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去的小分隊,一直到次日傍晚才迴到北平寨,而且隻有一支小分隊打探到契丹軍的行蹤:有一支契丹軍進之北平寨以東,看樣子是衝北平寨而來。這支契丹軍行動詭異,迅捷,繞過了威虜軍,直插到北平寨和保州之間,看樣子是要阻斷北平寨和保州的聯係。


    田敏一接到情報,就立刻派人去請魏能,楊延昭,李繼宣,張凝前來支援,約定今晚再去襲擊契丹軍大營。


    三更時分,月色朦朧,一支人馬悄悄地出了北平寨,悄無聲息地向東而去。


    韓製心坐在一棵高大的鬆樹的枝丫上麵,鬆樹的樹幹剛好在這裏彎曲了一下,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座椅,韓製心就坐在座椅上。這是他從小養成習慣,他在大山裏長大,打獵為生,為了觀察獵物,他常常攀上樹頂,一坐就是好半天,有時困了,就在樹上睡上一覺,雖然,因此摔下來,跌得鼻青臉腫,但跌落了幾迴下來後,他再也沒有跌下來了,一根細細的樹枝,他就可以酣然入睡。長期打獵,韓製心又練就了一雙好耳朵,林子裏如何聲響,都都逃不過他的耳朵,他閉著眼睛能知道聲音來自哪裏,是風聲還是野物的走過來的聲音,走過來的野物有多大,是豺狼虎豹,還是獐鹿豬兔。是野花開放的聲音,還是鬆子墜落的聲音,就像是音樂分辨樂器聲音一樣。


    這時,韓製心已經坐在這把天然的座椅上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的白狐來了,白狐向他叫了幾聲,領著他走進了一片森林,進入森林深處,這裏開滿了野花,紅的,黃的,粉的,一大片一大片,草也非常茂盛,綠油油的。白狐在這裏停下了。


    韓製心摸了摸白狐,可白狐忽然不見了。韓製心正感到驚異,四處尋覓,唿喚,猛抬頭看見白狐朝他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兩隻小白狐。韓製心驚喜異常,伸手去抱兩隻小白狐,不料白狐竟變成了兩隻老虎,嚇得韓製心連忙鬆手,驚出一身冷汗,大喘粗氣。


    韓製心記得那次獻出白狐之後,太後又賜還與他,他就將白狐送迴山裏去了,從那之後,他再沒見到它了。後來,他也離開那裏,已經十幾年沒迴去了,也不知白狐現在怎麽樣了。


    韓製心甩了甩僵硬的腿腳,四處望了望,起霧了,還不算濃,薄薄地的一層鋪在地麵上,像塗抹了一層脂粉。四野都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聲音,隻偶爾身後營寨裏發出一聲獵犬的吠叫,但很快沉寂入黑暗之中去了。


    韓製心仰頭看了看天空,月亮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星光卻變得更加璀璨,夜空也更加幽邃了。


    韓製心看了一眼掛在樹枝上的弓箭和箭囊,它們就在頭頂,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箭囊裏裝著三支號箭,信號彈已綁在箭杆上。


    韓製心伸了一個懶腰,不知為什麽自己就這麽睡著了。太乏了!實在是太乏了。他已兩日兩夜沒有睡覺了。打從南京出來,雨中行軍,夜裏又接到追趕蕭撻凜的任務,連夜一路追來,正趕上蕭撻凜遭到宋軍襲擊,馬不停蹄跑迴去報告,又被命令追趕耶律課裏,和耶律課裏一道救出了蕭撻凜,半道上遇到了皇太後的大軍,便遂大軍一路南下,到了這裏。本想好好睡一覺。可是,叔父韓德昌說今夜可能有宋軍來偷營,要所有人加強防備,還點名讓韓製心放哨。


    不得已,韓製心才爬上這棵大鬆樹,這也是韓德昌專門為他尋找的一個哨所,站在鬆樹頂上,周圍一覽無遺。


    韓德昌知道這個侄子的眼睛好,耳朵好,有他放哨他更放心。


    韓製心嘟嚕道:“你是放心了,我又一夜睡不成了。”


    可是,他還是睡著了,睡得就像鬆樹上的一枚鬆果。


    九月的夜晚,寒氣逼人,韓製心穿著皮衣、皮靴,戴著皮帽,還是抵不住寒氣。尤其在這上不沾天下不著地的鬆樹上,寒冷尤甚。


    “大丞相,你真是我的好叔叔!幫我相中了這麽好的地方,你以為我真的是一隻鳥,喜歡住在樹上?我那是不得已才上樹的。”


    韓製心覺得手腳都凍麻木了。還是下樹去活動活動吧。


    就在這時,韓製心忽然聽到什麽聲音,起風了嗎?不像。像是下雨的聲音,不是。敵人來偷襲了。


    韓製心仔細一看,果然遠處幾顆豆粒在移動,接著更多的豆粒滾來過來。韓製心連忙取出號箭,點燃射向天空,“砰”地一聲巨響。


    黑夜一下子被炸醒了。那支號箭不僅是契丹軍的信號,也是宋軍進攻的信號,隨著號箭的炸響,宋軍開始進攻了。


    宋軍從東西兩邊對攻,掀翻鹿砦,拒馬,越過壕溝,撲向契丹營寨,卻遇到了契丹軍的激烈抵抗。第一輪進攻被打退了。


    宋軍點亮了火把,射出了火箭,火炮。大營裏的帳篷被點燃了,劈裏啪啦,嗶嗶啵啵,響個不停,火焰衝天而起,照亮了夜空,契丹營中一片混亂。


    宋軍趁機又發起了進攻,破寨而入,雙方便在火光裏殊死搏鬥。但宋軍不多,被契丹軍一陣反擊,又被趕出營寨之外,遠遠地向契丹營中射箭。


    蕭撻凜要領兵衝出營寨,被韓德昌攔住了,說:“太師,且慢,不要追趕。”


    蕭撻凜猶自還要追去。


    韓德昌說:“外麵情況不明,小心中了宋軍埋伏。”


    蕭撻凜聽了,隻得放棄追趕,說:“那我們怎麽辦?就這麽讓他們來打嗎?”


    韓德昌說:“天這麽黑,隻宜堅守營寨,等待天明。”


    宋軍又進攻了一迴,退了迴去,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韓製心從樹上溜下來,跑進大營,說:“宋軍退了,快去追呀。”


    韓德昌沒有下令追擊,隻是讓人撲滅戰火,收治傷員,將戰死的士卒找個地方埋了。便迴到中軍大帳,麵見蕭綽。


    蕭綽坐在營帳當中,營帳門口站著耶律狗兒。


    耶律狗兒見韓德昌疾步走過來,老遠就喊道:“大丞相迴來了。”


    蕭綽站起來,朝門口走過來,韓德昌已經走上台階,進入大帳之內。


    蕭綽問:“怎麽樣?宋軍退了嗎?”


    韓德昌說:“退了,兩路宋軍都退了。”


    “怎麽隻兩路?不是算的五路人馬嗎?怎麽就來了兩路?”蕭綽說。


    韓德昌說:“不知道,就兩路宋軍。”


    蕭綽說:“這也好些,真來了五路,那就夠受的了。剛才,朕還在擔心,我軍三天行軍幾百裏,士卒疲憊,怎麽擋得住宋軍五路進攻?”


    韓德昌說:“真是好險,如果宋軍五路來攻,我軍確實很難抵擋。”


    蕭綽說:“宋軍退了,我軍有沒有追趕?”


    韓德昌說:“沒有,臣沒讓追趕。”


    蕭綽說:“怕有埋伏?”


    韓德昌說:“這隻是其一,最主要的是我軍太疲憊了,需要休整。”


    蕭綽說:“你說得對,那就讓部隊休整幾日。”


    韓德昌說:“依我看北平寨也不要打了。”


    蕭綽說:“為什麽不打?”


    韓德昌說:“臣覺得打下北平寨沒有多大用處,倒不如集中力量攻下一兩座城池合算。”


    蕭綽說:“可是,北平寨位於我軍南下的要道,不可不拔。”


    韓德昌說:“即使要攻打北平寨,也要等東路軍來了之後,再動手。”


    蕭綽說:“當然,要等他們來了再動手。”


    韓德昌說:“還有一件事,讓我很擔心。”


    蕭綽說:“什麽事?”


    韓德昌說:“我們紮營的位置不好,處在威虜軍,北平寨,保州,定州之間,四戰之地,很是兇險。這裏集結了宋軍數十萬精銳,一旦合圍,我軍將無路可走。”


    蕭綽說:“這一點朕也看到了,所以朕想攻打北平寨和保州,可保州守將是楊延昭,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他曾在遂城打敗過我軍。北平寨可能要好打一些。”


    韓德昌說:“那就派人聯係皇上,向我們靠攏,拿下北平寨。”


    這時,北平寨的守將田敏正窩了一肚子火,約好的五路大軍一起攻打契丹軍大營,可最終隻有他和楊延昭兩支軍隊去了。聽說張凝的部隊走錯了路,跑到保州城下了。而李繼宣和魏能根本沒有動身,呆在營裏寸步未離。


    田敏問他們為什麽沒有出兵,李繼宣說羊山一戰他的部隊傷亡慘重,不能作戰了。魏能也說他們威虜軍那日作為正麵交鋒主力,損失最重,已經沒有能力出戰了。


    真是把田敏的肺都氣炸了,說得好像羊山之戰都是他們出了力,別人都是看熱鬧的?


    魏能說:“你那算出什麽力,來了那麽區區幾千人,算是報了一個到。”


    看這話說的,氣不氣人?但田敏也無話可說,契丹軍攻打威虜軍的時候,自己也的確帶去了隻有幾千人,保留了實力,可我好歹還是出了兵。而他們卻一卒不出。若是這樣,仗怎麽打?


    楊延昭說:“田兄莫急,這次羊山大戰,部隊也的確損失很大,需要休整一下。”


    田敏說:“我怎能不急,現在契丹軍屯兵北平寨和保州之間,矛頭對準的就是你我二人,將軍實力雄厚,英名在外,契丹人不敢輕易惹你,那就隻有對付我了。”


    楊延昭說:“田兄放心,你我唇齒相依,北平寨有事,我楊延昭絕不會不管。”


    田敏說:“多謝楊兄,真是患難見真情,有楊兄這話,田某就放心了。”


    楊延昭說:“田兄請聽楊某一言,千萬不要和魏能,李繼宣鬧僵,隻有我們相互協作,才能保住北平寨。”


    田敏點頭說:“楊兄說得對,田某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太計較的,不過這事還要楊兄多多費心,這一片地方你應該擔負起這個責任來。我這就上書皇上推舉你為這裏的都部署。”


    楊延昭說:“別,千萬別,朝廷已任命王超為三關都部署了。”


    田敏說:“王超為三關都部署?”


    楊延昭說:‘對。’


    田敏說:“王超就是一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沒什麽能耐。”


    楊延昭說:“田兄少言。”


    魏能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天亮以後,蕭綽召見了蕭撻凜,耶律課裏,耶律觀音奴和王繼忠。


    幾個人進入中軍大帳的時候,隻見蕭綽和韓德昌背對著門口站著,麵前掛著一幅輿圖,二人像已經討論好久。


    大家跪拜了好一會兒,蕭綽、韓德昌才轉過身。


    蕭綽說:“昨晚,諸位都辛苦了。”


    蕭撻凜說“都是臣無能讓太後受驚擾了。”


    蕭綽說:“朕沒什麽,大丞相倒是跟你們一樣一夜未合眼。”


    王繼忠說:“大丞相已經幾天沒睡一個好覺了,確實很辛苦。”


    韓德昌說:“諸位也是一樣,不過打仗嗎,哪有不辛苦的?”


    蕭綽說:“好了,今天叫你們來,想問一問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蕭撻凜說:“這幾日,我軍屢屢遭到宋軍偷襲,實在是可惡,臣想提一支精兵好好地和宋軍打一仗。”


    蕭綽說:“你想怎麽和他們好好打一仗?”


    蕭撻凜一時愣住了,不知如何迴答,接連的失敗已經大大地挫傷了蕭撻凜的銳氣,弄得他不知所措。


    耶律課裏說:“太後,臣打聽了,襲擊我們的是北平寨的田敏和保州的楊延昭,這兩人是我們的勁敵呀。”


    蕭撻凜說:“對,這個楊延昭是楊繼業的兒子,是當年陳家穀的漏網之魚,兇悍的很。”


    耶律觀音奴說:“我聽說羊山伏擊我們的就是楊延昭的主意。”


    蕭撻凜聽了愈是激動起來,叫著要找楊延昭拚命。


    蕭綽喝道:“你找他拚命?你怎麽和他拚命?”


    蕭撻凜說:“臣這就率軍去攻打保州,臣要搗毀他的巢穴,活捉楊延昭。”


    蕭綽說:“你想攻打保州?保州可比威虜軍堅固多了,威虜軍你都沒打下,怎麽打得下保州?”


    蕭撻凜語塞,臉色發白,舔了舔嘴唇,敗軍之將不可言勇,好在皇太後對他格外優待,沒有降罪,但蕭撻凜再不敢那麽再她麵前說大話了。


    耶律課裏說:“臣以為攻打保州,倒不如先攻打北平寨,北平寨比保州弱小一些,又沒有保州那麽堅固,打下來容易多了。”


    耶律觀音奴說:“耶律課裏說的有道理,我們剛吃過敗仗,需要打一個勝仗,鼓舞士氣。打下北平寨我們也可以休整休整,我軍這幾天已經很疲乏了。”


    蕭綽見王繼忠一直沒說話,便問:“王繼忠,你有什麽想法?”


    王繼忠說:“臣覺得我們要離開這裏。”


    蕭撻凜說:“離開這裏?為什麽要離開這裏?”


    王繼忠指著輿圖說:“太師請看,在我們的四周有楊延昭、楊延嗣、張凝、田敏、李繼宣、魏能,這些人都是能征慣戰之人,手中握著宋軍的精銳,數十年與我軍對陣,深知我軍用兵特點,對付我軍很有一套,所以,我們要想占到便宜,很難。宋軍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心不齊,都想保存實力,可是他們一旦聯起手來,我軍就會四麵受敵,這就很危險了。昨晚隻來了北平寨和保州兩路人馬,我們就被打得手忙腳亂,若是五路同時進攻,我們該怎麽辦?”


    韓德昌說:“王繼忠說得對,這地方確實很危險。”


    蕭撻凜,耶律課裏聽了都不說話。


    耶律觀音奴說:“所以我說要攻下北平寨。”


    王繼忠說:‘我覺得北平寨也不是那麽好攻打的,北平寨的險固不比一座城池差,依山傍水,隻有小路才能到達山寨,大部隊無法展開,添柴式的打法難以奏效,攻打這樣的險要軍寨一般隻能長圍久困,截斷糧道水道,逼迫他們自動投降,但是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圍困他們。’


    蕭綽說:“依你的意思,怎麽才好?”


    王繼忠說:“立即向皇上靠攏。”


    耶律課裏說:“王繼忠說的有道理,我軍現在士氣低落,和皇上會合可以大大地提高我軍的士氣。”


    蕭撻凜說:“那為什麽不讓皇上到這裏來,我們一舉拿下保州。”


    韓德昌覺得王繼忠說的有道理,遂說:“拿下保州還不如拿下瀛州,瀛州在我軍南下的要道之上,城裏貯備著大量的物資器械,打下瀛州可以一舉解決我軍糧草輜重補給的難題。”


    蕭綽說:“大丞相所言正合朕意,駞寧,你即刻率軍前往瀛州,朕隨後就到,記住這次千萬不要莽撞,等與皇上會合之後,再一起攻城。”


    蕭撻凜領了命令,帶領了一支人馬走了。


    韓德昌說:“為了掩護大軍離開,耶律課裏你率一支軍隊,假裝圍攻保州,耶律觀音奴,你率軍埋伏在北平寨通往保州的路上,如果北平寨的宋軍出來救援保州,你趁機伏擊他們。”


    二人領命去了。蕭綽、韓德昌、王繼忠出了大帳,馬車已經在門口等著。


    蕭綽看著王繼忠,問:“這幾天宋國那邊有沒有消息?”


    王繼忠說:“這幾天我們走得急,還沒有接到他們的任何消息。”


    蕭綽說:“有什麽消息,立刻來告訴朕。”


    王繼忠說:“是。”


    蕭綽看了韓德昌一眼說:“我們也走吧。”


    蕭綽、韓德昌登上馬車,馬兒邁動腳步,向瀛州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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