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尋思,這樹是油性木,用坐地雷肯定不行啊。幾人重新找到開闊的一帶,這才費了老勁,拿到一段沉甸甸的大實木。


    四人合力,將大實木送上爬犁,尋到孫為民說的熊蹤山頭。幾人用油絲繩給大實木段子綁上,累得幾個人唿哧唿哧和拉風箱似的喘氣,唿進去的冷風刺的喉口疼,這才將拉棒子綁利索。


    另一端的油絲繩綁在大樹根處,最後在套子前方放上布兜子裏的餌料。


    西北風的風勢加強,餌料是上迴獵完獵物的燈籠掛。腥氣的內髒氣味,順著西北風能飄出好幾裏地,可以把肉食動物吸引來。


    宋德生罵了句:“這要是引來青皮子可咋整。”


    陸錦揚擔心的還不是青皮子,說道:“哥,你們上迴去前進牧場打虎,打虎隊不是還少打一頭虎大王麽。”


    興安嶺野生掠食動物多,燈籠掛的香味不止會引來熊,所有掠食者都會被吸引來。李居安說道:“這不更好麽。拉棒子能套800斤往上的熊,來個虎大王,也是一套一個準。”


    幾人都咧嘴笑了,這拉棒子的套子真是個好東西,不枉費他們折騰那麽久功夫。


    ……


    另一邊,孫為民和老秦對著麅子群一頓猛追。


    孫為民眼瞅著老秦帶來的三條獵狗越追,麅子跑得越是快,兩頭母麅子都和公麅子分開隊伍跑了。本來四五頭的麅子被追的七零八落。原本他心裏琢磨著,這麽個鹿群,好歹能帶個三頭麅子迴去吧。這下可好,他麵前緊追著的隻有一頭公麅子。


    他罵道:“老秦,你這獵狗買來的不中用啊,截仗不會,趕杖也不行,和你搭夥我吃虧,迴頭劃錢咱們必須五五開。”


    老秦也來了脾氣,提著槍邊跑邊罵,說道:“你找別人搭夥行啊,你倒是借狗去掐蹤啊。”


    兩人氣喘籲籲跟著三條獵狗,把公麅子從亂茬石那頭追過來,然後又追著朝北麵溝子去,兩人心中火大,一邊罵狗,一邊責怪。


    孫為民受不住了,罵罵咧咧架起16號老撅把子,對準離老遠的公麅子就是一頓摟火。


    他邊跑邊撅開槍把子,也不看打沒打中公麅子,隻管摟火然後往槍膛裏填彈,以最利索的速度將彈夾裏子彈全部清空。


    還真有一槍被他打到公麅子後背上。他大喜,喊道:“瞧見沒!摟火還得看咱們老孫家!”


    秦炮是長白山人,哪裏見過興安嶺老獵人傳下來的這種摟火方式,就和子彈不要錢似的。


    孫家人打獵都是這副德行,從上幾輩就傳下來的打獵習慣,祖祖輩輩跑山打慣了的。因為過去老獵人用老洋炮,弓箭,精準和威力都不夠。而且孫全德早年用的也是老撅把子,同樣準頭差,威力差,無法一擊命中獵物。


    尤其是麅子這類大牲口,打傷後,但凡沒有擊中心肺區,腦袋這些要害,受傷的獵物隻會把腿跑得更快,所以就必須追的快去步槍。


    孫為民嗷嗷叫著,興奮地繼續撅開槍把子,往槍膛裏填彈,然後端槍上臉,對著麅子俯衝,繼續清空子彈,激動喊道:“這還得是在自個手裏,要不然甭管錢還是牲口,沒落進兜裏都不是自個的。”


    公麅子傷在後背,被打中後汩汩流血,但疼痛激得它越發狂躁,四蹄子撒開唿啦啦的快,反倒是甩開獵狗更遠的距離。往溝子後跑沒了影。


    孫為民追丟了麅子,被老秦哈哈大笑,笑話他學的是什麽槍法,還得是套子給力。


    孫為民就不愛聽這話。獵戶有鄙視鏈,都說玩鷹的瞧不上下套子的,下套子瞧不中提槍的。他指著地上,帶血的溝塘子就說:“還得是我打下來的血,迴頭這頭麅子被追的沒了力氣,倒下來必須算我的。要是沒追上,就是秦哥你的狗沒本事。”


    老秦這話不愛聽,吹胡子瞪眼說道:“你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的,還賴上咱的狗慢?瞧你這尿性。”


    兩人剛要爭起來,鬥個臉紅脖子粗,忽然前方動靜出來,一頭跑迷路的母麅子領著小鹿又跑迴來了。


    麅子傻,碰見危險轉身就跑,但危險過去後又好奇,非要折返迴來瞅瞅,剛才是啥玩應兒。這頭母麅子也不知是犯了傻,還是犯渾,領著體型不大的小鹿,就折返過灌木叢,從高高的雜草地裏衝出來,距離他約莫一百五十米。


    孫為民這能忍得了?


    他架起16號老撅把子對準前方就是一槍,也甭管打沒打中,一邊俯衝一邊清空彈夾裏的子彈。母麅子聽見槍響,渾身顫栗,轉身撒腿就跑。但小鹿跑得慢。這一槍,打中體型不大的小鹿。


    吃痛的小麅子淒厲嘶鳴,但母麅子受驚狂奔哪裏管得了那麽多,丟下小鹿轉身跑沒了贏。


    老秦一瞅,孫為民傷了崽子不合規矩啊。小麅子被打中後腿,還能追著母鹿跑,孫為民哪裏管老秦的喊聲,衝下去對準小鹿的鹿脖子就炸出個血洞。


    小眼兒進大眼而出,血洞裏鮮血噴出來,才四五十斤的小鹿癱軟倒下來,瞪大眼不動彈了。孫為民這才哈哈大笑。


    老秦斥他笑什麽,斥責道:“這麽小體型的鹿,也就四五十斤不到,一半還是骨頭內髒,你要這崽子幹啥。”


    孫為民蹲在小鹿身前,一邊用剔骨刀刨開小鹿的肚囊子,掏著燈籠掛,說道:“崽子肉還不是肉了,這打都打著腿了,崽子也不能活。被青皮子拖走,還是被咱拖走,合著都是一頓唰肉火鍋,肉還嫩著嘞。”


    他看老秦沒說話,忽然又說道:“剛那頭母麅子瞅著肚子垂挺大的,該不會有胎吧。鹿胎比鹿鞭矜貴,能去街送去藥材店賣個好價錢。迴頭鹿胎鹿鞭酒,那可是大補啊,不賣掉自家泡著也夠用。”


    老秦冷哼一聲,問他:“知道錢叔現在擱哪住麽。”


    孫為民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死了兩個兒子的老錢。小兒子戴著狼皮帽子,被老錢親手打死後,屯裏都說老錢瘋了,後來東西都留給女兒女婿。結果皮子被女婿便宜賣了後,家裏還遭了賊,近萬元的賣皮子錢全被偷走,報派出所都捉不著人。


    “錢叔現在跑哪去了?”


    老秦指了指北麵山頭。那片地方孫為民也知道,過去是養蜂的老蜂場舊址,還不是老工區那塊,是生產大隊最早的養蜂基地,都荒廢了十幾年了。


    老秦說道:“就那片舊址,有個新修的地窨子,原先是昂庫,老錢成了孤家寡人自個跑進山裏住,和野人一樣活著。”


    昂庫,最早是赫哲族的話,意為窩棚。用很多木杆搭起的圓錐形棚戶,是赫哲族早年長期居處的房屋。


    孫為民咧開的嘴收攏,忽然就不笑了。他看看老秦,老秦也是孤家寡人,自老媽,媳婦兒都死了後,他也沒了喜悅,沒了生活的動力,每天就知道打獵,打獵。似乎隻有刀尖見血的獵戶日子,才能叫他感受到一絲,他還活著的感覺。


    老秦忽然和他掏心窩子,讓他猝不及防。他趕緊搓搓手,說道:“這鹿崽子油漬麻哈的,問問李居安帶酒了沒,咱們接點血整個鹿血酒,帶路上喝喝,還能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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