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樹林。


    此地的樹木還算繁茂,這一堆那一簇的長在荒原中,竟也連成一片。林中夾著數條土路,時而看到一些廢品垃圾,另有幾個低窪水坑,散發著濃重的臭味。


    就這種環境,連談(da)戀(ye)愛(pao)都不會過來。


    然而李孝生卻很喜歡,這是最理想不過的藏身地。他在黎明前到達,先找了一座背陰土丘,然後挖了一個淺坑,讓白屍躺進去,再埋上幾層薄土。


    最後,又摘了好多枝葉,盡量自然的蓋在上麵。


    若在平日,他要麽會去周圍轉轉,要麽守著白屍補覺。餓了就啃麵包,渴了就喝礦泉水,一守就是一天。


    從他殺人逃亡開始,在每個太陽起落的區間,都是這樣度過的。


    但今天不同,李孝生坐在土丘下,右手拿著水瓶,左手不自覺的抓著褲子,甚至有些輕顫。


    因為從下河村一路奔來,他總覺得有一種危機感。就像一張網正在不斷縮小,自己就是網中的魚,甕中的鱉。


    其實他心裏知道,那晚饒了劉長和一命,可能給自己帶來了大麻煩。年輕人閱曆有限,判斷不出警方會有什麽樣的動作,隻是本能的感到不安穩。


    “咕嚕!”


    李孝生又抿了一口,將空瓶捏在手裏,嘎吱作響。


    要前往鄰省,必須從這裏繞過去,區別就是從西邊繞,還是從東邊繞。他本想在今晚趕路,現在卻頗為猶豫。


    他默默想了半天,忽地把空瓶一扔,從編織袋裏翻出一條破毯,像個乞丐一樣蜷縮在丘下。


    搞那麽複雜幹什麽!


    自己沒得選擇,要麽繼續走,要麽原地停留。繼續走還有希望,若停留在此,都用不著警察,餓也餓死了。


    正值初冬,太陽落山很早。


    李肅純已習慣了這樣的孤獨和等待,沒覺得有多漫長,天色就漸漸深沉。當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西邊,林中的光度瞬間昏暗。


    死人一樣的李肅純睜開眼,將毯子卷好,然後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後,他手捏指訣,喝道:“起!”


    隨著話音,那白屍破土而出,直挺挺的立在跟前。


    他看著這具醜陋的,初級的,還帶著淡淡血腥味的僵屍,卻油然生出一種親切和安全感,輕聲道:


    “走吧!”


    ……


    以一個縣城的技術和資源,在沒有明確坐標的情況下,找兩個人還是很難的。


    固鎮縣周圍的地形非常複雜,起伏不平,矮山密林眾多。警方人手有限,不可能全麵搜捕,隻能掐住大小路徑,呈網格狀散步在縣裏的各大路段之上,當天中午,各隊就紛紛行動。蹲了半天沒動靜,換了一次崗,這會已是第二組。


    大劉和小張很不幸,被分到了夜間組。他們要在楊樹村的土路上熬上一宿,次日才能休息。


    這土路看著不起眼,卻是通往鄰省方向的必經之路。也就是說,如果那兩人就在此地,一定會通過這條道。


    小張是個年輕人,二十多歲,可能頭一次接受此類任務,顯得抱怨連連。他不時往縣城那邊瞅上一眼,嘟囔著:“唉,戲肯定開場了……”


    “怎麽著,今天有約會啊?”大劉是個老警察,隨口問道。


    “約了女朋友逛街看戲,結果全吹了,人家正生氣呢。”


    “生氣就哄哄唄。”


    “不理我啊,電話不接,短信不迴,我有啥辦法?”


    “嗬,姑娘都這樣,明天就好了。”


    大劉往車窗外彈彈煙灰,笑道:“今天我丈母娘還過生日呢,我飯店都訂好了,那又怎麽樣?有任務不還得過來。”


    “你那是丈母娘,魚都進鍋多少年了。我不行啊,還釣著線呢!”小張道。


    “哈哈哈!你小子就是嘴貧,不知道花言巧語的釣了幾條魚了?”


    大劉聽著年輕人的俏皮話,覺得特新鮮,也跟著逗了一句。


    老前輩任務經驗豐富,懂得節省精力。小張就不行,又坐了一會,更顯得煩躁不安,忽道:“我下去撒潑尿!”


    說著,他拿著手電下車,往野地裏走了幾步,就開始放水。


    為了便於隱藏,車子沒有打燈,周遭一片沉暗。隔著野地過去,便是楊樹村,現著點點光亮。


    這一帶荒草繁茂,高且密集,有夜風吹來,在暗色中形成一波波的輕浪。


    小張拉上褲鏈,正要返迴,突然腳步一頓。


    今天是北風,按道理,那草叢應該齊刷刷的向北偏斜。但有一處地方,卻在整齊中夾著一點突兀。


    他接著微光細看,果然,有個黑乎乎的東西一上一下,時高時低,顯得極為古怪。


    “好小子,真讓我逮住了!”


    他腦袋一熱,晃著手電就喊:“什麽人?站住!”


    說罷,抬腳就追。


    “媽賣批啊!”


    大劉正坐著呢,氣的罵了一聲,也趕緊下車。


    若碰到這種情況,應該聯係上級請求增援,己方再加以牽製。媽了蛋的,那小子自己就出去了!


    “別跑!”


    “站住別跑!”


    野地中,已經展開了一場追逐。小張邊跑邊摸出電棍,不斷喊著話,隻覺野草在身邊刷刷掠過,刮得又澀又疼。


    此時他也看清了,確實是兩個人:一個在跑,一個人在跳。


    沒錯!就是在跳!


    他膽子再大,也不禁犯嘀咕:“真邪門啊!這特麽到底是啥東西?”


    雙方追逐了一段,前麵那人好像體力不濟,速度減緩。眼瞅著就要趕上,卻見他猛地一停,隨即傳來一聲清喝:


    “去!”


    後麵的怪人突然轉身,嗖地一跳,竟直接跳到了跟前,閃著烏光的爪子一把抓來。


    小張汗毛倒豎,下意識的將電棍橫在胸口。


    “啊!”


    他隻覺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整個人倒飛出去,胸前血肉模糊,不知是死是活。


    “小張!”


    大劉在後麵看著,目眥盡裂,伸手就摸出配槍。根本顧不得領導要求,啪的就一聲槍響,震蕩著寂靜的黑夜,久久不散。


    “砰!”


    子彈打在怪人身側的草叢中,爆出一蓬碎石泥土,草屑四濺。


    “……”


    那人似乎一驚,連忙一伸指,再次喝道:“去!”


    這就看出新人和老人的差距了,大劉死死盯著那黑影,雙手握槍,氣息平正。對方眨眼就到了近前,抬爪就要抓。而與此同時,他也扣動了扳機。


    “啪!”


    這一槍精準的命中前胸,但是卻發出一聲悶響,就像子彈鑽進了一坨擁擠幹涸的死肉堆裏。


    那黑影受到力量慣性,直挺挺的向後滑去,隨即定住,竟似毫發無損。


    “這特麽到底是啥東西!”


    大劉目瞪口呆,湧出了同樣的疑問和悚然!他太清楚這槍的威力了,如此近的距離,身體都會被打穿,但對方居然沒事!


    正在他愣神間,那黑影又是一跳。


    “砰!”


    “啪嗒!”


    大劉也飛了出去,槍被甩落在地,人昏迷不醒。


    “出來出來!”


    “怎麽迴事?我好像聽著搶聲了!”


    “那邊!過去看看!”


    就在此時,楊樹村忽然騷動起來,燈光一個個亮起,還有人影顯現。


    “……”


    李孝生看著倆警察,默然片刻,最終隻撿起那把槍,轉了個方向,消失在黑夜中。


    ……


    “飯桶!都是飯桶!”


    “那麽多人抓捕兩個人,竟然讓他們跑了?不僅傷了兩位同誌,而且還丟了一把槍!”


    “一把槍,四顆子彈!知道意味著什麽嗎?這個案子現在上頭非常重視,要是我們這邊在出點幺蛾子,嗬嗬……”


    縣領導的辦公室裏,一個官員滿臉通紅,不顧儀態的拍桌子大吼大叫。而對麵,坐著縣內相關部門的各位頭頭,全都一聲不吭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們被罵的啞口無言,這事確確實實很心塞。如果不是楊樹村的村民及時發現,那倆警察當場就掛了,即便如此,他們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裏,生死未卜。


    害怕啊!真要一下死倆,而且還是警察,那就是大案了,他們在做的都得挨處分。


    這幫人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那官員越看越氣,又吼道:“說話啊,拿出點措施來,一個個之前不都是挺能說的麽?”


    “……”


    嗬嗬噠,我瞅瞅你,你瞅瞅我,誰傻啊當出頭鳥?


    “好,好……”


    那官員氣得直笑,伸手指著前麵這一幫人,正要一通訓斥,忽聽咚咚咚的敲門聲響。秘書推門進來,略帶慌張的報告:“市裏,市裏來人了!”


    “什麽?”


    官員麵色一變,報告早上才打上去,中午就下來人,這重視程度也太高了吧?


    其實他也很憋屈,以自己的級別接觸不到一些隱秘資料,隻能聽從指示。如今手下折了人,還得被上頭罵,還不明不白的。


    他這般想著,剛要親自迎出去,那門再一開,湧進來四五個人。


    “您,您怎麽來了?”


    官員見為首那位,頓時嚇得一抖。其他幾人也連忙起身,大氣都不敢出。


    “……”


    那人瞄了他一眼,懶得廢話,直接定調子:“從現在開始,這裏一切由我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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