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又來了幾個下人,手裏提著食匣子,手腳十分麻利,看起來狀態都很好,精神頭兒十足,不過又都不多言不多語。


    說是不多言不多語,似乎都有些不夠確切,確切來說,這些人是一句話也不講。


    趁著那幾個人從食匣子裏麵取出一盤一盤的食物擺在桌子上的時候,祝餘嚐試著去和那些人搭訕,狀似無意地與他們說說話。


    而那幾個小廝模樣的人,臉上笑吟吟的,卻隻是看了看祝餘,就好像根本聽不見她說什麽似的,並不做任何迴應,把飯菜都擺好之後,便又動作利索地行禮退下,全程一個字都沒有說過。


    那幾個小廝齊刷刷往外走的時候,符文從門邊悄悄伸出一隻腳,走在最後麵的那個小廝一個趔趄,下意識“哎喲”了一聲,他的同伴立刻扶住他,幾個人就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離開,沒有在原地耽擱半分。


    看樣子,他們並不是不會說話,不論是聲帶還是耳朵,都是靈光的。


    祝餘在心裏默默犯著嘀咕,看著他們往外走。


    “怎麽了?覺得哪裏不對?”嚴道心從外麵進來,他這會兒肚子餓了,也不用別人招唿,自己就主動下來吃東西,看到祝餘一直盯著那幾個小廝離開的方向,便開口問。


    “那幾個人,看起來神誌清醒,甚至很有精神,但是他們兩眼空空,”祝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著你的時候,眼睛裏沒有你,甚至什麽東西都沒有,就好像一個個行屍走肉一樣。”


    “哦?怪不得方才符文伸腳出來絆那人,敢情是幫你試探呢!我就說他也不是那種會做這種惡作劇的人呐!”嚴道心恍然大悟,他方才過來的時候隻看到了符文的動作,並沒有看見屋子裏祝餘的授意,“我就說麽,跟在陸卿身邊的人久而久之多跟他一樣束手束腳,無趣得很,哪能忽然生出這種嬉笑的心思!”


    符文在門口摸摸後腦勺,咧嘴笑得有些無奈。


    嚴神醫與自家爺每每湊在一處,總免不了鬥嘴取樂,沒想到這迴一不小心倒把他們兄弟倆也給卷進去了。


    嚴道心從桌邊拿起筷子,用一隻空碗每一樣菜都撥出來一點,每一種都咬一小口仔細嚐了嚐,然後才放心地點點頭:“妥!飯菜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不過酒我可嚐不出來,保險起見,你們可別喝。”


    祝餘點點頭,看著他又往自己的碗裏撥了一些飯菜,端著碗筷就又上樓去了。


    這一頓飯吃得不尷不尬的。


    雲舒依舊不想理睬陸嶂,所以和嚴道心一樣,自己下來盛了飯菜端上樓去自己吃。


    這樣一來就剩下一個祝餘,剩下都是陸家兄弟,她現在對外的身份是陸卿身邊的餘長史,和主子平起平坐地坐在一張桌子上用飯似乎也不大合適。


    於是她也學著燕舒的樣子撥了菜飯,上樓去找燕舒一起吃。


    真正在桌邊用飯的就隻有陸卿、陸嶂還有陸炎。


    沒有鄢國公在場,陸嶂這一陣子與陸卿相處得比過去都要融洽,但是陸炎始終看他不大順眼,三個人一頓飯吃得氣氛不算熱絡,隻能說有陸卿在場,那兩個人總算是沒有再次嗆起來罷了。


    吃過東西,那幾個木偶一樣的下人就又來將碗盤統統收走,悉悉索索地離開了。


    之後太陽西沉,夜幕低垂,小院兒變得愈發靜謐。


    陸卿叮囑大家夜間關好房門,保持警覺,這才迴房去。


    祝餘這會兒站在二樓的廊上,扶著欄杆,借著幽幽月色向下張望著。


    “在看什麽?”陸卿走過來,站在她身旁,負手而立。


    他們這會兒在外麵,自然不好表現得過於親近。


    “下麵那個小池塘,”祝餘朝下麵指了指,“你仔細看,池塘裏麵白天藏在葉子下麵的那些花,這會兒開了,還挺香。”


    陸卿朝下麵看去,果然池塘裏麵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些似乎是白色的小花,若隱若現地飄在池塘裏麵。


    而空氣中也的確有一種又淡又清冷的香氣隱隱浮動。


    “迴房吧,四下太黑,在廊下站著反而醒目。”他提醒祝餘。


    祝餘點點頭,兩個人迴到房中,將房門插好。


    雖然說符文符籙的房間被陸卿安排在幾個人住的房間兩端,除了陸嶂和祝餘之外,這裏麵其他人都有足夠的武功可以自保,但為了穩妥起見,大家都決定和衣而臥,以防夜間有什麽突然之間的狀況。


    祝餘躺在床上,枕頭枕在腦後,瞪著上方的床幔,開口問剛剛也躺下身來的陸卿:“你覺不覺得,這個仙人堡到了天黑之後,好像有點太安靜了?


    雖然說那些高牆能夠擋得住咱們的視線,可是總不至於連咱們的耳朵都給塞住了。


    剛剛我站在廊中,隻覺得私下裏一片幽靜,什麽響動都聽不見,沒有走路的腳步聲,也沒有說話聲。


    這裏的莊戶算起來也不會太少,怎麽也不至於天一黑就齊刷刷地都睡下了吧?”


    “嗯,我方才也有所察覺,”陸卿點點頭,“方才你在樓上與燕舒作伴,並沒有瞧見。


    我們三人在樓下客堂用飯,那堡子裏的下人過來取走碗盤餐具的時候,動作十分匆忙,好像是有什麽人要求他們必須在日落之前將這一切都做好似的,走的時候也是頭都不迴。


    一般來說,莊戶人家很少有家中不養些雞犬的,就算是宿在外頭的莊子上,夜裏也總能聽見莊子上的狗吠叫,一隻叫起來別的也會跟著應和。


    像這裏這樣一片死寂的,的確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


    他說完之後,等著祝餘的迴應,可是等了一會兒什麽也沒等到,扭頭一看,祝餘雙臂枕在腦後,閉著眼已經沉沉地睡著了。


    陸卿失笑,將祝餘的手從她腦袋底下輕輕拉出來放在身側,免得時間久了就壓麻了。


    看樣子,最近真是把她累壞了。


    陸卿在心中默默感歎,自己也吹熄了一旁的蠟燭,重新躺了迴去。


    黑暗中,那一股幽香若隱若現。


    陸卿原本清醒的腦袋也開始升起了霧氣,變得意識朦朧,很快臉便歪向一側,陷入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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