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讓結婚打亂了胡輦的計劃。自鞠場歸來,胡輦就沒有睡一個好覺,每晚都從夢中驚醒,胡裏室血肉模糊的屍體,不斷出現在她的眼前,穹廬裏每個角落仿佛都有他的身影。


    胡輦知道他不是來恐嚇她的,是來安慰她,保護她的。自她像貢品一樣送到遼國,他就張開羽翼極力保護她,竭盡全力給她安全。


    不,在未來大遼國以前,她還在渤海灣捕魚時,他就像貝殼保護珍珠一樣護著她。


    他說了:“誰想傷害你,就必須雜碎我。”


    “現在你碎了,誰來保護我?”胡輦喊道。


    是的,從渤海灣到大遼,胡輦到哪兒,胡裏室就跟到哪兒,他在酋長麵前哀求,讓他一輩子伺候公主,用性命保護公主。雖然,他知道她這個公主的身份是假的,但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一個公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公主。


    胡輦也知道自己並不是什麽公主,自己隻是一個貢品,供大遼皇帝玩樂的貢品,在別人眼裏一文不值,隻有胡裏室才像珍珠一樣看重她。


    酋長最終答應了胡裏室的請求,讓他以公主阿弟的身份入貢大遼,畢竟,他還有一身擊鞠的絕技可以博得大遼君臣一樂。


    本以為離開故土,來到大遼,是進來虎狼之穴,誰料,不久,胡輦就喜歡上大遼了,那廣袤的原野,連綿的峰巒,成群的牛羊,無不讓她覺得大遼的強大,還有無數的奇珍異寶更讓她目不暇接,但這些不是她的,她渴望擁有這一切。而這些是胡裏室給不了的。


    於是,她疏遠了胡裏室,不讓他進宮。在她看來胡裏室的保護多麽微不足道,現在,有一股超強的力量正庇護著她。有了這股力量誰也傷不了她。


    這股力量就是來自皇上的寵愛,耶律賢已經被她迷住了,他離不開她。越得到皇上的寵愛,她就越疏遠胡裏室,越怕人發現她與胡裏室的關係。


    但胡裏室對她依然不離不棄,永遠充當她的保護神。他也很知趣,在她需要的時候及時趕到,不需要的時候就遠遠離開;她受寵的時候,他默默地待在一旁,如消失了一般,可是,她一受到冷落,他就出現在她的麵前,就像他一直就在她的身邊,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有一雙敏銳的眼睛,在她與蕭綽暗自爭寵的時候,他就警告過:“你鬥不過她。”


    果然,被他說中了,一敗塗地,差一點連性命都搭進去了。從此,她陷入了無邊的冰冷的,黑暗的深淵裏。如果沒有他,她是走不出那冰冷的深淵的。


    是他教她如何接近皇後,利用皇後的善良,一步一步取得皇後的諒解,為討好皇後,她義無反顧地把親女兒嫁給一個亡國奴。是他出主意,讓撻馬解裏要求殉葬,換得全契丹人的同情和好感,讓她獲得自由。是他教她盡力地討好皇太子,獲得皇太子的好感,最終,她走出來了,皇太妃的位置不是皇帝賜的,是自己爭取的,是胡裏室處心積慮教她獲得的。


    可是,他死了,就死在她的麵前,被剁成了肉醬,拋屍荒野,鷹啄犬嘶,連一點肉渣都沒有留下。


    “姓蕭的,你好狠哪。”胡輦咬牙切齒,“不報此仇,何以為人?”


    話雖如此,一想到如何報仇,胡輦就泄氣了。憑著自己這點力量,要報仇,那是癡人說夢。


    那些日子,抓了民間擊鞠隊,終日對擊鞠隊隊員嚴厲審問,刑部都動用了大刑,審訊了數日。這幾天,胡輦幾乎每天都惶惶不可終日,她的穹廬總被圍得嚴嚴實實的,生怕門簾被掀起來。連一陣風吹進來,她就心驚肉跳,像一隻老鼠瑟縮在洞裏,豎著耳朵聆聽外麵的風吹草動。


    邢抱樸還來過一迴,幾乎把她嚇得半死。


    他說了胡裏室想殺韓德讓的事,問她知道不知道他的陰謀。


    胡輦說她早與胡裏室沒有來往了,不知道他有沒有陰謀。


    邢抱樸說胡裏室是與她一起來契丹的,他為什麽來契丹?


    胡輦說胡裏室來契丹跟她一點關係有沒有,他隻是一個和親隨從,負責看管嫁妝。


    邢抱樸說聽說胡裏室經常來你的寢宮。


    胡輦立即駁斥:“胡說,哀家的寢宮是誰都能隨便來的,這不是汙蔑哀家,是侮辱先皇。”


    雖然,被嚇得要死,但胡輦從中也知道了,胡裏室沒有把與她商量的事說出來,他真是做的滴水不漏,寧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留半點危險給她。


    胡裏室沒有留下任何把柄,邢抱樸也隻有猜測而已,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他們是不會動她的。她終於可以稍微喘一口氣了。


    緊張的心一旦得到喘息,思想就活躍了。胡輦想起了那天蕭綽的失態,斷定她與韓德讓必有私情。這個發現令她欣喜若狂,她仿佛尋到了扳倒蕭綽的突破口。她悄悄令人放出風去,傳出謠言,很快,人們疑心頓起,不利於蕭綽的謠言滿天飛,蕭綽威信掃地,皇太後的位子岌岌可危。


    可是,讓胡輦沒想到的,蕭綽的動作真快,連續使出幾招,把危險都化解了:先是釋放民間隊隊員,穩定人心,顯示她的大度和寬容,意在不在乎流言蜚語,身正不怕影子斜,隨即,大賞朝臣,收買人心,最後,讓韓德讓娶妻,徹底堵住了悠悠之口。


    胡輦這才明白胡裏室的話:“你鬥不過她。”真的,自己的確鬥不過她。永遠是她手下敗將。


    有的人就是這樣,明知鬥不過人家,可偏偏不死心,就像賭徒總希望下一迴能贏迴來。


    胡輦明白自己的處境,自己勢單力薄,忠於自己的胡裏室已經死了,而且淑哥已經離婚,即使沒離婚,也指望不上盧俊那個軟骨頭。


    她忽然想起了撻馬解裏的話:手裏要有自己的兵。是啊,沒兵怎麽與人家鬥?可是到哪裏才能弄到兵呢?


    盧俊原來手裏還有些兵,那時候,契丹還有人看得上他,可一旦兵沒有了,自己不也瞧他不順眼嗎?胡輦很快想到一個人,就是她很早就物色好盧俊的繼任者,名叫蕭神奴。


    蕭神奴並不是一個出眾的人物,但比起盧俊都強遠了,他出身望族,名門之後,而且,他還有一個很厲害的兄弟——蕭撻凜。


    蕭撻凜才智過人,一直被認為是繼耶律休哥、耶律斜軫之後的新起之秀,皇太後皇上非常看好他,倚重他,寄予厚望,現已經授予彰德軍節度使,上將軍,檢校太師了,是這一輩人中的翹楚,無人能比。若是淑哥能嫁給蕭神奴,結下這門親事,自己豈不是有了有了大靠山?比什麽皇太妃的虛銜強多了。


    參加韓德讓的婚禮的時候,胡輦對耶律隆緒流下淚水。


    耶律隆緒驚問:“今天是政事令大喜的日子,皇太妃為何傷心?”


    胡輦說:“不是哀家故意傷心的,實在是觸景生情,不能自禁。”


    耶律隆緒問:“這是為什麽?”


    胡輦說:“看著人家歡歡喜喜結婚,而哀家的女兒卻落得形隻影單,豈不讓人傷心?”


    耶律隆緒忙安慰道:“皇太妃不要憂心,阿姊的事,包在朕的身上,早晚會給她尋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


    胡輦佯喜道:“多謝皇上,淑哥無憂了,皇上心裏可有人選?”


    耶律隆緒說了幾個,胡輦都不滿意。


    耶律隆緒歎道:“朕心裏暫時隻有這幾個人,皇太妃不滿意,你就隻能容朕再好好地物色,務必給阿姊找一個好夫君。”


    胡輦說:“若是這樣,淑哥要等到何年何月?”


    耶律隆緒聽出胡輦的弦外之音,說:“難道皇太妃心目中已有人選?”


    胡輦說:“皇上覺得蕭神奴怎麽樣?”


    耶律隆緒說:“蕭神奴?哪個蕭神奴?”


    胡輦說:“還有哪個蕭神奴,就是上將軍的兄弟蕭神奴呀。”


    耶律隆緒微微一愣,說:“怎麽是他?”


    胡輦問:“怎麽?皇上,蕭神奴不好?”


    耶律隆緒說:“也不是不好,就是就是~~~”


    胡輦說:“皇上是說他老實,對不對?”


    耶律隆緒說:“對,朕就是這個意思。”


    胡輦說:“老實有什麽不好的,免得淑哥受人欺負。她都被盧俊欺負怕了。”


    耶律隆緒說:“既然這樣,皇太妃說行就行,明天,朕就給阿姊做媒,讓蕭神奴娶了阿姊。”


    胡輦說:“那哀家就替淑哥謝謝皇上了。”


    胡輦迴家高興的把這件喜事告訴了淑哥。


    淑哥聽說自己要嫁的人是蕭神奴,立刻叫起來,“什麽?你要我嫁給一個傻子?阿媽,你也太狠心了,我不嫁。”


    胡輦說:“誰說蕭神奴是一個傻子?不就是人長得老實了一點,老實有老實的好處,可以聽你的。”


    淑哥說:“誰說他不是一個傻子?連話都說不清,成天隻知道吃喝,什麽事也幹不了,就是一頭豬。”


    胡輦說:“胡說,誰說他什麽事也幹不了?上次他隨他哥哥南征,在沙堆不是他拚命把他哥哥救出來的?為此,他還受了獎賞,難道你忘了?”


    淑哥說:“那他也是一個傻子,打仗的時候,傻愣愣地往前衝,被宋軍包圍了,蕭撻凜不是救他,也不會受那麽重的傷。”


    胡輦說:“這說明他們兄弟情深,你想想蕭撻凜現在是什麽人物,上將軍,檢校太師,太後麵前的紅人,皇上心中的重臣,你要是嫁過去,憑著他對兄弟的那份情義,會對你薄?你這不是有了好依靠?”


    淑哥譏笑道:“我看是你想找靠山,那我當鋪路石吧。”


    胡輦說:“不要再說了,嫁給蕭神奴是皇上做的主,你不要命,就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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