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向來圓滑淡定的曲縣尉都不由暗自心驚,若是死者身上沒帶魚符,他們肯定不會願意去管這麽複雜的一樁案子。


    但魚符如今,在縣令手中....


    此案,已經完全不是簡單就能結案的...


    “二位大人,東西,該還給我了。”


    夏日的早晨,還有些許風,明明該是灼熱感,他們卻感到了莫名的冷。


    左縣令現在的臉,是徹底苦了。


    他將魚符放入盒中,隨身帶著....昨夜,幾乎是一夜無眠。


    從袖中拿出盒子遞給男子後,左縣令方才鞠躬行禮。


    “珩公子,先前多有隱瞞....還望珩公子理解....”


    謝珩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你錯了,左燕,若是你直接將這魚符交給我,我才不會理解。”


    左縣令被人直唿姓名,心下驚疑難定,他震驚看了謝珩好幾眼,嘴巴張了又合,最終還是沒有再問男人身份。


    吏部侍郎的私人令牌。


    不願意透露的全名。


    無一不體現,男人身份的特別。


    謝珩打開確認了裏麵的左半邊魚符,就在這時,葉璧安的聲音響起。


    “公子,屬下也去城內打探了一番,這畫像跟趙天喜也就三四分神似,當然問不出來了....”


    說著,葉璧安將手中畫像展開,一臉無語凝噎的表情。


    初九撇嘴。


    想來也知道畫像出自誰手,廣華縣地方小,畫畫好的人有,但為公廨畫像的人不多,無非就是會些丹青。


    那些人,眉眼間可以說毫無丹青之意!


    連幹娘隨手一畫都比不上。


    還指望拿著那些畫抓犯人或者去問人家是否認識?


    若不是廣華縣實在是太小,更多的是張三和李四因為雞是誰家的打架,王麻子和甲乙丙因為牛跑到隔壁了爭吵。


    打架案是有。


    但命案確實不多。


    謝珩一眼就捕捉到初九麵對畫像那一閃而過的不屑,他覺得畫的不像?


    不過,就畫像一事。


    不僅僅是廣華縣有這樣的困擾,其餘地方同樣也有,若是畫像真能畫出本人八九分神態神韻,無一不是書畫大家。


    這樣的人,又豈會願意接這活兒。


    更何況,人有表情,會易裝改容,稍微將眉加粗些,嘴唇加大,臉部點綴些,畫像反而會成為破案的拖累。


    一個好的畫像師。


    也並不好找。


    聽到葉璧安毫不客氣的嘲諷,左縣令流露出無奈,事到如今,貴人也知道了,剛那句話,也算是表態了。


    他隻有老老實實迴答,絕對不是破罐子破摔。


    “二位公子,廣華地方偏僻,若有這方麵人才,多去青州其餘富饒縣域發展,我們,也實在是盡力了...”


    謝珩眉頭微蹙。


    “可我聽說過,你廣華縣有一異人,書畫皆佳,且常為窮苦人家作畫不收取銀錢。”


    “廣華地小,若遇難案,為何不願找此人作畫?”


    既然不收取銀錢為窮苦人家作畫,想必品行極佳,破案是為了還死者真相,了生者心願,此人應當不會推諉才是。


    初九眼眸亮了亮。


    幹娘居然這麽有名嗎?


    不對啊,幹娘說過,她已經很漂亮了,所以行事更要低調,不然很容易就出名,還會有“粉絲”。


    雖然她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何幹娘會給崇尚她的人取個菜名。


    幹娘向來也確實低調,這名聲也不該傳那麽遠啊....


    看來,還是這公子哥通曉消息有些門道。


    初九雖然好奇男子身份,但她更珍惜自己的命,且謹遵幹娘教誨,低調做人,低調做事。


    左縣令看了一言不發的初九一眼,又歎了口氣。


    “珩公子說的,該是初九的母親,荷娘吧。”


    “珩公子有所不知,這荷娘,兩年前已經去世了....”


    哦?


    竟是麵前這少年的娘親....


    這麽說來。


    少年兩年前娘親離世,而昨日,父親亦離去....


    想到這裏,謝珩不由眯眼,受到這般大的打擊,還能保持眼神的澄澈,還能嘻哈打鬧,倒是個頑強的性子。


    “說起來,我記得有段時間,荷娘封筆,據說那段日子求上門畫像的人家也不少,初九,荷娘封筆,這畫,是由何人所做啊。”


    曲縣尉有些懷疑看著初九。


    初九直直迴看,不卑不亢。


    “迴縣尉,初九不才,未曾學到娘親半分,但娘親封筆那段日子,確實是由初九作畫。”


    葉璧安眼睛瞪大,狐疑瞥了初九一眼,這少年,小小年紀,還會給人畫像?


    謝珩毫不猶豫。


    “安,去找紙筆,讓他來畫。”


    初九嘴巴可以掛油壺了。


    她就說了,這人會的東西不能太多,純純幹活命....她又沒什麽好處....


    似乎是感受到了初九內心所想。


    謝珩平靜開口。


    “若畫像還原,讓我滿意,這三日之約不用作數,廣華公廨公正,左縣令仁慈,會允你為父驗屍,找出真相還你心安。”


    “左縣令,你說是吧。”


    不是疑問的語氣。


    反倒是居高位者的命令。


    看來,這三日之約的事,貴人早就知曉了....


    左縣令隻得點頭。


    初九眼眸亮得出奇。


    “珩公子,多謝。”


    初九的小包裹內,隨身帶著用習慣的兔毫筆,她朝著堂內走去,熟稔用鎮紙鋪平紙張,又小心翼翼從小包裹內拿出封好的石青,花青,甚至還有胭脂。


    他越是往外掏東西。


    謝珩越發覺得,此少年,是有備而來,他莫非,是早知道斷案者會憑借畫像尋找線索?


    幹娘曾經說過。


    畫講究布局,內裏與表達,但人像更講究微表情,五官還原....


    若是在場誰對死者最為了解,印象最深刻。


    那毋庸置疑,隻能是她,也隻會是她。


    初九一邊思考,一邊落筆,睫毛纖長,眼神卻格外專注。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她沉浸其中,隻覺得周圍已然靜止....


    隨著人像的勾勒成型,一旁圍觀的幾人神色各異,隻有葉璧安毫不掩飾薄唇微張,這也太像了....幾乎可以說,有八九分的相似。


    甚至連這抿唇的表情。


    都非常還原。


    這小子。


    確實手上活兒還挺利落。


    倒是不該因為他的年齡和行為而小瞧他....


    最後一筆勾好,初九停筆,小心將畫紙拿起,呈到謝珩與左縣令麵前。


    “珩公子,二位大人,看看還有要改的地方嗎?”


    謝珩冷淡的表情也稍微有了些變化,他看著身型嬌小的少年,點頭。


    “不錯,看來你娘親,將你教得很好。”


    葉璧安瞪眼張嘴,天啦,玉麵閻羅大人誇人了!天要下紅雨!娘要去吃席了!


    他不由朝著初九,豎了個大拇指。


    初九方才舒了一口氣。


    “那仵作記錄也做好呈給大人,畫像也已畫好,初九現在可以知曉老...我父的屍體放在何處了吧。


    得到了貴人的認可,左縣令和曲縣尉都不可能再說什麽。


    “嗯。”


    謝珩迴答淡淡。


    左縣令揮手示意讓人帶初九去鍾淰屍體存放之處。


    初九站在原地,朝著三人緩慢而莊重行了個禮,麵向謝珩的方向,眼神嚴肅。


    若不是這冷麵公子出麵。


    想必姚長生那個小人,怕麻煩,根本不會讓她順利完成驗屍,即便是驗屍,也不會再管之後的事。


    如今有了這位的認同。


    至少這位在廣華縣的日子,縣令和縣尉都會無比忌諱,而不會讓姚長生為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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