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趙言拎著一個空蕩蕩的野戰背包,出現在了那名軍需官的麵前。


    “尊敬的長官,克魯爾長官的話的您想必也聽到了,上校先生的意思是保證不會讓我虧本,而我那車貨物的價值絕對超過了三十萬盧比……”


    趙言隨口報了個數字。他並不怕對方懷去找上校查證。軍隊之中階層森嚴,更不用說自己還有那個上校的親筆簽名認證。如果這樣還敢找上門去,趙言倒要懷疑他是如何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的了。


    軍需官骷髏似的臉皮抽搐了幾下,感覺胸腹之間有一股熱氣即將噴湧上來,一個小小的、低種姓的行商居然也敢威脅自己。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在物資領用單上簽名,空白的也沒有關係……前提是您得允許我在身後的這個倉庫中將這個袋子裝滿……”趙言抖了抖手中的背包。


    “還有就是我需要一間舒適的房間,和一張明天離開這裏的車票!”


    當著軍需官的麵,趙言翻開自己所有的口袋,“我所有的錢都投在那車貨物上了……”


    轉折來得有些突然,即將噴湧的怒火被硬生生按壓下去的後果,就是軍需官感覺自己的胸口隱隱有些發悶。


    努力調整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他衝著趙言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笑容。


    “毫無疑問,盧克先生,你做了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伊塔那格市區,一家高星級的酒店。


    作為對趙言明智選擇的迴報,軍需官顯得極為慷慨。


    一個鼓鼓囊囊的多功能背包就放在客廳的一角。這就是趙言在倉庫中所有的收獲,裏麵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


    一頂適應高原環境的單人帳篷加上睡袋,一套外科手術的器械套裝和一些急救藥物,再加上一個行軍鍋和幾罐固體燃料就將這個大容量的背包裝的滿滿當當。


    背包上的小口袋中還有一些調料和指南針、望遠鏡和打火機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一把多用途工兵鏟斜斜的掛在上麵。


    在伊塔那格已經接受軍管的前提下,這些物資是有錢也置辦不到的好東西。更不用說還是山地部隊專用的裝備了。


    特別是那個單筒望遠鏡,可是蔡司的virb,而且居然還是觀察手專用型的。雖然看上去舊了些,卻絲毫不礙著使用。也不知怎麽迴事混在了那一堆雜物當中,白白便宜了趙言。


    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趙言開始考慮接下來的安排。


    按照原本的設想,趙言是想在軍營中過夜的。因為霍山旅的指揮部裏可能有他想要的情報,但軍需官的慷慨直接導致他的這個想法落在了空處。


    再行潛入軍營就顯得沒有必要了。畢竟以東線遍布埡口河穀的複雜地理環境下,多的是進出的通路,多一兩萬人和少一兩萬人,真的沒有多少區別。


    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趕在身上這層軍方的保護光環消退之前,盡快離開這裏。


    趙言閉目養神,靜待黑夜的到來。


    淩晨三點,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一處峽穀的山腰處,趙言靜靜的趴伏在那裏,俯看著下方不遠處的一堆篝火。


    大約一個班的印度士兵正圍著這堆篝火取暖。不時還有人站起來活動下身體,雖然地處藏南穀地,但從高原雪嶺上傾泄下來的寒氣還是讓人感到一陣陣徹骨的寒意。


    這裏如此,河穀對麵想來也好不到哪裏去。隻是看著對麵黑漆漆一片不見絲毫動靜的山林,趙言暗自點了點頭,這就是差距了。


    這處峽穀距雙方的實際控製線還有不足兩公裏的距離,算是緩衝地帶。從地形來看,應該是河穀的一個突出部。趙言選擇從這裏出境的原因是因為這裏的地形足夠的險峻,根本不適合大隊人馬展開。


    從理論上來說,也就不存在太大的戰略價值。


    但行至半路趙言才發現,印軍居然在這種地方也修了一個簡陋的哨卡。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


    如果隻是這一夥士兵趙言倒也並不放在心上,直接趟過去就是了,反正他也沒打算再原路返迴。但是既然這裏出現了印度人,那麽對應的,對麵肯定會安排相應的監控人員。


    趙言也不是害怕對麵的潛伏人員。因為按照雙方不成文的規定,邊境對峙的士兵是不準持有武器的,不僅僅局限於熱武器,連鋒利的冷兵器也在禁止之列。


    這種情況下,敵對雙方根本不會對他造成任何的困擾,他所擔心的是由此產生的後果。


    畢竟接下來他的行程需要橫貫藏地,一旦暴露行蹤,對麵將他越境的情況通報了上去,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趙言決定還是再等一等,這片地區的日出大約是淩晨五點,他還有一些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雖然高山夾峙下的穀地中還是一片黑暗,但生理時鍾告訴趙言,天快要亮了。


    下方仍舊毫無變化,眼見著幾塊新的劈柴又被扔進了火堆,趙言終於決定不再陪在這夥人在這裏幹耗下去。


    從印軍連這種幾乎毫無戰略價值的位置都分派了人手來看,其它幾處更容易翻越的河穀埡口肯定也少不了類似的布置。而錯過這處埡口,他需要翻越兩座千米以上的大山才能越過邊境。


    趙言決定冒一冒險。


    黎明之前正是人體睡意最濃的時候,再加上襲擊來自身後,不費吹灰之力,七名士兵就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


    “出來吧,我看到你了!”緩緩側轉身體,趙言朝著後方一處崖壁的陰影處沉聲喝道。


    要不是他的突然發動引得對方的心跳漏了一拍,趙言還真發現不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還隱藏著另一個存在。


    隨著趙言的沉喝,一條淡淡的黑影如同從崖壁上剝離出來一般,漸漸顯現在了趙言的麵前。


    隻是一眼,趙言就看出眼前這個人也就是一個普通人。不論從身體的協調性還是手臂上肌肉的分布來看,最多隻能稱得上是訓練有素。


    隻所以能瞞過他的感知,除了對方精於隱匿之道,最大的關鍵還在於他身上的那件衣服。


    那種東西趙言也曾經擁有過,那是一件傳統意義上的“隱身衣”!


    以趙言的了解,在印軍的裝備序列中,可沒有這種高科技的東西。即便是有,也不會用在眼下這種環境。聯想到當前的環境,眼前這一位的身份也就唿之欲出了。


    “我沒有想要找麻煩的意思,也並非有意偷窺,你應該看得出,我來得比你要早……”


    黑影緩緩舉起雙手,放在一個顯眼的位置,“我沒有攜帶武器,而且你也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會對你形成威脅!”


    趙言點了點頭,身為同族,隻要對方沒有惡意,他也就沒有動手的意思。他一步步向後退入黑暗之中。


    “不要跟來!”


    直到趙言的身影消失許久,黑影才長長的籲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短短十幾秒的對峙,讓他感覺比跑了一個馬拉鬆還累。


    這絕對是一個高手。看他的行為也不像是敵對一方,就是不知道這樣的高手進入藏地有什麽目的。


    黑影下定決心,這個情報必須立刻匯報上去,


    看著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身體,黑影苦笑了一下,接下來毫無疑問又是一番你來我往的口水仗了,索性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十天之後,經過一路翻山越嶺的艱苦跋涉後,趙言來到了樟木縣。


    站在半山腰處遠眺這個小小的鎮子,趙言發現小鎮的格局非常美妙。它順著連續的之字形公路而建,呈條狀的建築群就這樣沿公路錯落、重疊。


    雖然看不清建築具體的細節,但精巧的花園和飄舞的風馬旗借助老樹、老房子的渲染,給人一種古樸、精致的感覺。


    到了這裏,也就意味著他進入了文明世界。


    來之前趙言做過詳細的功課。知道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這座小城擁有一個國家級的通商口岸,是中尼公路國境內的起點。


    沿這條公路一路向北,途經聶拉木、定日、日喀則等一市九縣,最終到達羊八井,全程大約有700多公裏。需要翻越四座平均海拔在五千米以上的大山。沿途山高穀深,地形險峻,更兼這塊年青的高原地質運動強烈,地震頻繁,山體破碎極其嚴重。


    而且這裏的降水量又特別集中,局部地區年降雨量甚至可達2500毫米。長期、大量的降雨造成這一區塊的山體長期失穩。滑坡、碎落、山崩、泥石流等自然災害發生頻繁。因此來往這條路線的車子極少,想要搭順風車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但相應的,沿途少有人跡,也就不虞有暴露身份的危險。


    趙言沒有進入城區,隻是遠遠的繞了一個圈子。他身上的物資暫時還足夠,沒有必要進入這種戒備森嚴的地方進行補給。


    接下來的時間趙言曉行夜宿,沿著公路一路北上,開始了他的藏地之行。路上偶爾有好心的司機捎他一程,但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靠著他的兩條腿。


    這條道路絕大部分都修建在半山腰上,地形極為險峻。因為降雨量的關係,超過百米的瀑布沿途比比皆是。從天而降的水流與岩石、朽木發生碰撞,在空中濺出渺渺的白霧。


    更兼山幽穀深,濃蔭蔽日,讓人有一種如行畫裏的感覺。沿途不斷有獸叫鳥鳴或遠或近地傳入耳中。


    漸漸的,趙言的心靜了下來,自然而然的進入一種無思無慮,空靈通透的狀態之中。


    嘉措拉山口,海拔5248米,珠峰的門戶。


    經過十餘天的跋涉,趙言來到了這處與天最近的地方。


    天空細膩柔軟,山地粗礪堅硬。視野的上半部是純淨的瓦藍色,下半部則是單調的赭紅和灰黃。除了灰色的山路上偶爾有車輛經過,幾乎看不到有生命的痕跡。


    水泥製成的標高牌上掛滿了五彩經幡。在山風的吹拂下,發出嘩嘩的聲響,給單調的天地增添了一抹動人的顏色。


    在這裏,趙言意外的看到了另一支隊伍。


    一支自行車遠征隊,三男兩女。正在標高牌前興高采烈的拍著照片,似乎為自己又征服了一座高山而到感到驕傲。看隊旗和他們衣服上的標識,似乎是國內一所高校的登山隊。


    這是乘著假期遠足來了。


    看到趙言一副單身徒步客的模樣,其中一名馬尾辮的女孩子立馬跑了過來。“你是一個人的徒步遊啊!真是厲害!從哪裏出發的?終點在哪裏?有沒有沿途的好風景讓我們分享啊……”


    不知是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對同類特別信賴,還是本性如此,這個女孩子一上來就是一連串的問題,完全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一股淡淡的馨香傳入趙言的鼻孔。


    趙言感覺自己的耳朵有些微微發熱。長這麽大了,他還是第一次和年青的異性如此近距離的相處。當即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行程交待了個一清二楚。並表示自己沒有攜帶攝影器材,所以也沒有什麽風景可以共享。


    “你連手機都沒有帶嗎?那怎麽發朋友圈,讓朋友們共享你的旅程啊!而且萬一遇到危險,你怎麽向外尋求幫助呢!”


    女孩子似乎有些不信,現在這年月,怎麽可能還有人出門不帶手機的。而且還是這種危險的單身遊。


    張了張嘴,趙言自覺也沒有一個合適的借口,可以向別人解釋自己不帶手機的理由。在女孩子狐疑的目光中,場麵一時有些僵了起來。


    “小瑜,小瑜……”隊伍中的另一個短發女子似乎看出了不對,趕忙跑了過來。


    “對不起,這位先生,小瑜就是個直腸子,她沒有惡意的……”


    見趙言並沒有想要責怪的意思,她悄悄鬆了口氣,然後大大方方的向趙言伸出手掌:“張碧華,這一位是王可瑜,我們是*大的……那邊三個也是我們的同學,趙子乘、李想還有周益民……”她指著另三名男生一一向趙言介紹。


    那三名男生見狀也向趙言招了招手,表達了一下他們的善意。


    “乘著大家都還沒有工作,出來感受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陶冶一下心胸,順便去一去心中一些繩營狗苟的小心思……”


    簡單的向趙言介紹了一下團隊成員的構成和他們此行的目的後,那名叫張碧華的女子又客氣的跟趙言寒暄了幾句,然後禮貌的提出了告別。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詢問趙言的姓名。


    倒是那個叫王可瑜的姑娘還不失天真,轉過身來向趙言伸了伸舌頭,作了個鬼臉。


    “小氣鬼!”


    隻是寂寞旅途中一個小小的插曲,趙言轉頭就放在了腦後。


    太陽還高掛在頭頂,但趙言決定今天不走了。十幾天枯燥單調的徒步讓他的心靈有所觸動。


    不知是高原特有的環境還是遠離人跡的紛擾,此時的趙言有一種紛擾之後淡淡的寧靜感。


    標高牌不遠處有一棟低矮的建築。趙言走近看了一下,裏麵放了一些衣服被褥等簡單的生活用品,除此之外還有一小堆幹燥的牛糞和一疊幹硬的青稞餅。這是牧民們放在這裏供過路的旅人應急用的。


    趙言沒有動這些物資,甚至連進去的意思也沒有。在這五千多米的高寒地帶,如果不考慮安全性的話,這種四麵漏風的建築還不如他的帳篷來的暖和。


    尋了一處背風地搭建好宿營帳篷,趙言四下看了看,又搬了一塊平整的石塊到帳篷內。他想試一試在這種空靈通透的狀態下,自己能否在製符一道上有所突破。


    當然在這之前,一些小麻煩還是要提前解決掉的,免得要緊關頭候擾到了他的心境。


    五十米開外,一匹高原狼正靜靜的站在那裏。


    它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狼狽。棕黃色的皮毛破了好幾個口子,露出還未完全愈合的粉色傷口,一隻眼睛瞎了,耳朵也隻剩下半隻。


    但趙言知道這一切僅僅隻是表相,它的腳步仍舊是堅定的,僅剩的那隻眼睛裏流露的,還是冰冷的光。


    這匹孤狼也不知是從哪裏跟上來的,跟著他已經有大半天時間了。方才人多,它一直躲在某個隱蔽處,人一少,它就又遠遠的跟了上來。


    它也不進攻,看上去就隻是單純的跟著。


    但趙言對狼這種動物極為了解,知道這隻是它捕食的一種策略。從它幹癟的肚子來看,體力隻夠它做一次進攻,所以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它會極有耐心的跟下去,直到最終結果的產生。


    趙言沒有什麽其它動作,他隻是釋放了一下自己的氣息。


    自從那場叢林變故之後,趙言發現自己身上那可令百獸辟易的味道變得可控了。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決定是否收斂。


    狼的眼神變了,變得有些迷茫,緊接著是慌亂、無助……趙言從來沒有在任何一種動物的眼中,見過如此豐富多彩的神情表現。


    在低聲嗚咽了幾下之後,它後退了。退出約百米開外後,頭也不迴的向來路狂奔而去,肆無忌憚的消耗著它本已不多的體力。


    趙言知道這匹狼完了,除非正巧有一頭瀕死的黃羊擋在它前進的路上。


    確認安全之後,他開始製符前最後的準備。


    進食、潔麵、淨手……


    製符是一個極有儀式感的程序。雖然不知道每一步為什麽必須如此,但趙言還是一絲不苟的按照符籙初解上的步驟一步步的做了下來。


    但沉浸在神奇世界中的趙言並不知道,他那股一放即收的氣息同時被另一個生靈感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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