暗中幫忙。阿兄隻是難過,沒能做的再隱秘些,露了馬腳,才讓你全盤皆輸。”


    何昭儀搖了搖頭,爬到單進麵前握著他的手:“阿兄,我沒有全盤皆輸。我過了我想要的日子,我比紫娟過的好。不過是最後棋差一招罷了,也是天意弄人。我怪的是老天,不是阿兄。”


    看著何家兄妹執手相望的一幕,望舒笑著搖了搖頭:“單進,你以為你是個好兄長嗎?你對兩位妹妹從未一視同仁,正是你對何梅的偏愛才造成了她如此極端的性子。若是你有好好規勸、引導,她都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你不分善惡的出手相幫,才是真正將她推上了絕路。”


    “你胡說!”何昭儀怒瞪著望舒。


    “你死不足惜,可憐的卻是從鎰!”望舒看著何昭儀的眼睛說道,“你的錯,到死還要讓別人替你善後!真是自私!你可有一次為他想過?”


    何昭儀想起還在等她的從鎰,眼神稍微軟了軟,爬向李璟求情道:“陛下,從鎰他什麽都不知道。這些事,他全程都沒有參與。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李璟此刻一眼都不想看她,抬著頭說道:“哼,難得你還能想起他!他是我兒子,我不會對他怎樣,但是,也僅限於此了!畢竟,他有你這樣一個母親!我怕我看見他就會想起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以後,不見也罷!”


    看著李璟決絕的樣子,何昭儀委頓在地,眼神中盡是一片死寂。


    “王盛昌,將何氏帶下去,她既然愛下毒,就賜她一杯毒酒吧。”李璟看著窗外忽然飄起的雪花,內心蕭瑟,“至於單進,帶下去嚴加拷打,勢必要問出宮中還有什麽同夥,太醫院中可還有餘黨。”


    王盛昌領命,低頭帶人拖著兩人出了寧音殿。


    李璟看著一臉悲痛的鍾皇後,有心想怪她沒有整肅好後宮,可話到嘴邊終是咽了迴去。


    “陛下,從鎰那邊,要如何說?”鍾皇後傷心的問道,“難道要把他母親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他?這,對他該多殘忍啊!可若是不說,又怎麽和他解釋他娘被處死了呢?”


    李璟閉了閉眼,忍下了心中的煩躁:“實話實說。”


    鍾皇後還欲再說什麽,忽然被望舒拉住了袖角,低頭疑惑的看向望舒。


    “阿娘,從鎰總是要長大的,他終會知道事情的真相。與其讓他以後從別人口中得知些歪曲的事實,不如現在就告訴他全部。他有心,自會分辨孰是孰非。趁著他年紀尚小,我們還可以細心引導,不至於讓他因此事走岔了路。”


    聽著望舒的話,鍾皇後才舒展了眉心,點了點頭:“永嘉說的對。”


    “隻是,對著從鎰要說全部事實。對著其他人倒不必如此。”望舒又看向李璟,“父親,為了從鎰,也為了父親的體麵,對外宣布何氏的死因,還需再思慮周全些。”


    李璟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永嘉說的有道理,就說病逝吧。”片刻後,又加了一句,“真是便宜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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