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昭陽像是突然迴魂的木偶,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唐晴,臉上空白一片,滿是茫然。


    唐晴以為她沒有聽清,猶豫著要不要再問一遍。


    “沒什麽事。”唐晴聽見她這麽說道。


    語氣淡淡,不含一絲情感,要不是她現在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唐晴都會給她騙了。


    “你看起來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唐晴說道,不由自主憂心地看著她。


    她從第一次見到桐昭陽開始,這個女孩無不是朝氣蓬勃,眼高於頂,高傲得天經地義。


    什麽時候見過她這麽失魂落魄的樣子,這樣的桐昭陽讓唐晴更加不安。


    桐昭陽看著她,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笑的燦爛,看起來和往日相差無二。


    “今夜借你的床一用。”


    說著,桐昭陽往床榻走過去,邊走著邊解開披風的係帶,將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的披風扔在一旁。


    唐晴一愣,沒想到桐昭陽裏麵隻穿了中衣。


    居然隻穿中衣就出門了,走得這麽慌張,看來是發生了什麽急事啊。難怪不去客棧反而跑來升福樓,這幅裝扮去客棧,免不得讓人多想,且左右看看,也沒有能夠裝錢的兜。


    唐晴也不再多問什麽,因為桐昭陽似乎並不願意多說。


    可是,眼下有個急切的問題,桐昭陽睡了她的床,那她睡哪裏?


    桐昭陽理所應當地躺在了本屬於自己的床上,緊閉著雙眼,還很自覺地拿被子給自個蓋上了。


    唐晴傻眼,走了過去,戳了戳她露在外麵的手臂。


    唐晴覺得自己有些找虐,見她這麽蠻橫的樣子,她心裏麵稍微安定了一些。


    桐昭陽睡意被人打斷,不滿地睜開眼,好歹她還記得這個房間的主人是誰,沒有當場發火。


    “你睡著,我睡哪?”唐晴誠摯地問道。


    桐昭陽沉默著,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眼神飄到地上。


    唐晴沒有給她說出口的機會。


    “你進去,”唐晴木著一張臉,“給我留一半。”


    桐昭陽看著她,麵色糾結,唐晴扯了扯嘴角,咬牙切齒地強調了自己主人的身份。


    “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您蓋的是我的被子。”


    桐昭陽看著她,往裏麵挪了一點,一出來一個位置。


    唐晴含著火氣睡下,並且安慰自己,今天是為了照顧她所以自己才這麽忍氣吞聲。


    唐晴蓋了一個被子腳,好在今日不冷,微風徐徐,要不然她得因為被子這件事憋不住和她打一場。


    兩人都沒有說話,唐晴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大腦安定下來,好進入睡眠,她努力了很久。怎麽著也得又半個時辰,但是沒有一絲睡意,所有睡意都被桐昭陽打雷一樣的敲門聲給嚇跑了。


    “你睡著了嗎?”身旁的人問道。


    “睡著了。”唐晴背對著她,麵朝床沿。


    桐昭陽輕笑一聲,小聲說道,“騙人。”


    “睡不著我們來聊天吧。”桐昭陽說道。


    唐晴沒有理她,皺緊了眉頭,隻想天快點亮起來。


    努力半響,唐晴不得不放棄了,她歎了一口氣,她轉過身子,平躺在床上。


    “聊什麽?”唐晴問。


    “你想聊什麽?”桐昭陽沒和別人這樣聊過天,更沒和人誰在一起過,所以當下也是麽有一絲睡意。


    唐晴努力想了想,她還真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桐昭陽。


    “你為什麽這麽討厭秋禦風啊?”她問道。


    桐昭陽沒有立即迴答這個問題,而是沉默著。


    唐晴歎了一口氣,看來真的暗藏了什麽東西。


    半響,唐晴有些無奈,覺得桐昭陽和辜辛一樣要閉口不言的時候,她輕聲說道。


    “你不會想要知道為什麽?”桐昭陽說道。


    唐晴看著床頂的金絲穗子,穗子垂在半空中,一動也不動。


    想不想知道這得又她自己來決定,唐晴在心裏麵嘟囔道。


    “和他的未婚妻有關?”唐晴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桐昭陽又沒有說話了,唐晴雖然沒有看見她的表情,但是知道她現在一定很驚訝。


    “有什麽驚訝的,”唐晴淡淡地說道,“我知道的人就這麽幾個,胡亂猜也能猜中。”


    “他還給你說了桐秋水的事情?”桐昭陽說著,語氣有些詫異。


    “那人叫桐秋水?”


    桐昭陽閉上了嘴巴,敢情唐晴知道得也不多。


    “那桐秋水怎麽招惹你了,連帶你看秋禦風也不順眼。”唐晴好奇地問道。


    “就是,”桐昭陽噎著了,要真說出個一二三來,她到是不知道從何處說起了,“從小就不和。”


    最後隻能以這個來迴答了,最開始的矛盾太過久遠,是桐秋水搶了她的糕點還是她砸了桐秋水的玩具,已經記不清了,唯有一直以來的厭惡流在心中,隨時間越演越烈。


    “那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啊?”唐晴轉過身,好奇的問道。


    桐昭陽嗤笑一聲,口氣極為不屑,“虛情假意,朝三暮四的女人。”


    唐晴後悔了,無言地看著她的輪廓,這個問題讓這個當事人來迴答是極為不客觀的,但這妨礙不了她心中的雀躍。


    “你為何要問桐秋水。”桐昭陽問道。


    雖然桐秋水按年級算起來,顯然是她的姐姐,但是她一直直唿其名。


    唐晴眨眨眼,“就有些好奇。”


    桐昭陽很是詫異,尋常女子對於這樣的問題簡直是避而不談,就算說起來,也不會像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你到真是奇怪。”桐昭陽說道。


    唐晴無言,要論奇怪,自己怎麽敢她相比。


    但是眼下,她居然和桐昭陽躺在一張床上,聊著自己喜歡人的情敵,那自己也是挺奇怪的。


    “睡吧。”唐晴說完,閉上了雙眼。


    也許是多說了幾句,兩人見的氣氛親密了不少,她的神經也跟著放鬆了,很快進入了睡眠。


    第二日,唐晴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離開了,塌陷的枕頭讓她明白昨日的一切並不是個幻覺。


    她起身後,在梳妝台上看見一張紙條,打開一看。


    “昨日多謝收留,先行離開。”


    字跡娟秀,筆畫淩亂得有些張狂,和它的主人很像。


    桐昭陽自從那一次夜間來訪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升福樓,店裏的其他人也並沒有發現她曾經留宿過,一切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一樣,唐晴也沒有放在心上,沒過幾天就拋之腦後了。


    自從金福堂垮掉之後,升福樓成為了廣州府百姓心中的首選,唐晴見著升福樓又重現換發出光彩,又起了其他心思。


    百業的生意也被陳勇打理得井井頭條,隻要穩定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會達到現在升福樓的規模。


    於是她打算,在開分店,將升福樓的生意散布出去。


    她已經做好了接下來幾年會非常辛苦,甚至要到處奔波的準備,但是一想到由自己請親手打造的未來,她的心中就充滿了激情和幹勁。


    那時候,誰也沒想到,小小的廣州府,將來會有這麽大的力量,就連唐晴自己也沒想到過。


    一年之後。


    南方隻要是做生意的,沒有人沒聽過升福樓的名頭。唐晴和秋禦風這兩個名字也始終是放在一起的,偶爾還會出現升福樓的首席工匠辜辛,層雲國有文字記載以來,年紀最小的賬房先生唐甜。


    他們的名字被無數人編織成了各種離奇的故事,又說唐甜生下來就帶著一個算盤,是天生管賬的人物,也有人說當初大師青鳥流落南方,被唐晴救下,這才有這麽一段傳奇佳話。


    這些戲劇性的故事,被人們廣為流產。


    升福樓中的唐晴樂得成為故事中的主角,人們討論得越熱烈,升福樓的名頭也就越響亮。


    現在,百姓之間,廣為流傳著一句話,“北寶清,南升福”,升福樓被和寶清坊並肩,頓時就上了一個台階。


    這些故事有些事真的,有些事假的,真真假假何必這麽在意呢,人們想要的不過是飯後的消遣罷了。


    故事廣為流傳,自然流入了歐庭修的耳中。


    他更本不用刻意去打聽,三番五次的就有人將消息傳到自己耳朵裏麵。


    他派人找了虞夢婉那個女人一年多,人影都沒有見著,活生生的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歐庭修知道,這背後一定有人在幫她藏匿蹤跡,這個人是誰,他用小指頭的指甲都能想到是誰。


    除了他看走眼的秋禦風還會有誰,秋禦風雖然不是朝廷官員,也不是皇親國戚,但是就憑他的名頭,就是一張龐大的人脈網,想要幫助一個女人藏身,簡直是太容易。


    也是因為秋禦風的關係網絡,升福樓才能走到現在,要不憑借一個小商販怎麽將撈錢的手伸得這麽長。


    要不是父親病重,他忙著理清楚家裏的生意,還要對付那幾個財狼一樣的兄弟,實在是抽不出手來,怎麽會仍由秋禦風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


    歐庭修捏緊了拳頭,將桌上的書籍掃落一空。


    桌上隻留下一張書信,上麵明晃晃地寫著升福樓的發展近況,白紙黑字,平白直述的幾句話,無不讓他覺得刺眼,這一切都像是對他的嘲諷一樣,嘲諷他的天真和曾經的高傲。


    歐庭修暗下決心,現在還不是結束,這隻是一個開始,他一定會讓他們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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