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建起來以後,村裏人仿佛心也跟著踏實下來。


    從落成那天起,祠堂的香火從來沒有斷過,每天都有村裏人去自發的上兩柱香。


    懷初他們的生活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沒變的是,村裏人又恢複了自己的忙碌,家家都忙著自己的事情。


    變了的是突然之間周圍好像多了許多善意的目光,出門在外,認識的不認識的跟她打招唿的人變得多了。


    自認為有些內向的懷初多少有些困擾,好在大家真的就隻是打個招唿。


    若是再多聊幾句,她自己都不敢保證是不是會抱頭跑路。


    所以說比起變故,懷初其實更喜歡按部就班的生活。


    可有些事情,總歸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好容易她在家折騰的這些酒曲折騰出了眉目,成功的釀出了還算不錯的米酒,就接到了一個不知道對她來說是好還是壞的消息。


    其實是方家送來了一封請柬。


    說來她們家和方家的關係意外的因為方間明這個紐帶越走越近。


    這一年來,又因著方嬤嬤的照顧,她對方家始終存了一份感激之心。


    她們之間的聯係一直都有,偶爾方家帶給方間明方小少爺的東西也會順便先送來她這裏,讓郎君幫著拿去。


    因著每次心裏感激 ,她來去的書信順便也會捎點別的東西,多是些不值錢的特產之類,聊表自己心意。


    每次那頭方夫人的迴信總是客氣又周到,雖說沒見過麵,可懷初神交已久。


    想象裏方夫人就是舉止從容溫婉大方的貴婦形象。


    而方夫人每次來信,對她也多有褒獎,懷初一直覺著自己無法做到到真的如世家婦一樣周全穩重,但也不妨礙她喜歡這樣的人。


    在她的想象裏,方夫人是她現階段接觸過,最為符合世家婦形象的女子,這是她的偶像。


    可想而知,她被自己偶像誇獎該是何等的激動。


    所以雖說她們之間聯係的稀稀拉拉,可一點也不妨礙懷初心裏對方夫人的景仰。


    每次收到方夫人的來信,她都要開心好久。


    可這一次來信,內容卻讓她完全意想不到。


    書信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其實也可以算是一封請柬。


    內容是邀請關東城帶著方間明迴登州,據說她們家裏費了好大的心力請了位久不出山的大儒。


    為了說服她們,這位大儒姓甚名誰都說的清楚,讓她們找人一問便知。


    當然不是說春陽書院的山長不是大儒,而是人與人之間授課方法不一樣,用方夫人的話說就是,這位大儒她們請迴家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就是為了給家裏這些小子們一份助力。


    事實上方家求學的不止方間明這一個孩子,家裏少爺們分布在各個書院,好壞參半。


    原本這樣的事情方夫人是不會勞心勞力的讓自己兒子迴去的,因為以前他沒那個能力,連考舉人的希望都看不到。


    家裏隻求他好好讀完書以後娶妻生子培養下一代。


    可他從來了春陽書院——不,自從認識關東城以後,像是變了個人 ,以前作天作地的大少爺,如今被關郎君管的服服帖帖。


    這簡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方夫人對自己兒子了解的很清楚,但凡換個人,她都不敢保證有這效果。


    這也是她一直和關家有聯絡的最根本原因。


    她比誰都清楚,是誰讓她兒子從幾乎不可能變的有了那麽幾分可能,所以有這樣的機會,她想的不是先說服她兒子,而是先從懷初這裏下手。


    她自是知道懷初兩口子情深意長,讓人兩口子分開實屬不該。


    可眼看著明年開春就要開考,她兒子究竟學了個什麽程度她真不知道,這次家裏花了大價錢請了名師來,她突然就生了些野望出來。


    想來想去給懷初寫了信,把請柬包在裏頭寄了出來。


    她承諾的是隻要關郎君願意去,那麽吃穿用度她全包了。


    並且保證不會讓人打擾她郎君溫書學習,這話隻差拍著胸脯保證不會有人搶她郎君。


    懷初對此其實倒還好,她能感受到方夫人的急迫。


    她並不了解方家是個什麽樣的家族,但當初方嬤嬤在的時候倒是跟她說了不少方間明的紈絝事跡。


    連一向少在人後說人是非的方嬤嬤都忍不住說現在的少爺真的變了好多,可想而知他以前是多麽的不著調。


    學業上的事情懷初從來不幹涉關東城的決定,大概方夫人也猜到了這一點,所以她在書信中委婉的請求懷初幫忙勸一勸自家郎君。


    最多半年,夫妻倆就能重聚。


    半年的分離帶來身份上的巨變,不虧。


    懷初何時第一次收到方夫人這麽“有份量”的書信,懷初看信的時候,幾乎都能想象著這位夫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樣子,這其中的道理隻差掰開了揉碎了講給懷初聽。


    她的心情懷初其實非常能理解。


    越是大家族夫君和孩子才越是底氣和助力,像是方間明這種,原本沒有希望的人突然變得有了那麽點希望,是誰也不願意放開的。


    她自己倒是不反對郎君補習,學業上的事情她很少插手,去不去最後做決定的都是他自己。


    每個人的立場不一樣,方夫人有她的迫切理由,她們有她們自己的生活節奏。


    收到信後,懷初並沒有馬上找人去叫郎君迴來。


    上次村裏祠堂落成,關東城也請假迴來幫了兩天忙,這才剛迴了書院,再叫他迴來,不太好。


    再說了她並沒有覺著事情就真有那麽緊迫,晚幾天也沒問題的。


    等到又一次書院休假的時候,懷初才把信給關東城看了,夫妻倆默契的沒有再提這事兒,好好的過了個假期。


    她倒是沒想到的是,方夫人不僅給她寫了信,同樣給書院裏的方間明寫了信,同樣的內容,對方間明又是另一種口吻。


    關東城覺著這位方夫人真是厲害,對什麽樣的人用什麽口氣說話,居然都顯得特別真誠。


    兩封書信都在他手裏,給懷初說的誠懇自然,對兒子口氣綿軟帶了絲哀求,妥妥的把自己放在了低位,看的人心裏酸楚。


    至少一向不拘小節的方公子把信給他看的時候,難得的自省了一下,問他自己以前是不是太混蛋了?


    這讓他怎麽迴答?


    他隻能避重就輕的換了個問題問他登州府好玩嗎?


    說起自己的家鄉,方間明瞬間忘了剛剛的低落,眉飛色舞的給他介紹起了登州的好吃的好玩的,仿佛他立刻就要隨著他去一樣。


    實則他自己心裏也沒有拿定主意,若是放在以前,方夫人的邀請他隻會一笑而過,當作沒聽見。他舍不得離開懷初和孩子,可上次說過了,被人脅迫的滋味不好受,有一次教訓就足夠了,他再不想自己和懷初遇到這樣的問題。


    雖說現在他和懷初之間沒有人再能從中作梗,可她們還有孩子呢,孩子長大了以後,他能做他的靠山嗎?


    這些問題他都有仔細的思考過,無論哪一種,得到的結論都是他還是要往上爬。


    說來在春陽書院按部就班的學習他習慣的很好,可如今方夫人的邀請仿佛是在他麵前擺出了一條捷徑,隻要和懷初分開半年他就能更有把握拿到想要的結果的捷徑,他——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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