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隻剩下兩條站著的身影。看著趙言投注過來的平靜目光,漂亮的樓層管家立刻“嗝”的一聲,軟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幹淨利落的昏了過去,沒有絲毫的拖延。


    跨前兩步,趙言俯下身去,輕輕的握住服務員的脖子。他的手指很長,幾乎將這截細長的脖子整個圈了起來。


    “告訴我是哪個房間,然後你就沒事了……”


    片刻之後,趙言拇、食兩指稍稍用力在對方的耳根處掐了一下。這一下,足以保證她短時間內不會清醒過來。


    沿著服務員探伸出來的手臂,趙言疾步往前走去。那個房間位於凹字形結構的底部,以高星級酒店良好的隔音效果,或許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剛走兩步,趙言又迅速退了迴來。雖然知道這種地方不大可能會有監控設備,但出於本能,他還是仔細的觀察了一番。


    真正確認安全後,趙言將手伸向了地上僅存的兩個腦袋。


    與先前得自那名爆炸現場殺手的體驗大同小異,所有的畫麵都似是而非,與他的靈覺之間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無法看到他想要的畫麵。


    這是趙言先前從未有過的體驗。如果隻是個例也就罷了,世界這麽大,總有那麽一些人先天精神力強大,可以豁免這種類似搜魂的手段。但接連出現三例,那就不可能是概率的問題了。


    自己將要直麵的,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呢!


    寬大的沙發,柔軟的純羊毛地毯,占據整麵牆壁、能將遠處的無敵海景盡收眼底的巨大落地窗,再加上桌椅床架之間巧妙的銜接,套間之內並沒有印度式的金裝玉砌和過多的擺設,一切盡顯著低調的奢華。


    客廳的中央,一個慈眉善目,須發斑白的老頭,正盤膝坐在地毯上,正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刺客神殿的當家人,奧利弗。


    如果不是鼻子中央那一截突兀的高起,破壞了整個麵部原本柔和的線條,任誰也想象不到在黑暗世界中幾乎等同於死神代言人的奧利弗,會是這樣一個普通的老頭。


    此時,他正通過擺放在茶幾上的一台電腦與萬裏之外的挪威進行著一場視頻對話。


    在奧利弗的身後,是一名身材矮壯、褐發卷須的中年男子。他兩眼似開似閉,老僧入定般靜靜的站立在奧利弗的一側。另一名稍稍年青些,有著一頭燦爛金發的男子則沿著客廳兩端不停的來迴走動,似乎顯得有些急躁。


    “奧利弗,我的老朋友,經過對現場截獲的所有影像資料的分析,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訴你,那個亞裔確定是在那個時段進入了你預設的伏擊圈,至於後期為什麽會消失不見,並不能從現有的畫麵中剝析出來……你要知道,那隻是一些最普通的光學鏡頭……


    什麽,再加50萬……不不不,老朋友,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已經說了,那隻是些最普通的鏡頭,連起碼的頻譜掃描功能都不具備,在那個力場能量的幹擾下……你說80萬……不不,我已經說過,這不是錢的問題……100萬……”


    電腦對麵漢德森的喉頭明顯聳動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後,他用力揉了揉臉,“120萬,再加120萬,老朋友,隻要你在先前基礎上再加120萬,我可以試著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奧利弗揮了揮手,站在他身後的中年男子立刻拿起電話走到一旁撥打了起來。


    “老朋友,並不是我想要臨時加價,你要明白,要完成你這筆委托,並不是我一家能獨立辦得成的……這麽跟你說吧,根據我們的掌握的情報,在每天的那個時間段內,分別會有三顆以上隸屬不同組織的間諜衛星掃過那片空域……


    雖然我們不能直接獲得那種層麵的情報,但隻是不涉及軍事機密,我還是可以通過一些渠道,與對方負責這方麵情報的人員進行溝通的……


    當然這些不是全部,對於那種在軌衛星而言,這隻不過是它的日常,在不變軌進行抵近偵察的前提下,以衛星上配備的毫米波雷達和孔徑成像相機是不足分辨如此微小的目標的。


    我還需要將衛星圖片與現場的照片委托給那台超級計算機,依托它強大的計算能力對兩組圖片進行對比分析,看看能不能得出一個令你滿意的結論,所以你知道的,這都需要錢……”


    奧利弗點了點頭,“漢德森,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不必跟我解釋這些,我隻想知道,我需要多久時間才能看到我想要的答案!”


    “半個小時,不,二十分鍾,最多不會超過二十五分鍾……”漢德森斬釘截鐵的說道:“你要明白,我的老朋友,為了確保信息的準確性,我需要向超級電腦提供盡可能多的衛星圖片,而與那些組織的溝通,都需要時間……”


    奧利弗隱隱感到有些不安,半個小時的時間無疑有些長了,對於刺客們來說,一擊不中,遠揚千裏才是正確的選擇。但他又確實需要了解趙言到底掌握著一張什麽樣的底牌。才好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做正確的應對。


    這次的行動毫無疑問已經失敗了,奧利弗必須保證已方在下一次的行動中能有的放矢。


    “那好,我就等你半個小時!”


    在靜靜的等待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阿都拉,不要再來迴走動了,晃得我頭都快暈了!”奧利弗微笑的對著金發男子開口,和善的就像一個鄰家老爺爺:“你要學會忍耐,學會承受各種各樣負麵的消息,阿都拉,你得要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篤篤篤……”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金發青年立刻將目光投向了那名中年男子。


    這不是他們約定的敲擊頻率,門外是誰?該采取什麽樣的措施?


    不等中年男子做出迴應,阿都拉已經湊到貓眼處向外窺探了起來。他並不害怕會遭遇來自門外的襲擊。這種層次的酒店,房間的門、框都是一體鑄造,並牢牢固定在牆體之上,就算是有警方專用的破門器械,也需花費好大一番工夫。這種高級套房的門內還鑲嵌有一層鋼板,其厚度足以抵禦近距離自動武器的掃射。


    透過貓眼,阿都拉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側臉,嘴角不斷開合著,似乎剛好扭過頭去與身後的人做著交談,青白色的臉上有幾道明顯的血跡。


    本傑明。阿都拉認識這位同伴,是組織在本地區的負責人,也是此次行動的參與者之一。按照事先的約定,由他來負責後續的手尾。


    阿都拉嚇了一跳。看本傑明臉上的血跡,肯定是有什麽意外發生了,或者此時還有人正追在他們的身後,這才會連最起碼的暗號都搞錯。


    情況緊急,顧不上向身後請示,阿都拉立刻拉開了房門。


    隨著哢嗒一聲輕響,下一刻,巨變驟生。


    像是遭受了史前巨獸的猛烈一踹。隨著一聲劇烈的悶響,沉重的房門像一堵牆般向阿都拉撞了過來,根本來不及反應,在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阿都拉整個人淩空飛出足足有三米遠,“嘭”的一聲重重的砸落在了堅硬的地板上。


    一條人影帶著沉重的破空聲,緊跟著向客廳中央的奧利弗撲了過來。


    卷須中年人張了張嘴,阻止阿都拉的話還在口中,就強行咽了下去,厲嘯一聲,身形一個前撲,擋在了奧利弗的身前。


    然後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刀,向著人影幹淨利落的掃劈了過去。“呲”的一聲輕響,沒有絲毫抵抗,如水刀光已是毫無滯礙的破入了對方的體內。並且順著對方的前撲之勢,給他來了個開膛破肚。


    腥臭的血雨兜頭淋下,直到身體落地,那人影也沒有任何抵擋的動作。


    這是個死人。


    不等卷須男子有其它動作,一隻閃爍著蒙蒙黃光的大手緊隨而來,牢牢的扣住他手中的短刀,猛然向後一個用力,將他硬生生拖到了趙言的麵前。


    看著麵前這張略顯蒼白的臉龐,一絲饑笑襲上卷須男子的嘴角。真當自己連個死人也分辨不出嗎,須知人算虎,虎亦算人,如此距離,反倒正合自己的心意。


    當下正要有所動作,眼前卻忽然一亮,像是暗室之中驟然閃過一道電光,一股無以名狀的力量頓時作用在了他的識海深處。卷須男子的腦袋像是挨了重重一擊,猛然向後仰了一下,整個身體瞬間僵在了那裏。


    趙言順勢一個探手,死死扣住他的右臂,反手一掄,將這具兩百餘斤重的身體高高掄過頭頂,向著麵前的奧利弗重重的慣了下去。


    下一刻,趙言感覺手底略微滑了一下,有一種像是砸在果凍上的感覺,緊跟著是“嘭”的一聲水囊被用力慣破的聲響,他手中的身體已是重重的砸在了堅硬的實木地板上。


    血肉四濺,兩百多斤的人體像是一張大餅般攤在了地上。


    奧利弗仍舊保持著坐姿,卻已在間不容發之際向右平移了兩米,如同在屁股底下安裝了一個滑輪。一個略有些變形的半圓形光罩,緊貼著他的身體漸漸消散開來。


    這種光罩!趙言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曾經見過類似的東西。果然,能成為一個暗殺組織的首領,的確是有著遠超常人的手段的,接下來似乎會是一場激戰啊!


    奧利弗緩緩站起身來,並沒關注身邊的人形皮囊,而是有些傷感的看著地上的阿都拉。


    一個楔形印跡深深的嵌入阿都拉額頭的正中位置。那是遭門框邊沿劇烈撞擊產生的後果。哪怕隻是夾了一層薄薄的鐵板,這扇門所造成的傷害也遠在普通木門之上。


    兩隻密布著血筋的眼珠垂掛鼻梁的兩側。在遭受撞擊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


    “他是個好孩子,忠誠、熱血,有些魯莽,有時甚至還有些天真……”奧利弗搖了搖頭,“他不應該死在這裏的。”


    緩緩轉過身來,奧利弗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趙言。


    “不論是聖地的湮滅、聖甲蟲的暴走,還是與費力克斯牽連的一係列事件,都有你的身影涉及其中……”奧利費指了指趙言那雙如同黃銅鑄就的手掌,“現在我又看到了什麽……我其實一直在想,藏在這具軀殼之下的,會不會是那個我熟悉的老朋友呢!”


    趙言並不接話,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仔細觀察著麵前這位似乎處於風燭殘年階段的老人。


    鬆弛的皮膚,向下耷拉著的嘴角,青筋畢露的雙手……除了那雙深褐色眼珠中不時閃過的那一抹精光,看上去與普通的老人沒有什麽區別。


    但就是眼前的這個人,隻是憑著自己的胡思亂想和一些天馬行空般的猜測,就將自己推入了水深火熱之中。雖然趙言非常的清楚,有些事情並不是無中生有。


    奧利弗也沒想從趙言這兒得到什麽答案。他隻所以說這些話,除了蓄勢,另外隻是想給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


    從趙言專注而熾烈的眼神中,奧利弗明白自己該如何選擇了。


    他站起身來,從擱在膝上的一個長條形物體中抽出一把黑色的長劍,反手遞向背後,在一陣光影閃動之後,下一刻,那把長劍詭異的消失了。


    仿佛有一個隱形的人從他的身後接過了這把長劍。與此同時,奧利弗原本清晰的人體也開始逐漸模糊,變得有些影影綽綽了起來。


    趙言渾身繃緊,這種超出了正常人認知範疇的東西意味著以往所有經驗幾乎都無法借鑒,這是他最討厭的場景。隻是事以至此,已經沒有可選擇的了。趙言毫不猶豫的跨前一步,唿的一拳向著麵前模糊的人影打了過去。


    沒有反擊,沒有招架,甚至連個正常閃避動作也沒有。在一連串的空氣爆鳴聲中,趙言這勢大力沉的一擊猛然打在了空處。他麵前的人影除了有些飄忽不定,竟然還毫不受力。用錯力道的感覺令趙言胸口隱隱有些發悶。


    沉喝一聲,趙言又踏前一步,一拳揮了出去,再進一步,又是一拳,如是再三,橫轉騰挪間趙言已是將整個客廳給踏了個遍。累積起來的巨大力量如山洪傾泄,在這狹窄的室內來迴往複、劇烈鼓蕩,將麵前飄忽不定的人影給撕了個粉碎。


    狂暴的氣流平息,影影綽綽的人影依舊在距趙言二米開外的地方虛不受力的搖擺著,仿佛隻是輕唿一口氣就能將給它吹走。


    可見卻不可觸碰,兩者仿佛不是處在同一維度之中。


    趙言深吸了口氣,在個世界已知的規則中,力的作用總是相互的,他深信不論什麽樣的秘技,一旦施展,必然需要一個錨點作為支撐。以他自己手上的“土遁”為參考,眼前這個類似傳說中虛空隱遁的秘法,必然也有身體或是時間上的限製。


    外來的攻擊雖然不能直接作用於對方的身體,但無疑會大大縮短這個秘法的持續時間。


    當下正要再接再厲,忽然耳朵一動,整個人瞬間往前一撲。毫厘之差,一道黑光從他背部掃過,刺骨的寒意令趙言渾身的寒毛都在瞬間豎立了起來。


    一個翻滾,趙言迅速轉過身來。一個高達三米左右,腳蹬木屐,穿著一身平安時代兩檔鎧的式鬼,從他身後的虛空中一步跨了出來。


    甫一現身,當頭就是一劍砍了下來。趙言看的清楚,式鬼手中所持的,正是奧利弗的那把長劍。


    趙言恍然,難怪以對方如此老邁、孱弱之身還能號令如此強大的一個組織,這恐怕就是他的戰鬥方式了。


    隻是,這世上居然真的有式鬼這種東西!


    劍還未到,一股反常的寒氣已是將趙言整個罩住,幾乎將他的思維也凍結了起來,反應不由自主的便慢了一拍。


    就在寒芒即將臨頭的瞬間,“啪”的一聲,一雙淡黃色的手掌將劍緊緊的夾在了中間。千鈞一發之際,本能接管了趙言的身體。


    見不能一擊建功,式鬼臉上的兩點紅光一陣閃爍,顯得十分惱怒,它將嘴角咧開至耳根的位置,用力朝著趙言吹了一口氣。隨著這一口肉眼可見的混濁氣流的吐出,式鬼原本飽滿的身軀立刻顯得有些單薄了起來。


    寒冷、刺骨的寒冷,這是趙言的第一感覺。這種感覺與現實無關,似乎是直接作用於靈魂,至少趙言沒有感覺自身的皮膚出現低溫下應有的變化。


    趙言覺得如果自己還與式鬼保持這個距離,他的魂體在下一刻甚至會如實體般被直接凍結,當下毫不猶豫的撤手後退。


    “嘎嘎嘎……”眼前的這個看著不像是實體的鬼物,應該不可能有發聲器官,但趙言卻分明聽到了它發出的那得意的笑聲。


    “嗤”的一點寒光又當胸向他刺了過來。


    趙言腳下一動,一個側身閃避了一下,反手就是當的一掌拍在劍身之上,將它遠遠蕩了開去。


    然後腳步一錯,一個擰身轉胯,轉身一拳打入了式鬼虛無的身體之中。“轟隆”一聲,外爆的氣勁在式鬼黑色的身體中央炸出了一個碩大的空洞,沒有四濺的血肉,隻有一些稀薄的黑氣四下散亂了開來。


    一看有效,趙言騰騰騰連進四步,一步一拳,唿嘯的氣勁瞬間將式鬼整個撕碎,爆散成漫天的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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