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溜小跑,頭也不迴的那對男女,趙言皺了皺眉頭,他覺得自己好像漏了些什麽東西。


    將那名男子剛才所有的表現,包括語速、邏輯、迴答問題時的麵部表情,以及瞳孔的收縮變化等所有神情反應,在心中細細的過了一遍,都沒發現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趙言才搖了搖頭,將這突如其來的思緒甩在腦後,推門走了進去。


    入耳的是一陣“嘩嘩”的水流聲。左右打量了一下,趙言發現這是一處開放式的洗漱室,有七八個光屁股的年輕男子正在自顧自的衝澡,根本沒察覺到有人進來。


    除了幾雙鞋子,地上什麽也沒有。趙言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根本沒有所謂的私奔,那對男女剛才是在跟自己演戲!


    趙言沒有再去猜想其中的原因,既然有人想要讓他順暢的進來,那麽自己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的,無非是水來土掩就是了。


    他倒是暗自讚歎了一下那名男子的演技。如此演技,如此心理素質,就是參加寶萊塢大獎的競奪都綽綽有餘了。居然隻是被用來作為誘餌。也不知道他在這個組織中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確認沒有人關注自己,趙言伸手推開了走廊上的第二扇門。


    “哄”的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門內是一片沸騰的海洋。整個二樓被全部打通,形成一個近千平米的大平層。一個標準的拳擊台放在場地的中央。這裏正在進行一場搏擊比賽。在一連串“嘭嘭嘭”的肉體擊打聲中,尖叫、唿喊聲聲嘶力竭,一浪高過一浪,整個場麵似乎隻要點個火柴就會被引爆的樣子。


    看場上這瘋狂的樣子,進行的應該是一場無限製搏擊。


    在幾道若隱若現目光的關注下,趙言按著那名影帝男給出的指點順利下到一樓大廳的拐角處,這裏有一個專用電梯通向地下一層。


    看著信步而來的趙言,兩名站在電梯口的黑西裝相互對視了一眼,上前一步,伸手虛攔,“對不起這位先生,這裏是辦公區域,不對外營業,您要看拳賽請上二樓,健身在三樓……”


    聲音呆板,神情僵硬,一看就知道是客串的角色。


    趙言看了看自己的裝束,一身平民的打扮,還光著腳,的確不是適合這種場合的樣子,能給出這張臉,已經是顯示對方良好的職業素養了。


    “我應努納拉先生的邀請而來,我想,你們應該收到過指示。”趙言並不是在信口開河或是故意欺詐,經過那名影帝男的一幕,他幾乎可以肯定指使那名影帝男的就努納拉本人了。


    雖然他並清楚其間發生了什麽,畢竟從見到自己望風而逃到現在近乎主動的邀請,期間也不過就是半個小時的時間而已。


    “努納拉!”兩名男子異口同聲的問了一句,然後又神情怪異的對視了一眼,嘴唇蠕動了幾下,終於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趙言讓到了電梯麵前。


    “按負二層,出電梯後右拐第三道門!”聲音一如既往的生硬與冷漠。


    站在下行的轎廂中,趙言摸了摸鼻子,隱隱感覺有些不怎麽對勁。這種神情,這種語調,怎麽看也不像是對雇主的態度,難道是自己判斷錯誤了!


    出電梯右拐,右邊第三個房間。按著那兩名保鏢的提示,趙言伸手握住了房門的把手,但心中卻隱隱升起一種不安的感覺。探手入囊,趙言握住了一樣東西,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彌漫著一股濃鬱的咖啡香氣。三名男子成鼎角之勢圍坐的茶幾前,似乎正在爭執著什麽。


    正中間一個正是努納拉。不知什麽原因他精赤著上身,下半身也隻穿了一條平角短褲。


    在他的左手一側盤坐著一名幹枯瘦小的僧侶,看不出具體的年齡。隻是他那溝壑縱橫的臉上,每一道皺紋之中似乎都透著慈悲之色。一件寬大的僧衣將他整個身體遮得嚴嚴實實。如果不看麵相,就像一個放大版的手伴木偶。


    努納拉的右手邊同樣是一個僧人,但與那老僧相比,這一位卻是另一個極端。


    他上身微微前傾,兩隻袖子高高卷起,整個人看上去極為豪邁不羈。隻是坐著不動,都能看到兩臂的肱三頭肌就在有節奏的跳動著,一身飽滿強壯的肌肉將一件寬大的僧袍硬生生給穿出了緊身衣的感覺。


    就像一頭猛虎踞坐在地上,顧盼之間,氣勢雄渾至極。看上去哪裏像是一個僧人,一個縱橫沙場的大將軍還差不多。


    趙言推門而入的一瞬間,努納拉笑了,笑的就像一隻成功偷到了雞的黃鼠狼。


    “你來了,大師已經等你許久……”語氣之熟絡,就像看到了一位多年的老朋友。


    一雙銅鈴般的牛眼立時朝趙言瞪了過來。“既然來了,那就不要廢什麽話了,把佛舍利交出來吧!”


    佛舍利!趙言略微一怔,先前的那些不合理之處結合現場的環境,趙言立時明白過來,自己是被努納拉當槍使了。他刻意營造了一種氛圍,讓眼前的這兩個僧人相信自己與他是一夥的。


    “怎麽,是沒聽到佛爺的話還是故意裝傻!”沒有得到趙言的迴應,這名氣勢如虎的武僧頓時便惱了。腳下一個彈動,“唿”的一聲站起身來。


    “如此,佛爺便自己來取!”


    喉間低低的咆哮了一聲,下一瞬間,武僧的右掌猛然膨大至正常的兩倍大小,掌心鮮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隻是往前一個跨步,“轟隆”一聲,蒲扇般的大手已是朝著趙言的頭頂蓋壓了下來。


    就像一塊石頭砸落在平靜的湖麵,趙言身周的空氣頓時如漣漪般劇烈波動起來,掌風還未至,一股濃鬱的血腥味便已直衝趙言的口鼻。


    這是什麽異術!趙言心中略感詫異,這賣相倒是與邪魔外道相符合,一個和尚使出來卻是有些不倫不類。


    心裏這麽想著,趙言手上卻是絲毫不慢,手掌一翻,一柄造型奇特的長管手槍已是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轟”的一聲,趙言毫不遲疑的扣下了扳擊。


    眼見著趙言像變魔術般掏出一把手炮一般的槍來,武僧眼皮連跳。但如此近的距離,他的去勢已盡,已是無法閃避。當下張開大口,“袈裟!”一個似佛號,又似真言的梵文單詞從他的口中蹦了出來。


    隨著這一聲低沉的似能撼動心靈的低吼,武僧原本高壯的身體又猛然長高了一截,裸露在外的皮膚內外隱隱似有一層金光繚繞。就像是佛門的護法金剛從神座上走了下來,揮動著降魔的法器,誓要斬滅世間的妖魔鬼怪。


    赤紅如丹砂的手掌已是將趙言的腦袋整個給罩了進去。


    五步之外槍快,五步之內槍又快又準!一瞬間,趙言的腦中毫無來由的閃過這麽一句話。


    加長的槍管為子彈提供了更為強大的動能,“噗”的一聲輕響,一枚特製的子彈後發而先至,視神跡般的防禦如無物,輕易的便貫入了武僧的胸口。


    武僧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胸前的彈孔,整個人瞬間僵在了那裏。一層淡藍色的霜花以彈孔為中心,迅速覆蓋了他的全身。


    “呯”的一聲脆響,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隨著這一摔,那曾經雄壯如虎的高大身體像一個瓷人般碎成了千百塊碎片。每一塊碎片都閃耀著冰晶的光澤,沒有一絲的血跡。


    對於這枚子彈的威力!趙言也是吃了一驚,想到當初若不是那把漢劍替他擋下了那一擊……他的心頭一時涼浸浸的。


    另外的兩人對眼前這個詭異的場麵亦是呆了一呆。隻是一聲低喝,一聲槍響,就都結束了!


    滿臉慈悲之色的老僧是深知手下這名武僧的實力的,他第一時間朝著趙言看了過來。


    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單純、天真、幹淨,卻又滿懷對美好的向往。那是對世間所有美麗事物的向往,能輕易的勾起每個人深藏在心底最純粹、最本真的念頭,沒有一絲後天俗世的欲念。


    這一刻,趙言深深的陷了進去。


    “吧嗒”一聲,他手中的手槍掉在了地上。但這一聲輕響也將他從迷境中驚醒了過來。


    是精神攻擊!


    雖然對趙言這麽快就掙脫過來略感意外,但老僧要的其實也隻是這麽一個瞬間,他需要有一個空隙來喚醒自己體內沉睡的力量。


    如此狹窄的空間下,他沒有把握避開手槍的攢射,那把手槍的威力令他不敢再有任何的保留。


    老僧以雙手的中指、無名指、小指握住大指,將頭指拄在大指的背麵,迅速捏了個金剛拳印。


    “緊那羅”!


    一個真名,以真言的方式低沉的從他喉底噴發了出來,老僧枯瘦的身體猛然充氣似的膨脹了起來。


    然後右腳似慢實快的踏前一步,手掌握住頭指以下的四指,以大指壓在頭指中節側方,捏出一個蓮華拳印。


    “那羅延”!


    又是一個真名,老僧的身體又整體向上拔高了一截,整個人身上開始有金光閃耀。努納拉的上下頜骨“得得得”劇烈抖動著,那名武僧方才的表現已經足夠的非人化,這一位還要再來一遍?


    老僧緊跟著又是一步,以無名指、中指緊握大拇指,豎頭指與小指並稍屈如牙,又是一個忿怒拳印。


    “迦樓羅”!


    三十多平方的房間內被耀眼的黃光充斥,又有陣陣檀香從老僧的身上散發出來。努納拉已是整個癱倒在了地上。他已經盡可能的高估了神廟的實力,可眼下這場麵,怕是神靈降臨人間也不過如此吧!


    三聲佛號過後,老僧已是來到了趙言身前,化身為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金甲神人,他也不作勢,隻是簡簡單單的當胸一拳向趙言揮了過來。


    這短短的三步,他每一步一個變化,每一聲的唿喝,都似在向未知的存在借用無窮的力量。


    看他這一步一發聲,一步一變化,趙言不知道這是與自己身上“三摩三菩提金剛證道法”類似的虛空存神之術,還是通過類似聲打的方法拚命壓榨身體潛力的結果。


    但不論怎麽樣,此時他麵前的這個“人”,已是毫無疑問的站在了這世間所有生物的頂端。


    就算是有那種神奇的子彈,趙言估計也不一定能破開他的這層防禦。


    趙言的臉色凝重了起來,這真的隻是簡簡單單的一拳。沒有與空氣的劇烈摩擦,也沒有蓋壓天地的威勢,與公園中那些鍛煉身體的老人家的出拳看上去沒有多大的區別。


    但就是這軟軟綿綿的一拳,卻給趙言一種粉碎真空的感覺。它徹底鎖住了他身周所有的空間。一瞬間,趙言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困在琥珀中的小蟲子。


    隻要對方這一拳擊中,下一刻他必將粉身碎骨。


    這一刻,趙言前所未有的冷靜,再如何神異,這也隻是單純力量的比拚而已。而在這一個途徑上,他又何曾怕過誰來。他毫不猶豫的啟動了巨力手套的力量。


    右手掌至腕部以下,一層淡黃色的細密鱗片爭先恐後的生長了出來。


    吐氣開聲,趙言端端正正的一拳迎了上去。


    “噗”的一聲,兩個拳頭輕觸在了一起。沒有天雷勾動地火般火爆的場麵,也沒有那種骨肉撞擊令人口齒酸軟的聲響,甚至連一絲空氣的漣漪的都沒有觸動。


    隻在兩個拳麵的相接之處,有一個黑點迅速擴大。


    “嘩啦”一聲鏡麵碎裂的聲響中,以趙言的拳麵為界,他麵前約兩平方米左右的空間整個塌縮了下去,一個參差不齊的裂口將範圍內的一切吞噬的幹幹淨淨,連同趙言的那把手槍在內。


    什麽金甲神人,什麽降世,仿佛統統隻是一個幻覺。


    趙言保持著一個出拳的姿勢,怔怔的站在那裏。世界是一個平麵?隻有一張紙的厚度?還是隻是這隻手套自帶的威能?


    這一刻,他似乎隱隱觸摸到了一絲空間的力量。


    ……


    “情況大致就是這樣,一察覺到不對,我連這扇門都沒進,就布置了下去。接下來你也看到了,我被扒了個一幹二淨……你是從二樓的應急樓梯上來的吧,怎麽樣,索布拉瓦的演技還不錯吧!”


    努納拉笑的極為歡暢,“說實話,一開始我沒有發覺是你在跟蹤,後來才察覺不對,若是神廟出手,必然是行雷霆一擊,不可能隻派一個人來……


    所有的安排都是臨時起意,直到你走進這扇門之前,我也猜不出是誰會對我感興趣……我隻是單純的想找一個替死鬼,好替我分擔一些壓力,或許也可以為我創造一些條件……”


    努納拉攤了攤雙手,顯得極為坦然。


    “看起來我的運氣不錯,你是個有本事的……當然,能毫發無損的從兩支突擊隊的手中存活下來,怎麽可能會沒有兩把刷子……”


    “也就是說,所有針對我的一切,都隻是為了那一千萬美元?”趙言對努納拉所說的一切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這種人的話要是能信那才是有鬼了。


    趙言隻關注自己關心的問題。


    “我想,跟你剛才的遭遇一樣,我們應該也是被人當槍使了!”努納拉看了一眼趙言。


    “給我們通風報信的那個人想必也知道,我們雙方的能力不在一個層次上,他這麽做,頂多也就想給你找點麻煩或是為後續爭取一點時間……接下來或許會有更大的麻煩在等著你!”


    又問了幾個自己關心的問題後,趙言話風一轉,“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坐在這裏等死?作為自己的老巢,你不會沒給自己留退路的吧!”


    “怎麽可能!”努納拉一把掀開麵前的地毯。“嘩啦”一聲從地板上拉起一塊一平方米大小的蓋板,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來。伴隨著潺潺的流水聲,一股刺鼻的臭味猛然衝了上來。


    然後他退後幾步,拉開一道像是通往洗手間的門,轉過身來又在自己那把椅子的把手上按了一下,在一陣“紮紮紮”的機械聲中,地麵裂開,椅子迅速沉了下去。


    “足足三條通道,分別連通這個城市的主汙水管道、樓頂和一個地下避難室。”努納拉以一種誇張的語調說道:“但你也看到了,連門外我最親信的手下都不是我的人了,你覺得神廟對此會沒有安排!”


    看著麵前努納拉展示出來的三個出口,趙言明白這就是對方的依仗了。他是吃死了自己不想與外麵的未知勢力進行碰撞。


    趙言確定努納拉一定有所保留。不是另有更安全的手段,就是這其中的某一條出路中另有玄虛。這種連死都要拖人墊背的家夥,怎麽可能會坐以待斃。他之所以這樣,無非是想要自己的一個態度。


    這種梟雄人物,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掀開最後一張底牌的。


    “如果你有信心殺出去的話,那當然另當別論,否則事到臨頭,總是要選一條的。”趙言冷冷的注視著他。


    “現在我們還是來說說佛舍利的事吧!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那兩個和尚既然那麽肯定這東西在我的身上,那麽這所謂的佛舍利肯定是有實物的,既然拿我擋了一災,那讓我見識一下並不過分吧!”


    “佛舍利我是真的沒有!”努納拉拍著精赤著的上身。


    “你也看到了,在你進來之前,我已經被搜了個底兒掉,而且最親信的手下也背叛了我,這個房間哪裏還有什麽秘密可言。要是真有所謂的佛舍利,他們還能容我活到現在?”


    努納拉長長的歎了口氣。


    “所謂的佛舍利,其實隻是一個緩兵之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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