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談地點就安排在驛館,這是王繼忠的建議,以此可以免除宋國使者的奔波之苦,還可以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次日,王繼忠、高正,丁振三人來到驛館時,宋國使者卻對他們說他們不想見王繼忠,讓契丹另換他人,拒絕與王繼忠見麵。


    三人互看了一眼,高正說:“這分明就是來契丹鬧事的,難道我國的人事安排還要聽他宋國的?”


    丁振說:“是啊,這不是一副主子的姿態嗎?”


    王繼忠忙說:“他們不想見的人是我,與你們、與契丹國無關。”


    王繼忠說罷,迴頭對何承矩的隨從說:“你去對何大人說;王繼忠是以契丹國的談判人的身份來這裏與宋國使者談判的,請他以使者的身份與我相見。”


    隨從去了,不久,何承矩帶著兩個副使石普,李繼昌出來迎接。見到何承矩的一刹那,二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二人的臉色頓時都變得難看了。


    很快,何承矩轉過頭去,連王繼忠的行禮都裝作沒看見,隻和高正,丁振互相施禮。


    王繼忠小心地賠笑著,雙方分朋而坐,甫坐定,王繼忠剛欲開口,何承矩便說:“你不要自我介紹了,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都知道。”


    王繼忠略顯尷尬,說:“何大人說的是,原來的王繼忠大家都熟悉,不過現在我要告訴你們,我現在是契丹國的談判官,負責與你們和談,希望貴使忘記原來的王繼忠,和契丹的談判官商談和約之事。”


    何承矩說:“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契丹談判官,卻不說自己是一個宋人,你的祖宗是誰?你從哪裏來的?你說你是來談判的,我說你不配,我不願意與這個沒有祖宗的人坐在一起。”


    丁振說:“何大人口中的祖宗是誰?”


    何承矩說:“我們是軒轅之後裔,炎黃之子孫,祖宗自然是軒轅大帝,黃帝炎帝。”


    丁振說:“吾聽說黃帝有二十五子,或內列諸華,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內有大鮮卑山,契丹世居此地,如此說來契丹也是黃帝之後,那麽王繼忠大人不算背棄祖宗,或是認祖歸宗罷了。”


    何承矩說:“既然你們契丹世居大鮮卑山,為何跑到這幽都來,強占我燕雲十六州?”


    高正說:“華夏九州乃黃帝故地,昌意也是黃帝之後,華夏江山自然也有契丹一份,憑什麽隻能你宋國獨有?”


    何承矩說:“契丹之祖是不是黃帝,暫且不論,即便是黃帝後裔,然已受封於大鮮卑山,何以不顧祖訓,出來搶奪我們的江山?”


    丁振說:“請問哪裏是你們的江山?”


    何承矩說:“當然是華夏九州。”


    丁振說:“以我說你說的太小了,你們中原人一向以炎黃子孫自居,可是炎黃子孫遍布海內,就黃帝二十五個兒子,或內列諸華,外分荒服,那不是比華夏九州大多了,何大人連黃帝的地盤都不知道,這才是忘記了祖宗,還有什麽臉麵說王繼忠大人的不是?”


    何承矩聽了,張口結舌,一時無言以對。


    王繼忠說:“好了,這些就不要說了,我想何大人是來和談的,不是來吵架的,說說你們來這裏有什麽要求?”


    何承矩說:“我既然來到這裏當然是有目的的。不過在說出目的之前,我先給你們看一件東西。”


    何承矩說罷,走進他的寢室,出來時,手裏拿著一封信。王繼忠起身準備接過書信,何承矩拿開書信,遞給丁振,說:“這封信不能給你,這是吾皇寫給契丹皇帝書信,在你的手中,玷汙了吾皇之聖潔。”


    王繼忠的脖子都紅了,羞愧難當,訕訕地看著丁振接過書信。


    丁振打開書信,但見信上寫著:“朕嗣守鴻業,為懷永圖,思與華夷共臻富壽。而契丹自太祖在位之日,先帝繼統之初,和好往來,禮幣不絕。其後克複汾晉,強臣貪地,為國生事,信好不通。今者聖考上仙,理當訃告,汝任居邊要,洞曉詩書,凡有機要必能詳究,輕重之際務在得中。使示契丹,願修前好。”


    丁振說:“這好像是你家主子寫給你的信,不是寫給吾主的信。”


    何承矩說:“不錯,確實是寫給我的信,不過,這表明吾皇不願看到生靈塗炭,願意與北國修好。”


    丁振說:“吾主當然也不願刀兵相向,願守一生之太平,然而,如何才能太平呢?”


    何承矩說:“吾皇心地仁慈,不願生靈塗炭,隻要契丹歸還燕雲十六州,就可以化幹戈為玉帛,各守疆界,永不侵犯。”


    高正說:“汝主好貪得無厭,強占我關南之地不還,還想圖謀燕雲十六州,簡直是癡心妄想。”


    何承矩說:“燕雲十六州自古都是漢人的地盤。”


    高正說:“燕雲十六州是石敬瑭割送給我們的,是我太宗皇帝率領契丹勇士用性命換來的。”


    何承矩說:“石敬瑭隻是一個逆賊,割讓燕雲十六州沒有得到大唐王朝的同意,那不能算數。”


    丁振說:“五代紛爭,大唐早已滅亡,哪裏還有大唐王朝?石敬瑭乃後晉之帝,自然說話算數,”


    何承矩說:“賣國賊的話,豈能算數?”


    王繼忠說:“依我看,既往之事都不要追究了,宋國不要追還燕雲十六州,契丹也不關南之地,各守疆界,永結盟好,就可以了。”


    王繼忠話未說完,被何承矩啐了一口唾沫,罵道:“你也是一個賣國賊。”


    高正、丁振也對王繼忠大失所望,說他是和稀泥,是出賣關南之地。


    當時,雙方吵得不可開交,王繼忠隻好厚著臉皮兩邊勸解,好不容易,勸得大家平息下來。


    高正看了王繼忠一眼,怒氣衝衝地離開了會場,揚言道:“我們在這裏拿不到,就到戰場上去拿。”


    何承矩說:“我們等著,就在高陽關等著你。”


    隨著高正離開,丁振也離開了,王繼忠想和何承矩說幾句話,何承矩沒有理睬,起身迴寢室裏去了。


    王繼忠離開驛館,徑直來見耶律隆緒。高正、丁振先一腳到了宣政殿,韓德昌、蕭撻凜、耶律磨魯古,耶律善補也在那裏。幾個人都是一臉怒氣,看著王繼忠走進殿內。


    沒等王繼忠叩拜耶律隆緒,蕭撻凜就問:“王繼忠,你為什麽要出賣關南之地?”


    王繼忠叩拜了耶律隆緒,說:“皇上,你還是換別人去吧。”


    耶律隆緒說:“王繼忠你起來說話。”


    王繼忠起身說:“昨天,臣已經說過臣難以勝任,臣不是不願為國家出力,實在是臣能力不濟,請還是派別人去吧。”


    耶律隆緒說:“卿的能力,朕是知道的,不過,剛才高愛卿說了,你要拿關南之地與宋人求和,這就不對了,關南之地,朕必須要迴來。”


    王繼忠說:“那這個和約可能談不攏。”


    蕭撻凜說:“談不攏,就打過去,我們不光是要關南之地,整個黃河以北要都歸我們。”


    耶律磨魯古立即附和道:“對,要不然就把他宋國滅了,連江南都是我們的。”


    韓德昌說:“你們為什麽總是要打打殺殺的,能坐下來和談難道不比打仗好嗎?”


    蕭撻凜哼了一聲,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


    王繼忠說:“宋國皇帝給何承矩寫了一封信,希望與契丹和好,何承矩已經將信給了丁振。”


    丁振連忙將信遞給耶律隆緒,耶律隆緒看了書信,說:“他既然有心盟好,為什麽還索要燕雲十六州?”


    韓德昌說:“這可能隻是他們開的價碼。”


    耶律隆緒說:“大丞相是說他們並沒有真心想要迴燕雲十六州?”


    韓德昌說:“當然能要迴,自然會稱心如意。談判就是討價還價,皇上要休兵止戰,還是要與他們談。”


    耶律隆緒說:“大丞相說的是,王愛卿,你們繼續與宋國使者和談,你不要有什麽顧慮,朕相信你。”


    王繼忠道:“謝謝皇上信任,繼忠實在無顏麵對宋使,還請皇上另擇能臣。”


    丁振便把何承矩辱罵王繼忠的事說了。


    耶律善補說:“這個何承矩也太無禮了,怎能辱罵我契丹談判之人,這不是讓我契丹難堪嗎?”


    蕭撻凜大聲說:“好他個何承矩,膽敢看不起契丹,我定要他好看。”


    王繼忠忙說:“太師息怒,宋國使者隻是罵我一人,並沒有罵契丹。”


    耶律隆緒說:“那也不行,他憑什麽罵你?”


    王繼忠說:“臣是該罵之人,在他眼裏臣是一個不忠不義之人,是該辱罵。”


    耶律隆緒說:“胡說,愛卿哪裏不忠不義了?”


    王繼忠低頭說:“臣確實該罵。”


    韓德昌說:“那是腐儒之見,休要理他,上將軍隻要本著良心做事,無愧於黎民,無愧於天地,就是大忠大義之人。”


    王繼忠說:“謝謝大丞相賜教。”


    韓德昌對高正說:“高學士,談判是要一步一步的走,不要性急,你要與上將軍通力合作,和約能夠達成,你們就是大功臣。”


    高正還不服氣,丁振表示一切聽從王繼忠的,高正隻得點頭。


    一時,各自迴去了,耶律磨魯古去了太師府。蕭撻凜依然氣憤難消,說:“議和議和,有什麽好議的,直接打過去不就好了。”


    耶律磨魯古說:“是呀,費那麽多口舌幹什麽?”


    蕭撻凜說:“都是韓德昌,膽子太小了,如果大於越或者守太保在,早打過去了。”


    耶律磨魯古知道蕭撻凜兵敗瀛州,急於報仇,便說:“誰說不是,皇上,皇太後就受韓德昌的影響太深,弄得畏首畏尾的。”


    蕭撻凜說:“真是窩囊,我受不了這個氣。”


    耶律磨魯古說:“是男人就受不了這個氣,你聽那宋使說的,要在高陽關等著我們,明擺著就是嘲笑我們。”


    蕭撻凜聽了更是氣憤填膺,大叫:“不打下高陽關,誓不為人。”


    耶律磨魯古連忙示意,說:“太師千萬不要著急,現在正在議和,不能說打仗的。”


    蕭撻凜說:“我不怕,我就是要打高陽關,一雪前恥。”


    耶律磨魯古說:“可是,如果議和達成,太師還會去打高陽關嗎?”


    蕭撻凜說:“高陽關是我的恥辱,不打下高陽關我哪裏還有臉見人?”


    耶律磨魯古說:“太師要洗刷前恥,隻有讓他們和約達不成。”


    蕭撻凜說:“如何才能讓他們的和約達不成?”


    耶律磨魯古在蕭撻凜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蕭撻凜笑起來,說:“對,這樣就把他們逼上絕路了,斷了他們議和的念頭。”


    王繼忠迴到家中,心情十分沉重,康延欣看到他的臉色十分難看,知道他今天一定受氣了,便洗了幾個雪花梨和兩串葡萄裝在托盤裏,端到王繼忠麵前,輕聲說:“是不是挨罵了?”


    王繼忠看了康延欣一眼,說:“沒事,我受得了。”


    康延欣摘下兩顆葡萄,遞給王繼忠,說:“我看你恨難受?”


    王繼忠剝下葡萄皮,沒有作聲。


    康延欣說:“真是為難你了,皇太後為什麽偏偏讓你去談判,這不是給你找罵嗎?”


    王繼忠說:“不怪太後,她哪裏知道我和何承矩的關係,再說被恩師罵一頓,我心裏反而好受些。”


    康延欣看著王繼忠,說:“是嗎?我看你心裏很沉重,是不是,恩師的話太重了?”


    王繼忠眼裏溢出淚水,說:“確實,他怎麽罵我,都沒關係,就是他不肯見我,不肯和我說話,讓我很痛苦。”


    康延欣說:“可能你是他的學生,他更接受不了你投降的事實。”


    王繼忠流著淚說:“是我辜負了他的栽培。”


    康延欣說:“誰都想做一個完美的人,舍生取義,殺身成仁,但難道隻有死,才能取義成仁嗎?你用一己之身換迴了數萬人的性命,這難道不是大仁大義嗎?我看你這個恩師也是一個糊塗人。”


    王繼忠說:“不能這麽說恩師。”


    康延欣說:“他既然是你的恩師,就要設身處地為你想一想,你如果不在岐溝關站出來,那數萬百姓還能迴家嗎?數萬家庭還能團圓嗎?他不對你的大仁大義加以讚賞,反而還罵你不忠不義,我看他是不辨是非。”


    王繼忠說:‘好了,畢竟他是我的恩師,不能這樣說他,而且我從他那裏學到好多東西。’


    康延欣說:“這樣的老師能教什麽?”


    王繼忠說:“恩師學問淵博,你還記得我在山西興修水利,墾荒種田的事嗎?”


    康延欣說:“記得,幸虧你修了那麽多堰塘,水渠,開墾了那麽多荒地,山西現在已經富裕起來了。”


    王繼忠說:“這方麵,恩師比我做得好,我都是跟他學的。”


    康延欣說:“是嗎?”


    王繼忠說:“你知道契丹人南下最大的障礙說什麽?”


    康延欣說:“就是那數百裏連綿不絕的水田,契丹多騎兵,往來縱橫馳突,所向披靡,可是有了水田,就阻滯了契丹鐵騎,契丹的行軍就大為不便了。”


    王繼忠說:“是的,這條計策就他提出的,一者阻滯了契丹的進攻,再者確實給宋國軍民帶來了豐厚的收益,當地的軍民以此都富裕了,以往宋國連年募民充邊,可是沒有多少人肯來,隻有將犯罪之人流配到這裏,可自從這裏種上水稻之後,契丹騷擾少了,軍民收入也增加了,現在,不用官府招募,很多人都搶著過來。”


    康延欣說:“是啊,人世間誰也擺脫不了一個利字,刀口舔蜜者往往隻見蜜而看不見刀的。”


    王繼忠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隻要措施得當,任何地方地方都能聽到歡聲笑語,我的老師做到了,我想我也可以做到。”


    康延欣拿起一個雪花梨,說:“我給你削一個梨吧,這是我們自家園裏結的。”


    王繼忠看著康延欣削梨,說:“我們自家園裏的梨樹已經開始結果子了?”


    康延欣說:“是的,我的甩手掌櫃,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些,我們園裏有什麽你都不知道。”


    王繼忠羞愧地說:“確實不知道,辛苦你了。”


    康延欣把削好的雪花梨遞給王繼忠,說:“誰讓我沒嫁到好丈夫呢。”


    王繼忠吃了一口雪花梨,連忙大讚好吃,又甜汁水又多。


    康延欣說:“繼忠,要不我們送一點給你恩師。”


    王繼忠說:“有好東西送給恩師當然很好,隻是他不肯見我,怎麽送?”


    康延欣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王繼忠看著康延欣,將信將疑。


    康延欣提出一筐雪花梨,對王繼忠說:“一會兒,我先去驛館,你在後麵跟著,看見我進了驛館,你再過來。”


    王繼忠看了看屋外,隻見暮色沉沉,說:“天色太晚了,還是不去了。”


    康延欣說:“天晚怕什麽?你去拜訪恩師,又不是做見不得人的事。”


    王繼忠說:“可是這樣做,萬一皇上疑心怎麽辦?”


    康延欣說:“不會的,驛館裏有皇上的耳目,你做什麽事,他們自然會向皇上報告,再說不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


    康延欣說罷,提著籃子出了家門,王繼忠拗不過康延欣隻得隨她前往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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