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狅被她突然間所流露出的脆弱給驚到了。


    怕不是傷口導致他暈了頭。


    但她剛才的擔心恍惚做不了假,連假扮煎藥宮女的辦法都想得出來,當年為什麽那麽輕易就放棄了他?


    祁狅的心像是與火藥拌在了一塊,焦灼得快要燒起來。


    “當年在朝堂上,你到底……”


    奚嬈忽然鬆開了箍在他胸前的雙臂,“剛才我打了柳眠一巴掌。”


    祁狅驚愕地擰起眉頭。


    不等他眸露兇光,逼問自己,奚嬈主動闡明了原因:“她要拖著鼎鼎一同施展苦肉計,我看不過去,所以就掌摑了她,想要她清醒清醒。”


    說罷,眼神清冷地從他手裏拿迴空白聖旨,“早知道你自己有法子,我就不自作多情了。滿朝大臣正在鸞鳳宮鬧事,想要太後答應罷黜你,如果你與皇上已經協商好了,就趕緊把事情解決了吧。”


    “鼎鼎這次嚇得不輕,你這個當爹的太不稱職了。”


    奚嬈直起腰身,把他徹底地從自己身上推開。


    仿佛剛才那一瞬的撒嬌與示弱,都隻是祁狅的錯覺。


    祁狅的頭變得更痛了。


    一時間頭暈目眩,禁不住在原地晃了兩下,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她。


    然而眼前哪裏還有奚嬈的影子?


    祁狅靠在牆上歇了一會,再抬眸,眼底隻剩下一片深幽。


    現在他哪裏還顧得上去照顧奚嬈的小性子,大約是聽到他要迎娶太子妃,心頭不痛快罷了。


    等一個月後,真相自當明了。


    待這陣疼痛過去,他大力推開殿門,朝著雪地裏柳眠走去。


    影影綽綽之間,視線裏的柳眠不知不覺幻化成了奚嬈的模樣。


    小臉雪白,雙手凍得像冰一樣。


    “你傻不傻?身子本來就不好,就不怕孤會心疼嗎?”聲音低沉繾綣,卻不知道究竟是說給柳眠,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柳眠早已撐不下去了,看到祁狅來了,終於按捺不住,撲倒在他懷裏。


    “殿下你怎麽才來?妾身等了你好久,還以為你……”


    動情的嗚咽聲,立即把祁狅驚醒。


    他眸中的溫柔驀然空了一瞬,直到傷口處的疼痛再次襲來,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往柳眠腋下一提,把她像蘿卜似的從雪地裏拽出來。


    預備好被他彎腰抱起的柳眠,驀然失去重心,砸進了雪地裏。


    臉著地,疼得淚如雨下。


    要是尋常,祁狅至少也要把她攬在懷裏,親吻眉心,輕聲細語安慰。


    然而此刻的祁狅自己都頭痛欲裂。


    他甚至連攙扶她的興致都沒有,見她匍匐在地起不來,便把虞公公叫過來,吩咐內侍將她抬進偏殿。


    待火盆、薑茶都送到她身邊後,轉身離開。


    此時,皇帝已經蘇醒過來,正靠在軟枕上,吩咐中書令起草詔書。


    “盧氏有女閨名蕙生,柔順表質,幽閑成性,正位儲闈,寔惟朝典。太後與朕躬聞之甚悅。適逢太子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


    一番冠冕堂皇之辭說完,中書令沉默地站在原地,臉色沉鬱。


    祁魁扭頭看他:“荀愛卿可是覺得有何不妥?”


    “微臣不敢。”荀澈神色微凝。


    本以為這次皇帝發怒,他與崔氏聯手,必然能廢掉太子,哪知道事到臨頭,皇帝突然又改變了態度,甚至還這麽快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選。


    祁魁心中暗笑,眸露精光:“朕知道,你與崔氏一直想把自家的嫡女許配給太子,但你們也看到了,太子倔強耿直,這麽多年都沒看中崔荀兩家的女子,看來是真的沒有緣分。”


    “婚姻大事,最終還是要由朕來做主啊……盧惠生芳齡十八,與太子正是天作之合……”


    祁狅垂手立在床邊,眼眸古井無波。


    盧氏,的確是比崔荀要低調了許多。


    但也野心勃勃,並非善類。


    “兒臣謝父皇隆恩!”他躬身拜謝,把所有情緒都掩藏在了深沉的眸光之下。


    很快,這份詔書就被蓋上璽印,交到了虞公公手中。


    今日之內,盧家就會收到詔書,得知這個天大的喜訊。


    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崔荀二氏計劃落空,少不得要在其它地方找補。


    這交州城注定要不太平了。


    祁狅去偏殿看了眼柳眠,見她正在疲憊地昏睡,吩咐內侍好生看顧,獨自走到了鸞鳳宮。


    不久前鼎鼎已經睡醒了,正坐在月桌前小口小口地喝著蓮子羹。


    餘光裏看到一襲熟悉的衣袍,激動的差點打翻瓷碗,跳下凳子,紅著眼眶朝他撲了過來。


    “爹爹!”


    祁狅蹲下身子把她抱進懷裏,輕撫著她顫抖的後背,心尖流淌出一股細柔的暖意。


    鼎鼎雙手環抱住祁狅的脖子,剛想問他有沒有事,便仰麵看到了他胖了足足兩圈的腦袋,烏溜溜的眼睛瞬間睜大。


    掛在眼角的淚花,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收了迴去。


    最後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咯咯咯地笑起來,倒在了他的肩上。


    “爹爹,你好像一個豬頭啊!”


    太後和元嬤嬤見此情景,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奚嬈把這一幕看在眼裏,心口卻極為酸澀。


    她方才趁鼎鼎睡著的時候,已經把蠱蟲種入至她體內。


    短則一日,長則三日,鼎鼎就會忘記祁狅。


    “鼎鼎乖,鬆開你爹爹吧,姑祖母要給他敷藥了。”


    奚嬈淺笑著上前,溫和地把鼎鼎從祁狅身上抱了下來。


    鼎鼎卻依戀地箍住他,噘著嘴搖頭:“不要,姑祖母就這樣給他上藥吧,萬一爹爹疼,鼎鼎還能按住他。”


    祁狅哭笑不得,抬眸望去,但見奚嬈的目光凝注在他臉上,仿佛隱忍著一絲痛楚。


    好不容易壓入心底的疑問又像水瓢似的,再一次冒出水麵。


    “鼎鼎乖,那藥並不好聞,爹爹想和姑祖母單獨待一會兒,你先去玩好嗎?”


    執拗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像是要燒出一個洞。


    太皇太後老眼昏花,看不出什麽異樣,但元嬤嬤卻是把這兩人間的暗潮洶湧看了個一清二楚,認命般地上前,把鼎鼎攏到自己懷裏。


    “太子和公主不要耽擱太長的時間,太後還有事情交代你們呢。”


    她們做奴婢的真是命苦,自己的人生掌控不了,還要為命苦的主子操心。


    提醒般瞥了祁狅一眼,然而他卻根本沒有注意到,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奚嬈臉上。


    伸手一攬,把她推搡進一間空房。


    奚嬈手裏還拿著藥罐與柔紗,來不及轉身,就被他壓在了碧紗窗上。


    張嘴,叼住了她脖頸上的軟肉。


    “如果重來一次,你可還會背叛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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