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西奚做麵首的那幾年,到底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以至於不僅脾氣變得喜怒無常,竟連心性也扭曲了。


    暗衛甲自以為窺視到了太子的秘密,頓時心驚肉跳,屏住唿吸,生怕表露出一點異樣,招致殺身之禍。


    祁狅此時卻並未留意到他。


    而是凝眸掃視滿地狼藉,強行把怒火壓了下去。


    他絕非心心念念惦記著奚嬈,隻是……看不到她服軟求饒、落魄難堪的樣子,心裏不痛快罷了。


    虧他還留著太祖母的令牌,現在也不用給了!


    隻是讓她服個軟罷了,有這麽難嗎?


    “監視護國公主的暗衛可有消息傳來?”


    暗衛甲遲疑了片刻,迴道:“尚未,不過小公子發燒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公主也……愈發憔悴了。”


    祁狅的眼神陰沉沉的。


    一段粗重的唿吸後,鬆開了不知道何時握緊的拳頭。


    為了和他賭氣,偏要自找苦吃,這不是活該是什麽?!


    但又實在忍不住心裏的在意。


    “你去問問家令丞,榮安侯府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修好?”


    還有宮裏的聖旨,這都多少天了,昭告天下一聲就這麽難嗎?


    本來馬上就要換班的暗衛甲心累地撓了撓頭,翻身而下,偷偷鑽進家令丞的臥室,將他一把揪了起來。


    “啊,鬼啊—”


    嚇得家令丞差點以為自己見了閻王。


    “三日,不兩日,下官保證兩日後就能修好!”


    他這條老命啊,真是快保不住了。


    祁狅聽聞還有兩日,心裏的燥意總算消退了些。


    剛要把那些明衣撿起來放迴匣子裏,突然,一股針紮似的疼痛從拇指、後背、腳跟處等數個地方一起傳來!


    當即疼得他齜牙咧嘴,驚唿出聲。


    祁狅這才看清,原來自己的衣裳和腳下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蠍子,一直潛藏在陰影裏,伺機而動。


    蠍子?!


    腦海裏頓時就浮現出五年前,奚嬈被東宮那群侍妾欺辱,侍妾們陡然失控發瘋的畫麵。


    難怪她不肯來,原來是氣狠了,派出了這群小畜生……


    但它們卻沒有毒。


    如此舉動,就像是被她在床上弄得狠了,又兇又鬧,卻隻能有氣無力地啃咬他的胳膊。


    祁狅的麵色依然深冷,嘴角卻莫名上揚,拿起桌麵上的燭台,不疾不徐地對著它們燒了過去。


    “就這……還不如你自己過來咬我幾口呢。”


    與此同時,寢宮內也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柳眠臉色煞白地從滾下床,拿起軟枕便對著床上爬行的蠍子拚命摔打,但下一瞬,她赫然看到軟枕上也有幾隻蠍子,頓時花容失色,亂叫著把它扔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來人啊,快來人——蠍子,到處都是蠍子!”


    紅珠自己也被嚇得驚恐萬分,但還是忍著恐懼衝過來,拽起她的手,“夫人快跑!”


    柳眠披頭散發地逃出內室,氣急敗壞道:“殿下怎麽還不迴來?他到底在書房忙些什麽!”


    ***


    兩日後,東宮終於來人了。


    奚嬈謔一下站了起來,用眼神示意綠雪遞給對方一顆碎銀子。


    家令丞笑嗬嗬地推拒了:“還請公主殿下即刻吩咐下人,收拾好行李,入住公主府吧。”


    “太子殿下有命,命令下官協助公主搬家,連馬車都已經備好了。”


    祁狅怎麽突然這麽好心?


    奚嬈滿心疑惑,卻沒有多加思索。


    畢竟有東宮的下人幫忙,她還能省些銀兩。


    “那就有勞家令丞了。”


    奚嬈反身迴到屋內,讓阿湛給昶兒穿衣裳。


    前天,她跟著綠雪去街上找到衣衫襤褸的阿湛,問清楚他的“家世來曆”後,便把他帶了迴來。


    如今他對外的身份,是昶兒的書童。


    有外人在時,昶兒叫他“阿湛”;沒外人在時,仍叫他“阿湛哥哥”。


    “娘親,昶兒可以自己走!”昶兒聽聞他們要住大宅子了,大宅子裏還有很大一個花園,萎靡的精神頓時好了不好。


    自己穿好鞋,邁著軟綿綿的小腿往床下跑,卻一頭撞在了奚嬈的肚子上。


    奚嬈伸手摸了摸他的膝蓋,感覺到了他隱約的顫抖,心尖疼得發麻。


    “昶兒乖,還是讓阿湛抱著你吧。”


    阿湛見他沮喪地撅起小嘴,丹鳳眼一轉,在他跟前蹲了下來,“我背你吧,這樣我能輕鬆好多。”


    “真的嗎?”昶兒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現在走起路來,雙腿其實是有些酸痛的,但他更擔心會給人添麻煩。


    他不想自己是個累贅。


    阿湛篤定地點頭:“當然了,你這小身板,趴在我背上,簡直比我的刀還輕!”


    昶兒這才放心地趴了上去,笑眯眯地伸手,用白嫩的小手環抱住他的脖子。


    “謝謝阿湛哥哥,你的背上好舒服呢!”


    阿湛雖然隻比他大了五歲,但在昶兒眼裏,哥哥結實的臂膀、背脊無一不像是……父親該有的樣子。


    因為感覺到的奚嬈有難言之隱,他從不敢問奚嬈,自己的生父是誰。


    自從懂事,他就隱隱從其它孩子的口中得知,他應該是被爹爹拋棄了。


    但他就快死了……


    昶兒心裏想哭,但卻堅強地忍住了,把下巴擱在阿湛的肩上,努力讓嘴角微微上翹,露出唇邊的兩個小梨渦。


    他知道娘親喜歡看他的笑,趁著他還有力氣笑,就多笑笑吧。


    然而還沒登上馬車,他就又一次昏睡了過去。


    “要是能見爹爹一麵就好了。”


    奚嬈站在他倆身後,聽到他呢喃的夢囈,眼眶倏然發紅。


    死死咬住牙根,把淚意逼退了迴去。


    家令丞在不遠處看著,默默歎了口氣。


    要說他們這位護國公主,也實在命苦,年幼就被送往蠻夷之地羌國和親,到達羌國後她經曆了什麽,誰也不敢問。


    僥幸在內亂中活了下來,顛沛流離,兒子卻得了這種病。


    倘若小公子真的保不住,她隻怕是也要跟著去了。


    皇族的女子尚且朝不保夕,就遑論那些出生卑賤的女子。


    哪一個不是削減了腦袋想往上爬?


    不為別的,隻為了能在這吃人的世道裏活下去。


    家令丞指揮下人把奚嬈等人的行李搬上馬車,一路護送他們抵達公主府。


    奚嬈踩著凳子剛下來,宮裏的聖旨便到了。


    派來宣讀聖旨的乃是皇上身邊的心腹內侍,虞公公。


    下馬後,直接站在公主府高大的匾額之下,打開聖旨大聲宣讀,不僅奚嬈要帶著昶兒下跪,連周遭路過的百姓也都唿啦啦跪了一地。


    聖旨很短,隻有三句話。


    宣讀完,虞公公親自把奚嬈扶了起來,沒多說什麽,把聖旨連同公主令牌、和親國書還有印信一起交給她,便快馬加鞭地走了。


    宮裏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


    奚嬈抬起頭,看著頭頂“護國公主府”這行鎏金大字,心裏感慨萬分。


    看呐,她就快成功了!


    “綠雪,你拿這十兩銀子買些飴糖、果脯撒給門外的百姓。再拿一吊錢,割兩斤豬頭肉迴來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包餃子!”


    奚嬈抬起腳,神色明媚地邁過高高的門檻。


    舉手抬足散發出的自信和從容,矜貴不凡,雍容大氣。


    入住公主府的第一天,他們踏踏實實吃了一頓豬肉白菜餃子。


    雖然這個習俗不是西奚的,但奚嬈和祁狅共同生活了兩年,口味和喜好受他所影響,不僅喜歡吃餃子,還偏愛加有石榴汁和蔥頭的胡羹。


    這種飲食習慣來自於祁狅的母親陳昭儀。


    她是北方人,在嫁給南祁皇帝之前,乃是北方一個小國的公主。


    但自從祁狅入獄,奚嬈就再沒吃過胡羹。


    晚上,戌時。


    奚嬈光腳走在燒起地龍的內室裏,思索著明日是否該去東宮一趟。


    七日已過,她得給祁狅再次把脈,看看十全大補丸的效果。


    正盯著燭火發呆,掛著帷幔的床鋪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


    她立即轉身,拿起掛在牆上的金鞭,麵色凜然地朝那邊走去。


    咚咚,咚咚……


    心髒紊亂地跳個不停。


    唰一下掀開帷幔,目之所及,但見祁狅眼神冷鷙地坐在她床上,手裏捏著一張海棠紅的帕子,正在輕輕揉撚。


    奚嬈被狠狠嚇了一跳。


    掃了眼窗戶和門,明明都已經鎖緊了,他到底怎麽進來的?


    她才剛在想要不要去見他,他便從天而降,坐在了她在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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