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一個人其實很簡單,而且,也不需要什麽理由。


    越國公主那夜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從高高地懸崖上跌下來,驚了一身汗,醒了。次日,許多人發現她變成了一個奴婢,不再要人伺候,而且,親自為駙馬熬湯煎藥,塗藥敷膏。這讓奴隸們大吃一驚,頗不自在,心裏惴惴不安,擔心是自己哪裏做錯了,讓公主不放心,生怕因此會得到什麽懲罰。他們跪著求越國公主不要幹這種奴婢們幹的活,但是,越國公主根本不讓他們插手,一旦誰煎了藥,熬了湯,她就會大發雷霆,當場將湯藥倒掉。她再重新煎熬。對她來說,服侍蕭恆德就是她的特權,任何人不得染指。


    來看望蕭恆德的人很多,每天都要接待十幾人,來來往往,好不熱鬧,似乎蕭恆德不是犯了什麽罪,而是,立了功,剛受了傷從戰場上下來。


    這時,越國公主變成一個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婦,延請賓客,噓寒問暖,極盡主婦之份。


    皇上也來了,越國公主剛煎了一罐藥,腰間係著圍裙,雙手沾著炭灰,急忙跑出來迎接。


    耶律隆緒見了不禁大笑起來。


    越國公主被笑得莫名其妙,問皇上笑什麽?


    耶律隆緒笑道:“這幾天,朕聽說了很多有關你的故事,說你在家裏熬湯煎藥,朕怎麽也不相信,越國公主會幹這些活?她不拿鞭子打人就阿彌陀佛了?誰料朕今天還真見到了一個煉丹童了。”


    越國公主說:“皇上還笑,你是不知道他傷的有多重,都躺了好幾天了,還不能動,那些衙役真下得了手。”


    耶律隆緒笑道:“你別怪那些衙役,他們下手還是輕的,隻傷了皮肉,換了別人打斷骨頭,打死也不稀奇,再說,這不是很好,你們可以天天在一起,你可以盡心盡力地服侍夫君呀。朕看不是駙馬傷了,你越國公主會變得這麽溫柔?這麽近人情?”


    越國公主說:“皇上別盡說好聽的,人家領不領情還不知道呢。”


    耶律隆緒說:“怎麽你這麽對他,他還不感激?”


    越國公主說:“我也不圖他感激我,隻要他快好起來,我就感謝菩薩了。”


    耶律隆緒說:“他現在怎麽樣了?帶朕去看看他。”


    蕭恆德躺在床上,見耶律隆緒進來,想起身,掙紮了一下。耶律隆緒快步上前按住他,他重新躺下。


    耶律隆緒見他身上塗滿了藥膏,傷口已開始結痂,紫黑的傷痕也在變淡,說:“感覺怎麽樣?是不是還很疼?”


    蕭恆德說:“臣身上不疼,心裏疼。”


    耶律隆緒說:“還在為耶律國留惋惜?”


    蕭恆德說:“不是惋惜,是痛心。”


    耶律隆緒歎道:“朕也痛心,但國法難容,誰讓他不理智的。”


    蕭恆德說:“這事都怪我,是我不理智。本來阿古他們已經逃走了,都快到女真地界了,耶律國留已經放棄追趕了,是我堅持再追過去。”


    耶律隆緒說:“這事你的確有責任,不過你做得不錯,嫉惡如仇,是條漢子,太後都喜歡你這一點。”


    蕭恆德眼裏放出光來,說:“太後覺得我做的不錯?”


    耶律隆緒點頭道:“是的,太後說蕭恆德性情剛直,敢作敢當,眼裏容不下沙子,是條漢子。”


    蕭恆德說:“太後真這麽說的?”


    耶律隆緒說:“那還有假?”


    蕭恆德說:“那她為什麽還懲罰我?”


    耶律隆緒說:“這你就不知道太後了,在太後心裏國法最大,然後才是親情人情,別以為你是皇親國戚,又值得太後欣賞,太後會為你網開一麵,那是不可能的,就是朕犯了錯,太後也不客氣。”


    蕭恆德聽了不再言語。


    耶律隆緒說:“怎麽不說話了?”


    蕭恆德說:“臣有一肚子話,不知怎麽說。”


    耶律隆緒說:“既然不知怎麽說,那就不說,朕來問你。”


    蕭恆德說:“皇上隨便問。”


    耶律隆緒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越國公主,說:“藥煎好了沒有?”


    越國公主突然驚醒,說:“是啊,我還煎著藥呢,該不會糊了吧。”說罷,快步跑出去。


    耶律隆緒望著越國公主的背影,說:“公主對你怎麽樣?”


    蕭恆德說:“恩深似海。”


    耶律隆緒說:“恩深似海?為什麽不是情深似海?”


    等了半天,蕭恆德沒有說什麽。


    耶律隆緒說:“你們是夫妻怎麽能用恩深似海?難道你們之間隻有恩,沒有愛嗎?”


    蕭恆德歎道:“公主的情臣這輩子恐怕都還不了,我將永遠欠她的,沒有資格愛她。”


    耶律隆緒說:“朕看你是沒看上公主,你心裏是不是有別的女人?”


    蕭恆德說:“能被公主看上是每個男人的天大的福氣,臣怎麽看不上公主呢?隻是臣不配她喜歡。”


    耶律隆緒說:“我們現在是一家人,朕娶了你的阿姊,你和排押娶了越國公主和吳國公主,親上加親,朕希望你對越國公主好一點,同心協力治理好大契丹。”


    蕭恆德說:“皇上說的是,臣一定不負皇上所望。”


    這時,越國公主端著藥進來,來到床邊,說:“還好,沒糊,來,恆德,快把它喝了。”說罷,伸手來扶蕭恆德。


    蕭恆德掙紮著坐起來,伸手來接藥碗,越國公主沒有給他,拿起湯匙,說:“別動,我喂你。”


    蕭恆德輕聲說:“我自己來,皇上還在這兒呢。”


    越國公主說:“皇上又不是外人,是你的大舅子,看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耶律隆緒聽了哈哈一笑,說:“蕭恆德說的是,朕在這兒礙事了,朕這就走,不耽擱你們吃藥。”


    說完,耶律隆緒走出房門,蕭恆德喝了一口越國公主喂的藥,剛吞下去,耶律隆緒又折身迴來,說:“蕭恆德好好養病,快點好起來,朕還有大事要你去辦。”


    蕭恆德嗆了一口藥,咳嗽不止。


    越國公主說:“皇上,你有什麽話怎麽不說完,非要弄得人家嗆住才好?”


    耶律隆緒沒說什麽,大笑而去。


    蕭恆德對越國公主說:“把藥碗給我,你快去問一問皇上,是不是又要打仗了?那我要好好養病,好了好上陣殺敵。”


    越國公主把藥碗塞進蕭恆德手中,說:“就知道上陣殺敵,上陣殺敵,你心裏就沒有別的?”


    蕭恆德接過藥碗,說:“皇上起駕迴宮,做臣子的難道不應該送一送?”


    越國公主這才離開蕭恆德出門追上耶律隆緒。


    耶律隆緒迴頭問:“蕭恆德讓你追朕的?”


    越國公主說:“他問是不是要打仗了?”


    耶律隆緒笑道:“朕就知道他要問的。這個‘戰癡’,你迴去對他說南邊蠢蠢欲動,要他好好養精蓄銳,好殺敵立功。”


    蕭恆德聽到這個消息,巴不得一天就好起來。原來還拒絕喝藥,說藥太苦,難以下咽,現在反而催著要藥喝,本來一天三遍吃藥,現在他要一天喝五遍才罷休。越國公主怕喝多了傷了身體,又拗不過蕭恆德,隻好偷偷地把藥稀釋了再端給他喝。


    盡管如此,過了兩天,蕭恆德下了地,在院子裏打起拳來,又過了幾天,就開始引弓射箭。


    越國公主自然十分欣喜,以為自己服侍的周到,端茶遞水愈是勤快。


    終於能上馬奔馳了,蕭恆德抑製不住心中的狂喜,一陣馳騁之後,他抱著越國公主不禁涕淚交加,對她熱吻了無數遍,差一點讓她窒息了。


    越國公主幾乎融化了,一開始她在蕭恆德的熱吻中顫栗不止,這些來得太突然了,讓她不敢相信,以為自己在做夢。及至她明白這一切並不是虛幻,她眩暈了,幸福真的來了,仿佛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在這一刻,她融化了。


    蕭恆德的身體真的好了,而且比以前還壯實,騎著馬在一望無垠的草原飛奔。國公主總是追不上他,讓她十分惱火。好不容易追上去,蕭恆德又一陣風似的跑開了,好像故意在他們之間拉開一段距離,讓她永遠也不能靠近他。


    越國公主看出了他故意躲著她,以致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幸福的真實性,可是,當她放棄追趕他時,他又停下來,隨著馬兒慢悠悠地走,好像在等她。


    最後,越國公主實在太累,索性下馬,找了一塊柔軟的草坪躺下來。蕭恆德見了,也下馬躺在草地上,隻是遠遠地離著越國公主。


    畢竟大病初愈,蕭恆德躺下不久就睡著了。過了好久,越國公主見蕭恆德都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她喊了兩聲,不見他迴應。她便爬起來,輕輕地靠過去,隻見蕭恆德緊閉著雙眼,喉嚨裏發出輕微的鼾聲。他的確是睡著了。


    越國公主看著這個男人,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臉色還有些慘白,陽光也沒有給它帶來多少血色。越國公主心裏心裏五味雜陳,是的,眼前這個男人是那麽讓她心動不已,可是,她又感到這個男人好像是虛無的,一直不存在的。他一直對她很冷淡,幾乎不把她放在眼裏,更別說放在心裏了。即便是這樣,她覺得自己一刻也離不開他,哪怕受些委屈,也心甘情願。


    越國公主輕輕地在蕭恆德身邊躺下,挨著他的身體。他身上一股男人的氣息傳來,越國公主貪婪地吸進去。頓時,她覺得自己變輕了,輕得像天上的一朵浮雲,漂浮在蔚藍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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