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則緒一身月白長袍,身姿筆直坐在椅子上,粗糲的指腹摩挲著把手,冷峻的目光中透露著一絲暖意。


    他偶爾會來這裏,隻是從未碰見過陸嘉寧,沒想到今日卻被她逮個正著。


    程則緒看著她局促的模樣,收迴目光隨意落在桌子上,“多日未見阿寧,想來看看。”


    陸嘉寧愣在原地,“我如今過得挺好的,不勞將軍費心。”


    出奇靜了一會,程則緒又看向她,眸中情緒不顯,與常人說話無異。


    “阿寧怎麽不過來坐?”


    陸嘉寧腳步僵硬,如今還在陸府,禾善還在外麵守著,門也半開著,定下心朝程則緒走去,警惕地落座在他對麵。


    程則緒垂頭嘴角扯過一抹笑,隨後抬頭看她,“則珠一月前誕下一子,昨日我去看她時,她還在念叨阿寧。”


    陸嘉寧嘴角笑漪輕牽,“程姑娘生了個小公子?”


    隨後一想,程則珠上次與她提起過,差不多八月下旬才生產,如今這般怕是早產。


    嘴角弧度消失,轉而眉間染上擔憂之色,“為何提前這般早,程姑娘身子可好?”


    “則珠的夫君在刑部任職,上次宴會之後聖上大怒,秦封被關了半月,秦府本想瞞著則珠,後來還是被她發現了,動了胎氣,所幸母子平安。”


    陸嘉寧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女子生產是在鬼門關走一遭。


    程則緒略一遲疑,神色微動,“阿寧呢,如今可還習慣這裏的生活?”


    陸嘉寧迴應,“外祖母很疼愛我,舅舅待我極好,如今我也是有家的人了。”


    隨後抬眼看了眼程則緒,見他神色淡然,“我與將軍之間——”


    程則緒打斷她,幽深的眸底湧動著情愫,視線相撞,陸嘉寧瞬間收迴視線。


    “若我真心求娶,阿寧可願嫁我?”


    陸嘉寧臉色微變,隨即又恢複正常,小幅度搖了搖頭。


    “為何?”程則緒抓緊把手,眸光漸漸暗沉。


    陸嘉寧聞聲,抬頭認真看著他,眸中不帶任何情緒,淡然道:“我與將軍吵架那晚,我說過我恨將軍,當時是,如今也是。”


    見程則緒微怔,陸嘉寧繼續道:“我承認,將軍多次救我於水火,若沒有將軍在,我早已喪命在清風寨,我心中至今也是感激將軍的。”


    “可將軍對我在益州做的事情,又將我從錦州擄來,我至終無法原諒將軍。”


    若不是他,怎麽從一個火炕跳進另一個火坑,如今在陸府,並非表麵那般平靜,許承言還在虎視眈眈。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在將軍心中,以為我是無依無靠的孤女,無人為我遮風擋雨,才會毫不猶豫將我從錦州帶來,將我視為所有物。”


    他與賀衍,本質上是沒有什麽區別。


    一個將她安排在妾的位置上,先入為主,她承認,她確實依賴賀衍,賀衍後期待她確實不錯。


    沒有賀衍,或許她早就病死了,當初嫁給賀衍,是她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決定。


    一個認為她無人庇佑,便將她搶來,就算如今成為陸府姑娘,又怎麽能忘記當初的無助與不甘。


    來自上位者的傲世,她無法反抗。


    若當初她沒有占據沈嘉棠的身份,便甘願困在丞相府一角,尋個人嫁了。


    若當初程則緒沒有強行帶她來京都,便甘願嫁於賀衍,在錦州相夫教子一輩子。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她也不例外。


    可如今,終究是不同了。


    她有了庇護,有了選擇餘地。


    “如今我成了陸府姑娘,將軍想求娶我,若我無這層身份,是不是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了?”


    陸嘉寧的話深深刺在程則緒心口,程則緒點漆的眸子一直落在她身上。


    “當真無迴旋之地?”


    陸嘉寧又詢問道:“若當初沒有太子參與,一月之約結束後,敢問將軍真的可願放我走?”


    她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目光緊緊盯著程則緒,想從他臉上看到答案。


    早些時日她便知道,曾經約定的一月之約隻是程則緒留住她的借口。


    她曾問過陸貞陽,大殿之上程則緒交給聖上的是何物。


    陸貞陽告訴她,老寧安侯曾經救駕有功,聖上登基時親賜令牌,無論何時都可應允程家一件事。


    那令牌自然也能保程家一世,如此重要之物,而程則緒竟用來求娶她。


    那時她便知,程則緒從一開始根本沒打算放過她。


    宴會之上,選誰都是錯。


    幸而還有陸貞陽在。


    見程則緒閉口不言,陸嘉寧依舊溫和笑著,聲音多了分疏離淡漠,“將軍的迴答已經不重要了,我不願嫁給將軍。”


    “我自是思考過後才給將軍的答複,將軍請迴吧,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


    程則緒放在手把上的手不經意握緊了些,神色黯淡下來。


    她的一字一句,都在控訴他。


    告訴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若不是太子,阿寧如今愛的人是他,滿眼都會是他。


    “那太子呢,阿寧可有權利拒絕他?”


    冷不丁的一句話,讓陸嘉寧神色微怔。


    “我自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可太子又是什麽好人?”


    “權勢壓死人,阿寧不是不清楚,阿寧在丞相府時還有能力去退婚,可如今呢?”


    程則緒停頓一下,目光觀察到她心神不寧,繼續道:“陸府又如何能與太子作對,阿寧可敢賭上整個陸府?”


    陸嘉寧偏頭不去看他,一股無形的壓力砸向她心頭,壓的她喘不過來氣。


    “阿寧站立在權勢之上過,有了權勢,那些人做了多少荒唐之事,阿寧比我更清楚。”


    “阿寧的確聰慧,知道權衡利弊,也懂得用陸府來壓我,我不怪阿寧。”


    程則緒靠在背椅上,眉宇間染了一抹淒苦,聲音緩了下來。


    “我自十五歲便離開京都,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滾打七年,後背受過許多傷,有次差點留在死人堆中,也善於觀察人心,懂得用計謀取勝,想要的一切都會想盡辦法去爭奪。”


    在這個世道不爭不搶,隻會淪為犧牲品。


    “對於之前的事情,我向阿寧道歉,阿寧如今也該考慮一下自己處境,思量太子為何將你放迴陸府,而不是直接將阿寧困在東宮。”


    “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可比陸府姑娘好掌控多了。”


    程則緒壓下眸子,他想陸嘉寧應該明白,若是陸音有依靠,自不會被沈始拘在丞相府十幾年。


    太子意圖甚是明顯。


    權力之上的人,自會用權勢壓人,得到想要的一切。


    這個世間不公平的事情多了,他自幼便清楚,才會不惜一切代價抓住想要的一切,想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


    “阿寧,我並非想壓你,如今你不願嫁我,我自不會強迫於你。”


    嘉寧貌美,可貌美本無罪,隻是生於權勢吃人的世道,若無人庇護,隻能被人磋磨。


    連他也不例外,想獨獨占了她。


    他做的那些事,隻能晚上行動。


    “我不打擾阿寧了,阿寧也別憂心,我以後少來便是。”


    程則緒拂袖起身,忽然外麵傳來禾善擔憂的聲音,“姑娘……姑娘,好像是殿下又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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