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狅的死訊很快傳遍了整個南祁。


    由於廢太子一事之前隻有朝廷重臣知道,並未正式發布詔令,阿湛便主張直接把這件事敷衍過去,追封他為太上皇,賜諡號“仁勇”。


    文武大臣大多沒有反對,對待死人,除非是死仇,否則大多數人都能夠選擇寬容。


    出殯的日子也已經定好了,入皇陵,就葬在祁魁附近。


    如此,朝廷又要有一大筆開支。


    奚嬈主動提出自己可以承擔這筆費用,無需動用國庫,寒門出生的大臣愈發覺得護國公主一心為國,沒有私心。


    “居然是……仁勇嗎?”祁狅坐在輪椅上,身上裹著黑乎乎的狼皮,仰麵“看向”天空,感受著吸入肺裏的冰冷空氣。


    他聽到自己的死訊,身體一度僵硬,坐在桌前半晌沒有言語。


    直到暗衛戌把阿湛頒布的詔令念給他聽,他才微微聳動眉毛,說想要出去透透氣。


    這座宅院是前朝一位大臣被貶謫後廢棄的宅子,破敗雖說是破敗了點,但勝在位置隱蔽,裏麵的屋子也都是完好的,收拾幹淨便能住人。


    平日裏他們都從後門出入,不會引起什麽人的注意。


    可這種小心翼翼的日子,常常讓祁狅有種見不得光的感覺,憋屈、壓抑。


    他嘴裏細細咀嚼著“仁勇”兩字,勾起嘴角:“阿湛很不錯,沒有因為對我的怨恨就公報私仇,是個好孩子。”


    暗衛戌不由得在心裏歎氣,他們殿下是真慘呐,竟然落到用這種想法聊以自慰的地步。


    如此,他在南祁人心中已然成為了一個徹底的死人。


    就算不想改換身份也不行了。


    隻是這新身份哪裏是那麽好找的?


    正所謂怕什麽來什麽,正在他思索這件事時,祁狅低聲問道:“上次我說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還,還沒有。”暗衛戌麵露慚愧,“屬下一時半會兒實在想不出新身份是能夠光明正大接近公主,還不會引起旁人懷疑的。再則,總不能讓殿下受委屈,所以……”


    祁狅自嘲地嗤了一聲:“我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委屈不能受。你覺著啟蒙先生怎麽樣?昶兒和鼎鼎也到了該啟蒙的年紀,如果能假扮成儒家名士,也許能成功混入公主府去。”


    暗衛戌驚訝地張大了嘴,“這,這不好吧?”


    他們殿下難不成還想住在公主府裏?


    與那個荀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那得氣成什麽樣啊!


    祁狅抬起手指,在膝蓋上輕輕地點了幾下,“哪裏不好?隻是大儒假扮起來有些難度,儒家經典我雖說會背,但在釋義上還差些火候,另外如何偽裝得像個老頭也是個問題。”


    “殿下您要不再想想,這件事……”


    “這樣吧,我記得綿州有不少儒家名士,你幫我綁兩位過來。至於偽裝嘛,我記得暗衛庚的易容術學得不錯,讓他抽空教我。”


    暗衛戌見祁狅根本不聽他的勸,無奈之下隻能領命照辦。


    綁架大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為了不驚動他的家人,他特意去綿州物色了一個無兒無女的寡居大儒。


    老人家已經八十歲高齡了,耳朵不好使,聽說有人想請他教課,不用暗衛戌拿繩子,自己就樂嗬嗬地抱起包袱要跟他走。


    這下暗衛戌算是省事了,雇了輛馬車,硬生生顛簸了兩天兩夜,把蒲先生帶來了交州。


    蒲先生一下車就吐了個昏天黑地,足足睡了五個時辰,這才恢複了元氣。


    祁狅觀察了他一陣,發現他在吃穿住行方麵都極為隨便,唯獨對書籍當做珍寶一樣嗬護,談吐謙遜,就知道此人信敏廉毅,確實是個大儒。


    他規規矩矩行了拜師禮,並言明自己身患殘疾不能視物,腿腳也多有不便,問蒲先生是否嫌棄。


    蒲先生繞著他走一圈,卻是興奮地捋了下胡須:“身殘誌堅還一心向學,為師高興還來不及,豈有嫌棄的道理?”


    說完就接過他敬上的拜師茶,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就這樣,祁狅向兒時那樣重新開始學習,每日晨昏定省給蒲先生請安,早晨不僅要練武功,還要讀書做早課,一個半時辰的講義後吃午飯,稍稍午睡後又起來繼續上課,直到天黑時華燈初上。


    蒲先生多少年沒有遇到如此好學的人了,恨不能把畢生所學一股腦都傳授給他。


    帶著他剖析仁孝倫理的重要性,告訴他為何要提倡“德治”,重視“人治”,不僅教他做人的道理,也教導他該從什麽方向入手去治理國家。


    “雖說如今四國紛亂,硝煙不斷,國君過分崇尚武力而拋棄道德倫理,但為師始終認為,一個國家要想強盛起來,長治久安,還得施行仁政,仁愛、誠信、禮儀、正義缺一不可啊。”


    祁狅聽得入了迷,腦海中漸漸勾勒出一張宏偉藍圖。


    南祁吞並西奚後,他因為長年糾纏於和士族的鬥爭,在其它方麵毫無建樹。


    又因為過度想念奚嬈,以致心性有損,磨滅了曾經的宏圖大誌。


    可笑他還曾因此而深感委屈,自怨自艾,認為那一切都是奚嬈造成的,讓怨恨和不甘越來越多。


    他的思想與蒲先生相比何止狹隘,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自私。


    “先生說得對,現今的四國,從皇室貴族到平民百姓,都缺少禮義廉恥的教育,背叛、忤逆、爭鬥之風盛行,也難怪這麽多年過去,也無一位國君能夠統一四國。”


    “偏偏士族還在背後推波助瀾,隻顧及自己家族的利益,把局勢攪得更加混亂。”


    祁狅幽然一歎,比起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皇族之人,他的憂國憂民之心其實從未消失過。


    蒲先生欣慰極了,越是教導他,越是覺得他胸有溝壑、誌向高遠,是個可造之材。


    隻可惜殘疾之人無法入仕,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約莫半個月過去,祁狅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對蒲先生言明了自己的計劃。


    “你想要入公主府做小公子和小郡主的啟蒙先生?”


    蒲先生一開始還沒明白他的用意,但後來逐漸咂摸出了其中的深意,“你這樣做,是想賭一把,覺得將來小公子可以左右南祁的政局?”


    祁狅搖頭:“不是小公子,而是當今的少年天子。護國公主對他有提攜、幫扶之恩,若我能在公主府站穩腳跟,必然就有機會與天子接觸,到那時……”


    蒲先生眼睛唰地一亮,激動地站了起來。


    “好主意!這真是一個絕佳的好主意,低調而不引人注意,若你無需入仕便能影響到當今天子,又何需入仕?儒家興起指日可待!好徒弟,我可真是收了個好徒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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