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城也就是北幽百姓口中的幽都,位於龍騰山的明王教北幽聖壇,離千階隻差一階的聖壇天梯,在最上的一層,離聖壇最近,據說也是最靠近明王的地方。有人無比虔誠地跪著,不知是為了向明王祈求什麽。


    隻是他的身影有些寬,有些臃腫,不時路過的明王教祭祀們時不時有人側目,因為這個身影實在太像一個人,那個同樣以寬厚著稱的耀日公張板板。


    所以當耀日公出現時,這個階梯便出現了神奇的一幕,兩座龐大的身軀一個跪著,一個坐著,畫麵有些有趣。


    耀日公無悲無喜地問道:


    “你為何要入我明王教。”


    台階上,跪伏地上的男子緩緩抬頭,看著耀日公道:


    “在下司徒逐風,本是南詔梁家劍府弟子,後被人所害,險些喪命,如今隻望能拜入聖教,修行神功,以期他日能報仇雪恨。”


    耀日公的目光越過他的身體,看著遠處的蒼茫山脈,繼續道:


    “我明王教的教義便在於一個爭字,佛者所言善與空,道家所言逍遙,皆與我教教義大相徑庭,你雖能爭一時之意氣,可能爭一世之長短?”


    司徒逐風緩緩從石階上站起來道:


    “我司徒逐風要爭一時意氣,也要爭一世富貴,更要與天爭,練最好的功夫,睡最好的女人。”


    耀日公無悲無喜的臉上,緩緩浮現一抹笑容,這笑容很淡。


    .......


    ……


    聖壇內的露天花園內,耀日公望著眼前花開遍地的幽冥花,不知在想著什麽,一個骨瘦如柴背負長劍的男子站在他身後。


    “張板板啊,你說你明明這麽佛係的一個人,卻跟那小子說什麽爭與不爭,你這不是在忽悠人麽。”


    張板板也就是耀日公依然望著幽冥花,淡淡道:


    “我是按照教義裏的典故來說的,而且這個人已經被大長老看上了,我同意他入教也隻是順水推舟罷了。”


    池某人微微歎了口氣,背後長劍緩緩出鞘,橫在他麵前,他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了上去,有些慵懶地道:


    “不管了,我池某人已經一把年紀了,咱們明王教這麽多年連個教皇也沒有,這還像話麽。”


    “小池池,其實我們明王教在傳入北幽之前,便是異教,被佛道所不容,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境界這麽多年來,都難以邁入一品的緣故,說起來我們本就是異類,不被天地所容,所以我們所爭的,不過是一個公平的資格,至於家國皇朝的那些人,我覺得盡量別參合的好。”


    “張板板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教沒有教皇,大長老閑雲野鶴,暗中卻也因私情幫了女帝不少,那其他人呢,我教本就寬鬆,又沒教皇約束,十二法王裏麵大多都在給女帝辦事,我們能怎麽辦,他們要爭富貴,也是正常啊。”


    耀日公伸出一隻肥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離他最近的那株幽冥花,紫黑色的花瓣微微顫抖,流出幾滴露水。


    “小池池,如今我們隻能等,等我們的新教皇出現。”


    池某人在長劍上翻了個身,嘀咕道: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哦,對了,你知不知道南詔的皇帝死了。”


    “死了老的,還有小的,聽說那個小妖精在那裏受了極重的傷。”耀日公淡然地道。


    池某人不再說話,長劍托著他的身體不知去了何處,


    花園中隻留下孤身賞花的耀日公一人。


    .....


    對整個天下來說,南詔沒了一個老皇帝,必然會有新皇帝上任,年後第八天,南詔應天城內,新帝宋衍登基,帝號永嘉,並且宋衍決定將帝號與國號統一,群臣並無異議。


    南詔新帝登基,便在一場冬雨後,緩慢進行著。


    在這期間,居住在白虎區臨河老街的長青開始在鵪鶉的幫助下進行知識上的惡補,自小在當朝閣老家中長大的鵪鶉竟然對一般的詩書文化了如指掌,並且寫的一手好字,而長青這個半吊子書生,要在之後的院考裏博一番成績,那麽第一個問題便是最基本的識字,因為長青在武道一途上的確因為黃老頭都饋贈而有些底氣,那麽在文化一途上,便隻能摸瞎了。


    以至於長青的新師傅鵪鶉,十分無奈。


    “你小時候就沒上過各縣設立的蒙學堂嗎。”


    長青搖了搖頭道:


    “蒙學堂你以為很好上啊,要錢的好不好,而且那時候想的隻是先跟村裏的先生把字認全了,在去縣裏讀,誰知家裏出了事。”


    鵪鶉歎息了一聲,指著路邊買的《中正刀法》道:


    “那你說說,為什麽這刀譜的內容你都能看明白,可讓你寫出來吧,就這麽難呢。”


    長青笑著道:


    “我大部分字都能念,可你讓我自己寫出來,我又有點為難,就好像一個姑娘,看著她認得,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可背後你問我她叫什麽名字,我卻叫不出來了。”


    鵪鶉猛地一拍桌子道:


    “我在教你寫字,你跟我扯什麽姑娘!”


    長青有些悻悻然,突然肚子發出一陣陣咕嚕聲,顯然某些人書沒讀多少,肚子倒是餓得快。


    “鵪鶉,你看我們不如去沈大娘那邊吃點拌麵再學?”


    鵪鶉歎了口氣。


    長青突然想起自己托鵪鶉辦的一件事,便問道:


    “涼州那邊迴信了麽?”


    鵪鶉搖了搖頭道:


    “算著日子,這兩天便應該到了。”


    安京城的物價的確很貴,以目前長青的黑鴉身份,在當鋪每月可以領取二十五兩銀子,這些銀子已經夠底層百姓一年的開銷,畢竟地方郡縣的七品主簿也就差不多這點月俸,而在安京,即便是以實惠著稱的沈大娘鋪子,一碗蔥醬拌麵也要三十銅板,若再加些燉肉,鹵蛋等吃食,那麽一頓早餐的價格可以達到五十銅板的地步。


    因為南詔的貨幣依然沿用大楚的製式,隻是銅板上鏤刻的字號從大楚的國號改成了南詔的陽平,而很快,新的銅板上會刻上永嘉二字。


    因為老皇帝薨了,整個安京城都掛上了素色帷幔,以示哀悼,就連繁華的朱雀區金戈院也暫時休業,這讓無處可去的清流才子們,都躲在家中悄悄飲酒自娛自樂,好在有錢人家並不缺姬妾,這些年輕男子不至於無處宣泄。


    長青在賈先生的鋪子買了些筆墨紙硯,準備跟鵪鶉埋頭苦讀,也是這時候,他才知道讀書也是個很耗錢的事。


    即便是最普通的熟宣一張也要一個銅板,再加上每天都要用的墨石,這些東西加起來,一天大概要花掉幾十個銅板,以前他隻聽說練武拜師費用貴,不曾想對於窮苦家庭來說,讀書也是一件極為耗錢的事。


    賈先生穿了件顏色有些藏青色的書生長襖,拖著根煙槍坐在鋪子最裏麵,那裏用木櫃做成了一個台子,腳邊燒著個小火爐。


    鋪子生意冷清的隻有長青一人翻找熟宣的嘩嘩聲。


    對於他的行為,賈先生實在看不下去了,嘟囔道:


    “長青小子,你這是買熟宣呢,還是毀熟宣呀,你以為你在菜市挑白菜呢。”


    長青撓了撓頭道:


    “不是啊,賈先生你看你這宣紙,成色不行了,底下這些都有雜色了,一看就是放了十七八年的陳年宣紙。”


    “那你可以選成色好的呀,上麵這些,都不錯,你幹什麽要去翻下麵的嘛。”賈先生無奈地道。


    “不如這樣吧,賈先生你這些有雜色的,給我一個銅板兩張成不成。”


    賈先生將煙杆放在桌上,右手食指在桌上敲著曲子,笑了笑道:


    “看在都是讀書人的份上。”賈先生頓了頓繼續道:“兩個銅板三張。”


    長青微微歎息一聲,選了六十張宣紙,一塊墨石,付了一輛銀子,賈先生找了四十枚銅板給長青。


    準備離開字畫鋪子時,卻迎麵看見一個穿著錦衣華服,手托鳥籠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左右看最多也就弱冠的年紀,看模樣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


    他神情倨傲的看著長青,見對方捧著一堆發黴變色的宣紙,蹙了蹙眉,一隻手捂著鼻子。


    “真是什麽樣的人都想讀書啊,我看你們這種窮酸書生,就不要讀書了,讀了也是浪費光陰,找個活,養家糊口才是正路。”


    長青眉頭微蹙,裏麵的賈先生見有富貴公子進店,急忙起身拉了拉身上因為久坐而產生的折痕,大步迎上,獻媚地道:


    “公子這樣的一表人才,才是讀書人的典範,不知公子想買些什麽。”


    長青嘴角微微一笑,將手中熟宣一抖,深深吸了口氣道:


    “聞聞,這就是文采的味道。”


    對於給自己拆台的長青,賈先生自然沒有好臉色。


    當長青跨出門檻的時候,那個富家子弟轉身看著長青離開的方向,輕佻的眉眼之間,洋溢著淡淡的笑意,然後轉身衝賈先生笑道:


    “老板,你們這最貴的字畫,是哪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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