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一路走迴宮?”


    祝懷熙跟了上去,他刻意同她隔了些距離。


    陸鈴華也知道這個點自己獨自迴宮,父皇很快就會知道消息,還有後宮那些慣會煽風點火的嬪妃……


    她踩著地麵的青磚,看著地上祝懷熙時長時短的影子。


    慢慢攥住裙邊,她像是下定決心般轉過了身。


    “既然你如此擔心本公主的安危,那本公主就勉為其難的先在你府裏將就一晚吧”


    “……”


    祝懷熙無語,誰說要收留她了?還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陸鈴華見他不說話就當他是默認了,繼續往前走。


    “不過你可不能讓旁人知道我住宿在你府裏,免得影響我的清譽”


    “還有,把你那條狗拴緊點兒,別衝撞了本公主”


    “追風是狼”


    “反正就是要拴緊”


    “還有,本公主待會兒要沐浴,既然不能讓旁人知道,那自然不能讓那些下人燒水,你親自去燒水——”


    “為何要去宮外祭拜?”


    “什,什麽?”


    祝懷熙看著陸鈴華停住的身子,兩三步走到她身前。


    “為什麽要去宮外祭拜越貴妃?我有些好奇”


    不知怎的,祝懷熙就這麽開了口,他確實好奇,為何陸鈴華要獨自出宮祭拜,既有違宮規又不安全。


    陸鈴華的身子微微一僵,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袖口。她的目光低垂,避開了祝懷熙的視線,夜風拂過,帶來一絲涼意,也吹散了她臉上的血色。


    祝懷熙看著她不斷顫抖的嘴唇,一滴水珠打碎在青磚上,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陸鈴華如此隱忍的哭泣,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母妃雖然是以貴妃的身份辦的喪禮,可宮裏的人都知道,她是在冷宮自戕的。她的妃陵很小,很偏僻,像是在野草堆裏隨便修建的。母妃從來沒住過這麽小的房子……”


    她發顫的聲音裏帶著藏不住的苦澀,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情感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


    祝懷熙微微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沒有打斷她,隻是靜靜地聽著。


    “大家都把她遺忘了,父皇曾經那麽寵愛母妃,皇後也和她交好,可他們都把她忘了,因為她做錯了事……等我走了,再也不會有人給母親燒香祭拜……


    所以我給她在北山山下設了衣冠塚,那裏朝著阜城,母妃可以看到家鄉的方向。我在墓周圍種滿了紅玫瑰,讓它們代替我陪著母妃,免得她再像住妃陵裏那樣孤孤單單的”


    陸鈴華的嗓子含著哭腔,她不敢跟旁人說起這事,父皇會斥責自己任性妄為,兄弟姐妹會說母妃是罪有應得,那些妃嬪更會幸災樂禍。


    所以祝懷熙隻提了一嘴,她便忍不住都說了出來,心底壓抑常久的苦澀似乎終於化開了一些。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指尖還殘留著香灰的觸感,聽到上方沒有半點動靜,這才抬手手背用力抹掉眼角的淚水。


    “祝懷熙,你不許嘲笑我,你也沒有母親……反正你不能輕視本公主,我可是今後的南疆王後”


    泛紅的眼睛看著祝懷熙,陸鈴華突然覺得自己和他一樣可憐。


    沒有母親,父親也不在乎自己,隻有靠自己才能尋得一條出路。


    “你喜歡什麽味道的澡豆?”


    “嗯?玫瑰味的吧……你問這個做什麽?!”


    “你不是說要我親自給你燒水沐浴嗎?”


    祝懷熙瞄了眼陸鈴華泛紅的眼睛,很快移開視線轉身往世子府走去。


    陸鈴華皺了皺眉,抹幹淨臉上的淚痕,算他實相。她提著裙擺快步跟了上去。


    安靜的街道裏,清脆的鈴鐺聲隨著她的步伐一深一淺的響聲,但這段小樂章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清晨,陳憶典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記得昨晚去給祝懷熙道別來著,怎麽自己突然就斷片了?


    “姐姐”


    陳頌祉敲了敲門,端著個托盤慢慢走了進來。


    “我讓謝照大哥幫你煮了醒酒湯,你快趁熱喝吧”


    陳憶典看著瓷碗裏還冒著熱氣的湯,旁邊還有個切好的蘋果,她伸手摸了摸陳頌祉的腦袋。


    平常她若出去,便會把陳頌祉放在隔壁謝照院子裏,沒想道他還是個小暖男。


    陳憶典拿起瓷碗幾口將醒酒湯喝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姐姐,喝酒傷身子,你要少喝一點哦”


    陳頌祉放下托盤插起一塊蘋果遞給她。從前父皇都還是很好的,可自從他迷戀喝酒吃丹後便開始變得暴躁易怒,身子也虛弱了不少。


    “放心吧,我就這一兩次”


    陳憶典咬了口生脆的蘋果,甘甜的汁水瞬間在嘴裏化開,解了醒酒湯的酸氣。


    “對了祉兒,我準備給你找個書院,你雖然不是皇子了但也不能不上學”


    陳憶典盤起腿讓陳頌祉坐到床邊,六七歲正是上學的好年紀。


    陳頌祉聽到還能讀書識字也心動不已,隻是他心底還是有些害怕。


    “可是我的身份……”


    “別怕,這裏認識你的人隻有我和陳憶源,你相信姐姐,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


    陳憶典捏了捏他軟乎乎的小臉,即便如今他們落了難,但也不能縮頭過一輩子。


    “姐姐你等我一下”


    陳頌祉下床跑了出去,不過一會兒又叮叮咚咚跑了迴來,還遞了個紅稠縫製的護身符給她。


    陳憶典接過護身符,這東西她看過,剛遇到陳頌祉時戴在他脖子上的。用紅稠縫製成小方塊,看著不怎麽起眼。


    “護身符?”


    他是想用來保自己平安?


    陳頌祉搖了搖頭,他拿來剪子小心翼翼的剪掉了線頭,慢慢把紅稠裁開。


    陳憶典看著他一層層把紅稠攤開,從裏麵拿出一塊明黃色的小方塊。


    她拿過那小方塊,慢慢把它展開,這是張蠶絲製成的錦緞,看著怎麽有點兒眼熟?


    待看到右下方那朱紅色的印璽時,陳憶典睜大了眼睛,這是是一張空白的聖旨!


    “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上麵還印有陳國的玉璽,若是等陳國皇帝一死,這東西不得讓陳國鬧翻天?


    “這是母後生前給我的,那個時候她還沒有被幽禁。母後說這個東西萬不能讓旁人知道,隻有哪日父皇垂危之時,才可以拿出來。


    我知道這個東西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所以不敢告訴別人。可不久後母後就被幽禁了,還被父皇……,我最初怕它會給姐姐帶來麻煩,便沒有拿出來”


    陳頌祉看著陳憶典,瞧著她震驚的神情,擔心的捏著手指,姐姐會不會怪自己瞞著她?


    陳憶典眼前仿佛看到了陳國皇宮的一場場權謀大戲,看來陳國皇後不是被誣陷要弑君篡位,她是真的想這麽幹!


    隻是她還沒得來及動手,便因柔貴妃一事被誤打誤撞阻止了。


    所以陳國皇帝他究竟是知道了皇後要勾連外戚篡位,還是隻是相信了朝堂上的誣陷之詞?


    “姐姐?”


    陳頌祉輕喚一聲,陳憶典才迴過神來。


    “祉兒,這空白聖旨至關重要,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若是今後陳國朝綱大亂,說不定咱們真能靠它力挽狂瀾”


    陳憶典麵容凝重,握緊了他的小手。平視著他的眼睛,滿含鄭重告訴他,這東西或許真能做一道保命的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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