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走了,尤乾陵把閆欣招唿到跟前,低聲隨口說:“我倒是小看你了,背著我幹了點什麽了。”


    尤乾陵確實擔心他們才會問這麽細,閆欣想了想,便說:“能做的我都做了。不過隻能做到讓你在太子麵前不那麽被懷疑。”


    說到懷疑,尤乾陵就不免有些惆悵,原以為這次東宮之行,隻需將太子母子二人說服了,事情便算是成功。沒想到自己最大的劫數依舊是自己的親舅舅。


    得虧有閆欣在。


    他笑了聲,說:“帶你倒是帶對了。”


    聖上會留在承乾殿,不排除有其他的因素,最大的原因還想親自看住自己。


    “這麽多年了,他依然對我最不放心。”


    “平南郡王這個名號就等於不放心吧。”閆欣說,“他不在,你肯定要做點什麽吧。”


    尤乾陵心說他恨不得親自到正殿。


    閆欣對誇讚自己的人從來不吝嗇反饋,便笑著說:“怎麽樣,帶上我一本萬利吧。”


    想想她一個人直接頂了三個人的位置,驚偶看住阿迷,戲偶和阿迷一起擺平東宮大劫,而她親自出馬替尤乾陵離間崇明帝和太子之間的感情。


    簡直是世間絕無僅有的能幹之人。


    尤乾陵對她此行得到的成果確實還算滿意,說:“你也不遑多讓,我是真的很不放心你。”


    按照原先他思考的計劃,他要找機會把尤府的人都安置在自己租好的宅子裏,隨後管他東宮鬧翻天,事後太子隻要長眼了,就會來找自己。


    算來算去,將自己和相關之人全部摘在事情之外才是最安全妥善的做法。


    他也想過這麽做,太子同樣也會對自己起疑心,甚至會在自己和崇明帝的對比之中,首先懷疑到自己頭上。但無妨,他們來日方長。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閆欣直接將他以及尤府所有人都卷進了裏麵,風險直接拉到最高,當然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他一個人將崇明帝押在了自己身旁。東宮正殿有閆欣在,有驚無險。他一向置身事外,這一次不過就是幫了一點小忙,朱簡差點當場哭給他看了。


    他往閆欣那邊看了一眼,心說,就因為她的介入,打破了一直以來的相安無事……


    閆欣低聲說:“有些話要說得更明白一點。讓對方對他自己的認知產生懷疑,疑心生暗鬼才會生效。”


    尤乾陵一瞬間察覺到了什麽。


    他再次問道:“你究竟做了什麽?”


    閆欣笑了起來。


    “你猜剛才太子為何要問你他你母親的事?”


    尤乾陵一瞬間臉色也跟著變了。


    “你……”


    閆欣還記得尤乾陵麵對阿迷時失控的場麵,她當機立斷一把按住尤乾陵,防止他又發作。


    她壓低了聲,盯著尤乾陵說:“這種時候你越是大膽,他們越是相信自己的判斷。你越是不想說,他們越會懷疑你。”她甚至想過,如果是尤乾陵當著太子和皇後應氏說‘想想當年長公主府發生的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效果絕對比她說要好。


    當然這個建議顯然不適合尤乾陵這種情緒不穩之人。萬一出點什麽事,得不償失。


    尤乾陵惱羞成怒:“人前都不敢站的人跟我說這個?”


    閆欣也有自知之明,她不能說對崇明帝和太子這兩個她頭一次見的人有多了解。


    但看看他們之間私底下的接觸,便能清楚這一家子之間的氣氛已經不對到掩飾不住了。


    早前在尤府時尤三姐跟她說到應氏身體常年不適,現在看來不能說都是因為崇明帝,但帝後之間的嫌隙必定其中緣由之一。


    閆欣看著尤乾陵說:“當初您會答應我去給娘娘說應家的事,是因為您知道應氏對聖上有警惕嗎?”


    尤乾陵對和朱家相關的事都十分小心,大多數時候是寧願遠離,不沾一分。


    “不是,隻是煩他們牽來扯去。我對這種針對一個人,卻喜歡對旁人下手的做法深惡痛絕。”


    “這樣嗎?”閆欣思索著尤乾陵這個人的想法當真是有趣,幾乎脫離了她對人性算計得失的常理。


    這一次是他們嚴格意義上來說第一次合作,對一下賬便會發生,磨合度差太遠。


    她尋思日後他們要一起做事,還是需要多磨一些。


    至少要避免阿迷那樣的錯誤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試探地問了一句。


    “您能聽聽我對太子和聖上的看法嗎?”


    尤乾陵遲疑了一會,說實在的,他不太想聽關於朱家人的任何事。


    但閆欣對朱家人的想法,他卻想聽,他瞧了閆欣一眼,別扭說:“姑且聽你說說。”


    閆欣鬆了口氣,開始放膽說。


    “依我看來,崇明帝和太子對你的態度是兩個極端。太子單純一些,對你的警惕隻是出於忌憚,因此對您先前的提醒,太子母子倆都持懷疑態度,在您真親身入局幫了他一迴,那點懷疑自然會減少。而聖上的話,他對您似乎有種本能的極端掌控欲,極端到了超過他對太子的關愛。”


    這些全部都可以從朱家這對父子倆之間的對話以及他們對尤乾陵的態度中看出來。


    尤乾陵心說不知道誰給她的膽子說出這些話。


    這些話幾乎立即讓他對自己的處境生出了些憤恨,他不甘心問:“你覺得你說對了?”


    閆欣隻當自己心中所想偏離了,便說:“這隻是我目前的看法。”


    尤乾陵給她一句話說悶了氣——好像他自己在鑽牛角尖似的。


    尤乾陵沉吟了許久,麵色顯出些疲態,他選擇讓自己客觀一些,說:“太子那邊你說對了一半。他對我忌憚是出於他父皇常年關注我太多了。他看著做事穩重,但年輕,有野心有傲氣,想要在父親麵前爭一點誇讚也屬尋常。”


    他停了一下,半晌又接著說:“後宮的事他一向不太關注,會出手針對京郊的案子,必定是因為應家的事牽扯到了他母後,連帶會直接影響到他。”


    “他並不知道這件事背後有聖上插了一手,多半還以為朝中的某些人膽大妄為,連他母親這個一朝皇後都不放在眼裏。”


    “所以韋元慶找他告狀,他第一反應是將我帶過去,希望我將這件事的真相告訴他父皇。”


    閆欣心道,難怪那天韋元慶明明是跟太子告狀,太子卻一直都向著尤乾陵。


    尤乾陵忽然低聲說。


    “說起來我也有責任。大概因為我,聖上不太會針對他,讓他一直都覺得他父皇偶爾的嚴厲不過是在鞭策他。他這種想法,說實話也沒錯,我也不想去糾正。”


    閆欣跟了一句。


    “反正傷害不大,對吧。”


    尤乾陵點頭。


    “適當的挫折對太子成長有利,我也不想讓他知道他那位父親真麵目有多難看。有可能的話……我可以一直是他和聖上之間的擋箭牌,直到他成長到有足夠的實力。”


    閆欣沒想到竟然能在尤府之外看到尤乾陵的一點溫情,甚至她在尤府人的身上都沒見到尤乾陵有過這種念頭。


    尤乾陵看向閆欣,歎道:“不過,你這迴讓我發現,讓他知道一點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至少,皇後的不適之症日後會好一些。”


    閆欣最能理解這句話的意義,她自己就是一夕長大,從不懂事到發現獨自生存。


    “至於聖上……”尤乾陵說到這個人的時候,聲音明顯比之前越加嘶啞了,“你說的淺了。他沒你想象中那麽好懂。”


    閆欣微愣,在她看來,崇明帝朱明禮也隻是個尋常的中年人,他麵對妻子的時候能感覺到妻子對他不滿,但他並不放在心上。麵對太子,他隻敷衍地問一句身體卻吩咐他對尤乾陵多關注,甚至連尤府的人他都盯得比太子要緊。


    東宮的事務需要他時他便接受,不需要時讓太子自己處理他也可以放手。


    她以為這就是帝王心態——一種能掌控全局的自信。


    尤乾陵道:“我之所以會答應你插足東宮的事情,是因為我感覺到了他的殺意。”


    閆欣愣了下,仿佛自己聽錯了。


    “什麽?”


    尤乾陵略有些苦惱,他其實也不明白聖上到底哪來對自己親兒子產生了這種殺意,但這種感覺就跟當年他不明白舅舅為何會對長公主府的人有那麽大殺意一樣。


    他隻是經曆過了,所以很清楚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尤乾陵咬緊了牙關,他無法解釋,便隻能說:“你方才說皇後應氏為何要來問這個,為何太子問到長公主那件事。那不是因為帝後之間的嫌隙,而是他們是出於自己瀕死的自我保護。”


    “他們肯定知道當年我母親為何而死。”他抬頭看閆欣,說,“你肯定跟應氏提到了我母親,對吧。”


    閆欣仔細迴憶,應氏確實是因為自己提到長公主之後才臉色大變。


    她單知道當年長公主府的發生的事有內幕,但沒想到這內幕竟是聖上親自下手。


    尤乾陵抬頭看她,說:“你想一下,比起奸人所害,最讓你害怕的還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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