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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卻一無所覺,隻撲到靈堂前,哭泣著。


    下人們看見這麽多兵,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他們靜靜站了會,插在棺材前的香掙紮似的燃盡了。


    副官領頭跪了下來,深深的叩了個頭,靜默片刻。她隻聽見一句:“將軍,我們為你出殯,一路好走。”


    說完,他一揮手,身後的將士們走上前扛起了棺材,他夫人捧著一盞喪燈,走了出去。


    林棲跟上,她坐在自己的棺材上,隻覺得新奇無比,她被放在了高高的馬車上,她的棗紅赫然在拉車的馬隊裏,還有其他將士們的坐騎。


    暗色的棺槨旁邊掛著白綢,將士們跟在後麵,列成方隊,他們的家眷捧著喪燈,一言不發。


    喪燈上寫著兩個大字——林棲。


    原來不是做夢,她想著。


    她的確死了。


    宮門大開著,這一路竟是無人阻攔。


    剛剛出了宮門,她的副官一把撒開了紙錢,白色的圓圈在空中飄飛,又紛紛揚揚落了下來。


    幾張紙錢朝她的方向落了下來,林棲下意識伸手擋住,卻發現那紙錢直直透過她,落在管過上。


    啊。


    又忘記自己現在是個魂魄狀態了。


    少女輕輕笑了。


    外頭街道上,原本紛紛嚷嚷的小攤此時不見蹤影,空無一人,隻有他們這一隊送靈的腳步聲。


    副官看著這一副模樣,拳頭緊握,咬緊牙關。他夫人卻是直接忍不住哭出了聲:“將軍,將軍啊……”


    “你看看你拚死守著的,都是個什麽東西!”


    “無一人送葬,這麽大個京城,無一人出來送葬。”


    “值得嗎!”


    她淒厲的聲音迴響在官道,寒風卷著飄向遠方,像是有人應和一般。


    旁邊樓裏住著的好像是忍不住了,“你看看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要造反!”


    “誰叫她惹天子不滿,竟敢叛國,真是活該。”


    “還送葬呢,咱們沒去踩幾腳就算是好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響起,那樓裏窗戶後麵是一個個偷看的眼睛,一張張說著詛咒話語的嘴。


    卻沒有一個窗戶敢打開。


    對啊,真是活該!


    活該她葬送自己的自由,葬送自己的一生。活該她惹天子一怒,遺臭萬年。活該她輕信男人嘴裏的話語,死得其所。


    林棲紅著眼睛,拍了拍自己的棺槨:“你說是不是活該,蠢貨。”


    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明明在睡覺,卻身臨其境似的看見這些場景。不過想著應該是老天想讓她看看,自己前半生的荒唐。


    林棲閉上眼睛。


    為她惋惜,感到不值得。


    突然聽見一陣清脆的玉響聲,伴著馬蹄聲前來。


    她看清來人,隻覺得突然心神劇裂。


    無法唿吸。


    大街前頭來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比她的棗紅顏色淺些,但是也是一匹難得一見的好馬,脖子上的韁繩裝飾著紅色流蘇。馬上坐著一位貌若仙人的郎君,大紅色的官服加身,長袖隨風,一身盛世傲骨。


    尚書令,容行止。


    吳越國最為風流人物。


    他雙手握著韁繩,鎖著眉,上調的鳳眼看著祭燈上的林棲二字,麵上看不出情緒。


    “不知尚書令攔在前麵是為何!”副官站出來大嗬,“將軍已經死了,你竟是恨她到,連送葬都要攪和嗎!”


    仙人沒有說話,隻是揮揮手,遠處馬蹄聲陣陣,塵土飛揚,送葬的護衛隊們皆如臨大敵,手裏緊緊捏著刀鞘,站在棺槨前,擺好陣勢。


    方才還井然有序的送葬隊伍,此時卻是亂了。


    他是多恨她,竟是連下葬都不願叫她安生,林棲隻覺得渾身的顫抖都止不住,她緊緊盯著那馬上的郎君,像是想要透過他看看那人的心。


    沒成想,那人卻遙遙的望了過來,看向她的棺槨,竟是與她對視了。


    林棲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麽bug,他能看到自己,卻看見他的眼神沉沉的劃過棺槨,最後停在棗紅身上纏著的白綢。


    最後收迴目光。


    那些整裝待發的兵們像是得到了什麽指令,一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一絲縫隙都不留,前後皆是拿著刀堵著的士兵。


    旁邊的樓裏似乎好奇發生了什麽,都一個個打開了窗戶,看著官道上僵持的兩對人馬。


    “大人,可是要我們……”離他最近的一個將士開口,眼裏是躍躍欲試,像是隻要他容行止一聲令下,她林棲就別想好好下葬。


    副官眼神淩厲的看了他一眼:“放肆,這裏頭裝著的是我吳越國的大將軍,豈是你們可以隨意動的!”


    那人輕蔑一笑:“大將軍?不過是聖上仁厚,才讓這叛國賊留著封號,她林棲罪孽深重,怎麽當的起這三個字!”


    “容行止!將軍待你不薄,我們都以為她找到了一個如意郎君,可沒成想,她竟是引了一頭豺狼!世人都說你容行止公子舉世無雙。你可敢看著她的棺材!說說你們的婚期!”副官夫人站了出來,恨意噴薄欲出的看著馬上的男人,聲聲泣血。


    容行止目光平靜的看著她,緩緩開口:“即使她是我未過門的娘子,卻也不能將她做的齷齪事一筆勾銷。”


    “我容行止,一生光明磊落,絕不可能娶一個罪孽深重的女人!”


    “她已經死了!”副官沙啞著聲音:“這樣你還不放過她嗎。”


    “她死了,劉侍郎的家人沒死!他一生清正廉潔,卻被她一刀砍死在府前。她死了,可那些死去將士們的家眷沒死!他們為國捐軀,可他們的兒郎卻被她林棲滿足自己私欲困於府中,當做自己的玩物!她死了,可邊境被她拋棄在城門外的百姓沒死,他們被那些邊邑人活生生五馬分屍,就因為她的見死不救!這樣的人,死一百遍都不足惜!”


    副官驚愕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邊靜默不語的容行止,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眼角幾乎笑出了淚:“將軍,將軍您聽見了嗎!這個男人,覺得你十惡不赦呢!”


    “你胡說!將軍她明明…”副官夫人似乎想說什麽,卻被他一手擋住:“別說,就讓他自己這樣以為吧。容行止,我等著你後悔的那一天!”


    “大人,別聽他們胡說,林棲死得其所,他們這樣說,隻是為了擾亂您的心神。”那人連忙道,容行止卻是淡淡道:“我此次並不是要阻攔她出喪,死者為大,無論她做了什麽,都已經是過去了。”


    “我來,是為了給她護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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