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修與武修對肉體的錘煉不同,若手中刀兵不變,斬向兩者便是斬樹與斬鐵的區別。


    不論是哪種武修,隻若將軀體錘煉到極致,便能將三魂七魄,血髓五氣煉化歸元,彼時自觀如神,身軀自在掌控,大小變故無所不知,隻若尚存一氣,便可速愈傷勢,不死不滅。


    尋常劍修最忌憚便是這般修者,破甲不易,破甲後道韻若是爭不過對手,費心盡力的一劍便是徒勞,己身軀殼又不如對麵,躲閃更得小心,往往都會在拉鋸中敗下陣來。


    這些不是秘密,寒蟬心底了然,掌如鐵鉗攥死忘四,肩頭用力鎖緊劍鋒,順勢含胸弓背,拳出無影,帶起狂風吹散碎瓦無數。


    凡人們在街頭跪著,即便祖輩曾是修者,現在僅僅是凡人,即為凡人,就該低頭。


    洛陽沒有時間哀歎,心思全在劍上,這一拳很快,他的選擇也不多,若是棄劍,忘四必然被鎮壓,未戰,底氣就少了三分。


    若不棄劍,就得抗下這一拳……


    其實根本就沒什麽好想的,這劍是平凡人的超凡夢,握住並不容易,若是輕意棄之,那還算劍修嗎?


    念定洛陽吞吐勁力,催動忘四劃向寒蟬心口,無非是一劍換一拳,已經沒辦法考量值不值得,那就換了再說。


    寒蟬好似忌憚什麽,先一步收拳,旋身將洛陽甩向高空,握拳間,手上劍傷愈合,踏步騰空,一拳砸出,四方雲散,那些被青瓦砸得頭破血流的跪地連拜,口中還高誦著癡言。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


    齊唿聲裏,洛陽迎著寒蟬的拳搖身下潛,方才舉起劍,那拳頭已然變做手掌,徑直抓向忘四劍鋒,另一拳蓄勢不發,等著一擊乾坤。


    雖然方才的寒蟬沒選擇以傷換傷,但不保證這次他不選,洛陽不敢叫他抓住忘四,踏著瞬影步退開,盯著寒蟬,默默催動混元法煉化靈氣。


    “兵器乃手足延伸,欲動兵器先動手足,我雖是兩手空空,卻快你一步,你拿什麽跟我打?”


    寒蟬老道譏笑著,言罷不管攻心傳音是否奏效,閃身轟出一拳,不等勁力炸開身形變換到另一個方向,鐵拳再度落下……


    幾息光景,八方盡是寒蟬老道舉拳身形,金燦拳芒密如繁星,風雷之音不絕於耳,紫電飛霜應接不暇,那些跪祈神佑的跟著變換說辭,連聲高唿合在一處,異常刺耳。


    “神跡,神跡!”


    洛陽置身風暴中心,想要躲閃時已無時機,那便不躲閃,一百拳,一千拳,一萬拳,萬萬拳將臨,一劍在手,足矣!


    不惹輕塵的素白劍鋒帶起星星輝耀橫在胸前,劍動,繽紛光影遍布周身三尺,劍劍破碎拳芒,劍劍升起漣漪,如平原孤樹參天,任八方風雨齊落,不動如山。


    倏爾流光收斂,寒蟬驀然出現在眼前,須發亂舞,弓背舉拳,一拳砸下,時間沉寂,世界歸於安寧,極光從無到有,刹那貫穿長空。


    “破!”


    隨著洛陽低吼出聲,極光以劍刃為界線分作兩半,漸漸消散。


    “何為快?料敵為先,後發先至。”


    洛陽傳音響起,隨即劍動,還是斷罪,曾被寒蟬擋下過的斷罪。


    “你要殺了我,他們就殺了他!”


    寒蟬勾著嘴角,笑得饒有興趣,握拳襲來,在他的眼中,洛陽能看清忘四斬下的明耀極光。


    斷罪還是逃不過寒蟬的掌心,洛陽眉頭輕挑,左手虛握靈劍,再度斬下,比方才的兩劍更快。


    “雙拔劍,還是老樣子!”


    寒蟬探手再度抓住劍鋒,低頭重重撞向洛陽的額頭,這不可能殺死他,卻足以在比鬥中建立足夠的優勢。


    每個瞬息崩潰的背後都是微不足道的頹勢積少成多,這道理,在什麽地方都不會變!


    洛陽用力折斷左手中的靈劍,陰把藏握,矮身讓過頭槌,劍鋒抹向寒蟬喉嚨。


    寒蟬匆忙後仰避讓,掄拳似錘,虛空震動。


    拳鋒在視線中放大,避無可避,洛陽咬緊牙關,鬆手禦劍追刺寒蟬眉心,左手替換右手握住忘四,右手點落靈犀劍指,以鐵鉗般的手掌為鞘,再度拔劍。


    殘破的靈劍被寒蟬咬住,靈犀劍指卻精準點在寒蟬手腕,瞬息斷腕。


    緊跟著斷罪透體而過,在飛雲上蕩漾瀲灩微光,恰似銀河,不理清風催促,極致興盡方才隱去。


    “你這不是藏劍,是弈劍……”


    寒蟬麵色青一陣,紫一陣,斷腕重生,捂著劍傷,竭力磨滅著難纏的道韻。


    “藏劍的劍就是昆侖的劍,這是我朋友告訴我的。”


    洛陽輕笑著挽了個劍花,踏著瞬影步正欲乘勝追擊,墨鶴拎著南易飛近,張口未言,一道劍光自南易肩頭斬過。


    惡臭的黑霧騰起,洛陽劍眉輕挑,搖搖頭,瞥了眼寒蟬,催動瞬影步隱入森林,體外扯起一層細密黑紗,身形消失不見。


    “站住!”


    “別追了,我們留不下他,九幽道的道術出名的難纏。”


    寒蟬冷聲喝住墨鶴,瞥了眼身死道消的邪修,看看洛陽,翻手取出一枚玉符,狠狠捏碎,露出染血銀牙,眉眼中有著暴戾與貪婪。


    來的不隻是昆侖劍修,還有神教教徒和某個能瞬間恢複傷勢的生靈,要麽是妖,要麽是魔。


    這般看來時間到了,大道觀止又將現世,必須在那之前殺光這些外來者,必要的話再清除些小勢力,如果參悟的時間能更長些,未必不能更進一步……


    彼時,若水、清虛,還有這個不自量力的小狐狸都得死!


    一路疾行數裏,洛陽飛身落向枝頭,對著天空看了許久,無多時飛鳥比翼飛臨,輕鳴聲空靈歡快,總是聽不夠的。


    洛陽飛身落在雄鳥背後,甩出數枚靈石,聽著雌鳥口中傳來的脆響,緊繃的心弦都鬆了些許。


    從負劍獨行至今,寒蟬是他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見神不壞的身軀,對雙拔劍知根知底,所幸太桀驁,敗給自以為是。


    昆侖的劍可不是一招一式,就像葉落而知秋,秋的全部卻並非隻有落葉。


    下次他會更謹慎,再對上必然還是一場苦戰,另外墨族的南易也不是南易,這小子究竟跑到哪裏去了?


    還有為什麽邪修要假扮南易,是在給這些島上的修者傳遞信息嗎?


    想著昆吾族地臨近,洛陽飛身落入山坳,族地中空空如也,連同結界都已撤離,木晚舟獨自等在這兒,見洛陽歸來,纖指如玉,遙指身側劍華飄渺。


    “住在這兒的人是不是都很討厭外來者?”


    洛陽停下腳步,邊說邊散去劍華,盯著少女的眉眼,暗自記憶著她的每個微小表情。


    “大道觀止擁有開天立道之奇景,能透過無盡光陰將那時的道韻模擬出來,在那兒修行,可謂一日千裏,即便是祖神也是一樣的。”


    “但大道觀止每次出現的時間都不長,參悟修行的人越多維持的時間就越短,所以那些強大的部族鍾愛發動戰爭。”


    “一方麵是利用廝殺控製島上的人口,以保證資源不被過分開掘,另一方麵就是減少參悟大道觀止的人數,這一點不管是對島上的,還是外麵來的。”


    木晚舟說得很坦誠,眉宇中隱約透著悲傷,不似言謊,話的內容合乎情理,洛陽信了八成,想了想,追問道:“島上有沒有其它臨近的秘境?”


    “有,而且不止一個,這個島很大,幾乎所有族群都生活在林海中,因為這兒的空間最穩定,別處就不一樣了,從前經常有人消失在風雪裏,再沒迴來。”


    “好,這個送給你,算作答謝。”


    洛陽點點頭,甩出不知從那個寶庫劫來的道法,轉而落在飛鳥背後,直向林海邊緣。


    有種直覺,南易當初根本就沒落在識海中,一開始他可能就落入冰雪間。


    玉皇清楚,他是唯一能留住自己的原因,所以絕不會叫自己簡單找到他,此舉很可能是借刀殺人,也可能是以逸待勞……


    想著風聲變得唿嘯,飛鳥不願再度向前,洛陽灑出十數枚靈石飛身落下長空,在聲聲輕鳴中隱入冰雪漫天,眨眼不見蹤跡。


    不同於林海,這片雪原很冷,即便是修者都會瑟瑟發抖。


    北風如刀,吹得道韻好似風中殘燭,雪很大,前一刻留下的腳印沒一會兒就被掩埋,舉目四顧,白茫茫無邊無際,想找人,真就是大海撈針!


    卻也得撈得,眼見秋近,葉落冬雪不遠,除夕夜合家歡慶,總不能留著南易得空位吧。


    老頭離去的那種痛楚實在叫人窒息,如果可能,洛陽絕不想叫南諾體驗那種滋味……


    思緒在發散,向著相對意義的前方走了許久,天色漸漸昏黑,風聲更是刺耳,即便集中目力,不過看情數步距離。


    走著走著洛陽停下腳步,緩緩唿出一口氣,眯著眼,探手握住忘四,轉身瞥向身側。


    那潛藏在暗中的生靈跟著挪動身形,閃到洛陽背後,悍然發動攻勢。


    洛陽瞥了眼似白熊般的生靈,收劍點下劍指,極光下生靈褪去皮毛,竟變成人類少年,張牙舞爪,不覺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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