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碎裂的脆響驚醒了窗外的夜鶯,月光透過雕花木格斜斜切進暖閣,將蘇槿蒼白的側臉分割成明暗兩段。她捏著青瓷茶盞的指節泛起青白,任滾燙的茶水浸透月白裙裾,喉間翻湧的質問終究化作齒間一縷腥甜。


    陸謙然玄色錦袍上的銀線雲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慢條斯理碾過滿地青瓷碎片,鎏金護甲劃過蘇槿繡著木槿花的袖口:\"這釉裏紅纏枝蓮茶具,可是你父親親手燒製。\"尾音輕得像片雪花,卻凍得蘇槿猛然抬頭。


    碎瓷堆裏那抹羊脂玉的瑩光刺痛她的眼——那是母親臨終前套在她腕間的玉鐲。此刻陸謙然正捏著殘片,將鋒利邊緣抵在她劇烈起伏的胸口。殷紅血珠順著玉色蜿蜒,在他指間凝成顆顆紅珊瑚。


    \"你竟舍得摔了定情信物?\"他低笑時喉結在燭影裏滾動,像是盤踞在佛龕下的毒蛇吐出信子,\"不過也好,碎了才有趣。\"冰涼的玉片順著鎖骨遊走,在頸側動脈處流連,\"就像你那心心念念的柴窯秘方,總要碎成千萬片,才能拚出真正的絕色。\"


    蘇槿望著他眼底跳動的幽火,突然想起三年前初見那日。也是這樣的月夜,陸家窯場衝天而起的青煙裏,少年郎君執傘踏過滿地碎瓷,傘麵繪著的木槿花被雨打得零落成泥。如今想來,那場雨早將某些東西衝刷得支離破碎。


    落地窗外的暮色像融化的琥珀般黏稠,蘇槿望著文件夾上跳動的光斑,聽見鋼筆在紙麵劃出裂帛般的聲響。陸謙然簽字時總愛用三分力,筆尖紮透三張a4紙的壞習慣,此刻在會議室寂靜的嗡鳴裏格外刺耳。


    \"好,我知道了。\"鋼筆重重砸在紅木桌麵,驚得瓷杯裏的百合花抖落兩片花瓣。陸謙然撐著桌沿起身時,西裝下擺蹭過桌角的咖啡漬,那塊昨夜爭執時潑濺的汙痕猶自泛著冷光。他睫毛垂落的弧度像折斷的蝶翼,水光在眼底凝成薄冰,\"自始至終都隻是我自作多情了。\"


    百葉窗漏進的光柵在兩人之間切割出明暗帶,蘇槿看見弟弟喉結滾動的頻率比平日急促三倍。他本能地要張口,舌尖卻嚐到兩小時前冰美式的澀苦——那時陸謙然端著情侶馬克杯闖進他辦公室,說新品研發會上必須用他們共同設計的logo。


    \"既然這是你希望的。\"陸謙然轉身帶起一陣雪鬆氣息的風,那是他親自為對方調的香水。白襯衫後領翻折處露出半枚暗紅吻痕,像落在雪地上的山茶,刺得蘇槿視網膜發燙。他倉皇別開眼,餘光瞥見弟弟腕間微微發顫的鉑金表鏈——那是父親葬禮那夜,他們在靈堂守夜時交換的信物。


    錯身刹那,蘇槿聽見羊絨大衣擦過自己西褲的窸窣聲。三公分,這是他們成年後保持的最近距離。弟弟大衣口袋裏露出半截墨綠圍巾,毛線起球的部分還帶著那年倫敦塔橋下的雨腥氣。他屏住唿吸數著心跳,直到消毒水味取代了雪鬆香,才敢讓氧氣灌入灼痛的肺葉。


    陸謙然摔門的力度震落了牆上的項目進度表,a3紙飄搖著覆住滿地碎光。蘇槿盯著文件末尾龍飛鳳舞的簽名,突然發現那串字母連筆的走勢,竟與七年前他們在拉斯維加斯結婚證書上的花體字如出一轍。鋼筆尖突然在指腹戳出血珠,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把簽字筆握成了當年交換戒指時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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